第9節
紅云觀位于京城西郊,離京城三十里,韋貴妃這一去,少不得要在觀中住上一夜,當然了,若是貴妃興致上來,就是小住個三五天都有可能。 反正后宮中,就是貴妃最大,從前太后在世時,韋貴妃還有個忌憚的,自從五年前太后薨逝,韋貴妃幾乎已是后宮中的無冕之后了。 若非韋貴妃出身太差,娘家是開酒樓的,而且并無子女,現下怕是早就把名存實亡的皇后拉下了馬。 當然,既使這般的風光榮寵,貴妃涼涼也不是想出宮就出宮,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的,只有紅云觀這般全是女子的皇家道觀才可以去。 御書房內,坐在御案后翻閱奏章的皇帝陳恒,聽到貴妃去紅云觀給皇后娘娘請安,并祈福祝禱之事,不由得微微一笑。 果然不愧是自己寵愛多年的貴妃,知道這些日子,朕心情不佳,不愿再涉足凌波宮,可又怕自己覺得尷尬,這才以向皇后請安為名,遠避了出去吧? 陳恒眼瞧著還有小半的奏折未閱,又都是內閣分過類,不是什么重要的,便指了對內侍吩咐。 “將這些給東宮送去,著他盡快披閱?!?/br> 他年過五十,房事上都有些不濟,何況這些煩冗的國事? 太子已是壯年,早先也曾是陳恒看中,帶在御書房,手把手地教出來的,那會太子聰慧能干,酷肖自己,他還是很驕微自得來著,可隨著時間推移,太子日漸沉穩,賢名昭昭,朝野一片贊譽,而他卻日漸老邁,精氣神也每況愈下,陳恒的心中,就開始微妙了起來。 享受過至尊權力在握的滋味,就很少有人能舍得真個放手,除非他是圣人轉世。 陳恒當然不是什么千古圣君,因此而戀?;饰?,隱隱地對自己幾個成年皇子開始有了防備猜忌之心。 可是防備歸防備,生老病死,自然規律,這世上,哪個做皇帝的樂意死,哪個不想向天再借幾百年? “圣上,參茸湯已備下?!?/br> 貼身大內侍帶著小太監恭敬送上陳恒的每日一飲。 陳恒在數年前頭一次感到力不從心之時,就十分注意補養。 身為皇帝,富有四海,想要什么珍稀大補之物,自然是應有盡有。 這參茸湯,乃是取百年人參,和初生梅花鹿茸,再加數種珍貴藥材配伍而成。 效用嘛,自然是卻病延年,養氣寧神,固本保元。 只不過,味道不佳,圣上每次都是皺著眉頭喝下的,如今卻是眼也不眨,只等小太監試過藥之后,便痛快地幾口喝干。 為了能永葆青春,老皇帝也是拼了。 接過清茶來漱去口中的苦味,陳恒揮揮手,書房內其他人都知機地退了出去,知道圣上是有什么私密的話,想要對這位隨身總管太監陸公公說了。 陸公公年紀也不小了,雖比陳恒小上十來歲,然而看著面容卻比陳恒還要老上一些,此時見主上有話要說,便微微躬身,做俯首側耳狀。 宮中浮沉這么多年,能在眾多內監中爬到圣上身邊第一人的位置,陸公公自是人精中的人精,其實早就在心里猜出了主上在為啥事鬧心,不過卻是不敢揣摩圣意地靜等著主上發話。 “四全啊,太和城那邊可有什么進展?” 陳恒身姿放松地靠坐在御椅上,似乎是在慢慢消散著方才喝下去的藥力,一只蒼老的手掌松松地搭在扶手之上。 然而雖半瞇著眼,眼底的精光卻流露出幾分急切的在意。 太和城,是晉安王府的所在,而太和城及其周邊所屬十個郡縣,正是晉安王的封地。 晉安王,是他的王叔,跟先皇是一母同胞的的嫡親兄弟,因是老生子,在先一輩的皇子里頭算是年紀小的,只比陳恒大十來歲。 陳恒少年登基之時,諸王叔年長多年經營,見主上年幼,都還有些蠢蠢欲動的心思,各種小動作不斷,只有這位晉安王叔,不但沒有野心,反而對少年陳恒慷慨相助,陳恒這才得以坐穩了皇位,等朝政軍權盡握在手之后,陳恒當仁不讓地廢了兩位皇叔的王爵,對各懷鬼胎的宗室們也各種打擊。 晉安王,是那時唯一得到陳恒封賞的皇族中人。 然而事易時移,這幾年,這位淡泊名利,謙謙君子的王叔,卻跟太子一樣,引起了陳恒的疑心。 “啟稟圣上,有幾名人手安□□了府,還有一人混入了晉安王爺寢居云生殿,但王爺深居簡出,平素喜靜,不要從人服侍,因此那人也未能探知究竟……” 陸公公小心地回著話。 其實在他看來,以晉安王爺清心寡欲,幾乎快要成了半個出家人的習性,圣上對他的關注,似是有些過了。 這樣的皇族,雖然至今還擁有著宗室王爺里頭最高貴的王爵和最廣大的封地,但一個年過六十卻沒有成親,更不用說有一男半女的老王爺來說,真是可以節省下工夫,不用太防備的。 都這般年紀了,說不定什么時候兩腿一蹬就咽了氣,身后半個繼承人都沒有,那王爵和封地,還不是分分鐘就能被圣上收回? 陳恒的眉頭不自覺地就擰起,目光沉了一沉,卻是嘿然而笑。 “四全,你以為朕是防備晉安皇叔心懷異志?” 陸公公趕緊跪地搖頭,“老奴不敢?!?/br> “起來吧,此地又沒有旁人?!?/br> 陳恒神情透出幾分隨意,有些話,他不能跟皇后貴妃皇子皇女說,卻可以跟這個身體不全的內侍講,說起來,陸四全陪在自己身邊的時間,竟是比所有的血親都要多得多。 “朕只想知道,晉安皇叔是否得了什么天材地寶,圣藥靈物?” 陸公公:“……” 這是什么節奏? 這天下,誰得的寶物,能有皇帝陛下多? 陳恒沒有理會陸四全的驚疑,而是微閉了眼,繼續說下去。 “自朕記憶以來,晉安皇叔的模樣,就沒有變過?!?/br> 他五歲的時候,晉安王十六七歲,俊秀而沉靜,修長的身形加上少年老成的氣質,看上去便是二十歲的青年。 他十五歲的時候,晉安王二十六七,仍然和十年前并無二致。 他二十五,晉安王三十六七,除了長了短須之外,也沒啥變化。 如今陳恒五十五了,六十七歲的晉安王,是生了白須白發,可那分明明是鶴發童顏啊,更何況那身形仍舊挺拔如蒼松翠柏,步伐仍然輕盈矯健,這如何的不讓人羨慕妒嫉恨? 這讓比他小一輩卻總是精力不濟,力不從心的陸恒情何以堪? 所以他一定要知道晉安王叔是如何辦到這一點的! 暗探不行,那就來明的如何? “四全,朕記得,上回宮妃小選,還是在四年前,如今,是該換上一批新人了?!?/br> 陸公公點頭應和,“皇上說的是?!?/br> 這個消息傳出去,肯定又是幾家歡樂幾家愁了。 老皇帝輕拍著扶手,自覺得想出了個好主意。 這回,無論如何,定要給晉安王叔,娶上一個小王嬸! 有了枕邊人,看晉安王叔,還要如何保守他的秘密! 第11章 減產 一道道細小的清涼之氣,絲絲縷縷,自肌膚浸入,順著體內經脈流動,繞行數個周天,最后匯入下丹田的位置,下丹田處,仿佛多了一個小小的池塘,此時其中清波粼粼,竟是已滿。 云玄霜睜開雙眼,感覺神清氣爽,身體輕快,這個過程,倒跟她在現代看的那些氣功數上描述的一樣,顯然是氣功入門了。 不過,若按云玄霜這幾天所翻閱的修仙典籍來看,眼下的這些,只能是引氣入體初級階段的正常表現而已。 不過,這種速度,比起頭一天來,簡直是提高了兩三倍都不止。 云玄霜發現,戴著這個玉佩,果然能提高引靈的速度。 這玉佩,果然是個寶物。 想來在修仙人的眼里,這個寶物,就是價值千金也難得的。 而當初母親楊氏臨終前并沒有交待過這玉佩的用處,估計是年代久遠,先祖們也都忘記了這玉佩的作用,再者說,家中再也沒有了修練之人,所以玉佩的秘密就這般地掩藏了起來。 可云堂叔家又是如何知道這玉佩的價值的? 前世,他們一家人,拿了這玉佩,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又用這玉佩,得了什么樣的好處? 云玄霜皺眉想了半晌,終是無解,卻聽到外頭傳來一片喧鬧之聲。 云玄霜出了房門,就正好聽見小桃驚喜的歡呼。 “魯婆婆,你回來啦?” 可不是,云家小院門口,正停了一輛大車,拉車的是壯年的大騾子,平板車上堆得高高的,外頭罩著雨布,也瞧不見里頭裝的是啥,倒是吸引了街坊四鄰的小毛頭們跑前跟后地看熱鬧,還有那膽子大的皮的,就上前拿手指頭戳戳,恨不得趕緊掀開了瞧瞧里頭。 魯婆婆就站在車旁,她身板高大,滿頭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拿黑網紗兜了,在腦后梳成圓溜溜的發髻,上頭只插了支鎏銀的銅釵。 國字臉上的眉毛已經淡得看不見了,可一雙圓眼卻還是眼神精神清明,嗓門洪亮,正指揮著車夫和同來的小子,將車子趕進小院內。 扭頭瞧見屁顛屁顛地跑過來的小桃,便眉毛一彎,笑著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從大襟口袋里掏出一把紅艷艷的野果,遞給她吃。 又看見從房里出來的云玄霜,含笑叉手,“姑娘,婆婆回來了?!?/br> 見自家姑娘幾日不見,神情倒似沉穩了,更有些似去世的太太楊氏了,且眉宇間更多了幾分堅毅,心中又是欣喜,又是疑惑,不曉得這幾天里倒底是發生了什么。 云玄霜上前一步,就抱住了魯婆婆的手。 “婆婆!” 只叫了一聲,就哽住了。 前世她嫁到了顧家,帶著魯婆婆和小桃,沒幾個月,顧驊就說魯婆婆年紀大了,可以多給些銀子,回鄉養老,豈不比一把年紀了還要伺候人當差來得好? 云玄霜那時自然舍不得放人。 可那會兒,她才進顧家,顧家的規矩又大,雖是商戶,卻處處都要跟人家那些世家大族攀比,各種多此一舉的禮數和家規,讓云玄霜都頭大,她也確實有點不舍得讓魯婆婆一把年紀了還要受這些活罪。 正想著如何妥善地安置魯婆婆呢,卻不知,顧驊院子里早有那長舌的婆子們背后議論紛紛,說魯婆婆鄉下婆子,不懂規矩,不識禮儀,整天不能幫上少奶奶的忙不說,還盡給少奶奶抹黑。 這些話讓魯婆婆知道了,就來跟云玄霜請辭,云玄霜自然是不同意的,還特意往顧驊面前告了一狀,將那些亂說話的都打的打,罰的罰。 然而即便如此,魯婆婆終究是郁郁寡歡,最后留下一封信,不辭而別。 因魯婆婆是楊氏的陪嫁,早年出嫁后,死了相公又回來服侍楊氏的,楊氏早就把她的賣身契還給了魯婆婆,因此魯婆婆即使離府而去,也算不得逃奴,只是云玄霜心里掛念,派了人去尋,卻終是無果。 其實想想也知道,當初魯婆婆就是死了相公,在夫家過不下去才來投奔楊氏的,離開了云玄霜,她一個孤寡老人,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只怕是兇多吉少…… 如今能再度看到這位護持著自己一家人的老婆婆安然無恙,好生生地站在那兒說笑,云玄霜心里又是歡喜,又是憂傷。 魯婆婆一見云玄霜泫然欲泣,只當是這些天自己不在,又受了誰的欺負,不由得瞪眼,氣呼呼地問小桃,“小桃,姑娘這是怎么啦?可是誰來欺負了?” 明明她走的時候,還特意送了隔壁老王家的四尺花布,一包點心,讓她幫著看顧著些姑娘和小丫頭來著! 小桃正美滋滋地給跟進來的小娃子們分著婆婆給的野果子,一聽這話便似想起來似的,憤憤地就要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