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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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調教下人的手段越來越高明了?!备敌抟诵Φ?。 “施恩比結仇好,”董淑妃笑盈盈的道:“母妃跟你說過多少次了?!?/br> “是是是?!备敌抟烁袊@:“可惜兒臣所處的位置,結仇比施恩容易得多?!?/br> 聞言,董淑妃面上笑意淡了些,問:“這幾日你父皇都在cao心威武大將軍一事,你那頭……可有把握?” 董淑妃向來不管傅修宜的事情,后宮切忌干政,更何況文惠帝有九個兒子,個個不是省油的燈。獻丑不如藏拙,如今時機未分明,董淑妃也不怕做一個“失寵”的妃子。 “父皇本就關注此事,自然不會重重舉起輕輕落下?!备敌抟说溃骸拔业淖C據呈上去,恰好正對了父皇的心意,只會順利?!?/br> “我曉得你有主意?!倍珏鷵u頭淡淡道:“不過小九,如今情勢緊張,你最好多加小心。不要居功,讓他們爭,等他們爭累了,你再出手也不遲?!?/br> “兒臣謹聽母妃教誨?!备敌抟嗣Φ?。 董淑妃笑了笑,忽而想到什么,道:“上次讓沈夫人帶沈妙進宮的時候,你讓我務必不要讓沈妙聽到我們的對話……。是怎么回事?” 上次讓羅雪雁母女進宮,傅修宜之前便叮囑過董淑妃,介時不要讓沈妙在場。于是后來董淑妃便讓童瑤帶沈妙出去了。 “母妃以為,沈家五小姐是個怎樣的人?”傅修宜問。 “模樣生的不錯,日后應當會是個小美人。不過性子木訥太過溫良,大約很容易被人欺負?!倍珏聪蚋敌抟耍骸爸奥犅勊鴲勰竭^你,只是看著并不像是傳聞中的不堪,雖說不夠靈動聰慧,卻也不至于到草包的地步?!?/br> 傅修宜微微一笑:“母妃這么挑剔的人,竟也說不出她的不好?” 董淑妃一愣。她表面上看著寬和,私心里卻是個極為挑剔的人,因為傅修宜如今也到了相看夫人的年紀,本身也十分不錯,外頭也有高門想將自己的女兒嫁過來。這其中名門淑女自然不少,可是董淑妃總能挑出不是,覺得人家配不上自己的兒子。 而眼下的這一番話,雖說沒有夸贊沈妙,言語間卻也沒有鄙薄,仔仔細細一想,甚至還有些偏向于沈妙。在年輕的官家小姐中,董淑妃還是第一次這般寬和的評價一個人。 所以傅修宜一提醒,董淑妃自己也愣住了。 明明平平無奇的一個小姑娘,怎么會說不出不好呢?可是除了木訥點,倒是真的不知道有什么不對。 沒有*,沒有野心,目光平靜如婦人,董淑妃心里一跳,這和自己……或者說是偽裝的自己,不正是一模一樣嗎? “母妃想來也看出來了?!备敌抟艘恍Γ骸斑@位沈小姐可是個隱藏高手?!?/br> 董淑妃疑惑的看向傅修宜:“你說她是裝出來的?年紀輕輕,別的能裝出來,可是性子,卻是收也收不住的?!?/br> “母妃,”傅修宜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我曾見過她當眾出丑的模樣,也見過她不知廉恥示愛的模樣,在校場上殺氣騰騰三箭激的蔡家公子下不來臺的模樣,現在,你還見過她呆傻木訥的模樣,母妃以為,這么多模樣,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董淑妃端著茶杯的手一頓。 一個人何以有千般模樣,而每個模樣都栩栩如生,每個模樣都像是自己的性子,那偽裝也太過可怕。更可怕的是,她才及笄不久。 傅修宜低下頭,他沒有說的是,他還曾見過宮宴上,沈妙看著他,眼中都是抑制不住的恨意模樣。那種深入骨髓的恨,絕非小女兒因為愛而不得而產生的恨,那種恨,仿佛連靈魂在憤怒的發抖,恨不得將他撕碎。 有很多令人疑惑的地方。 “母妃,沈家留著也是變數,如今的江山,不能再變了?!备敌抟藟旱吐曇簦骸吧蚣倚〗?,未必如我們想的那樣簡單,斬草要除根,還未開始就結束,這才是最好?!?/br> “所以,這一次威武大將軍在劫難逃?”董淑妃問。 “那倒不是,”傅修宜笑了笑:“沈家如今是簪纓世家的頭,現在除了沈家,只會引起更大的變數。不過收了沈家的權,沈家只會漸漸式微,到時機成熟,一網打盡就是?!?/br> “若是中途出什么變故如何?”董淑妃看向他:“沈家也許還有別的底牌,若是安然度過又如何?查出來是你上的折子,只怕你會受累?!?/br> 傅修宜搖頭,分明還是親切的笑容,眼神卻倏爾狠戾:“欺君罔上,這個罪名已經很大了。再如何神通廣大,也不能讓沈家然然而退,只是……?!彼溃骸斑@本來就是我的一個試探?!?/br> “試探?”董淑妃有些疑惑。 傅修宜看著自己的指尖:“沒錯?!鄙蛟白屗粢馍蛎?,傅修宜并未放在心上??珊髞硪幌盗械氖虑?,包括豫親王府的滅門,沈垣的死,都讓他漸漸意識到沈垣說的可能是真的。 沈妙一個閨閣女兒,無論如何都是辦不成這些大事的,唯有一種可能,沈妙背后還有人。她背后的人如此有能力,就讓傅修宜不得不防備了。 這一次沈家出事,獨獨留了一個沈妙,自然是他同文惠帝建議。只是傅修宜的目的,卻是想看這位藏得頗深,連他都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沈家五小姐,究竟會用什么樣的方法解困。她的幫手又是誰? 不過,無論使用什么法子,沈信都不可能安然而退。傅修宜捏緊手心,到嘴的肥rou,焉有吐出來的道理。 沈家注定滅亡于明齊的史書,毋庸置疑。 …… 今夜的臨安侯府,亦是不太平。 最里面的院子,屋中,謝景行方脫下外袍,門便“啪”的一聲開了。小廝戰戰兢兢的立在門口,生怕連累到自己,低著頭諾諾道:“少爺……小的攔不住……” 臨安侯謝鼎站在門口,聞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怒道:“攔?你攔我試試,我是你爹!這臨安侯府什么時候變了主子,謝景行,你給我站好!” 謝景行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謝鼎,懶洋洋的將袍子隨手扔在榻上,自己在椅子上坐下來,往后一靠,擺出一副紈绔子弟的派頭,道:“侯爺半夜前來,有何貴干?” 生疏的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 謝鼎自然又被氣了個人仰馬翻,倒是跟在謝鼎身后的謝長武和謝長朝二人,聞言皆是面露憤概之意,只是細細看來,眼中卻好似有精光閃爍。謝長朝道:“大哥,爹平日對你盡心盡力,你怎么能如此對爹說話,有沒有禮儀尊卑了!” “關你屁事?!敝x景行吐出四個字。 在外頭風度翩翩,矜貴高傲的謝小候爺,每次面對謝鼎三人的時候都活像個兵痞子,偏偏又讓自詡為“儒將”的謝鼎無可奈何。 “臭小子!”謝鼎沒留意謝長朝瞬間鐵青的臉,反是怒道:“你這寫的是什么請帥令!”一巴掌就將手中的紙扔到謝景行臉上。 謝景行接過紙瞧了一眼,挑眉道:“侯爺要是不滿意,讓陛下重寫一封就是。大半夜的不睡覺來這里,就是為了此事?” “謝景行,你到底要做什么!”謝鼎暴跳如雷:“你知不知道北疆是什么地方,請帥令不是鬧著玩的。謝家軍你從來沒指揮過,我沒教過你,你知不知道怎么用它們!” 此話一出,謝長朝和謝長武卻是眼中閃過一絲陰鶩。謝家軍,那是臨安侯府最貴重的資產,比臨安侯的財富和榮耀更為貴重。謝長武和謝長朝也習武,可是謝鼎從來沒有要他們兄弟二人接管謝家軍的意思,卻是將謝景行往謝家軍的繼承人方面培養。就算如今謝鼎帶他們兄弟二人入仕,可謝景行一旦真的將謝家軍為自己所用,便是謝長朝和謝長武奮斗一輩子,也難以到達謝景行的高度。 “那又如何?”謝景行挑唇一笑,目光掃向之處,竟是帶了星點邪氣:“用多了就順手了?!?/br> “不行!”謝鼎斷然拒絕:“你明日跟我上朝和陛下說清楚,這請帥令不能接!” “侯爺,”謝景行側著腦袋看他,像是看什么笑話:“請帥令是我自己請回來的,再和陛下反悔……侯爺要是想看我掉腦袋,直說就是,何必學別人這么迂回婉轉?!痹捯魟偮?,還似笑非笑的看了謝長武二人一眼。 分明就是說謝長武和謝長朝不安好心。二人面色一僵,謝長武道:“大哥,爹也是一片好心,那北疆之地地勢復雜,若是出了事,不僅你自己安危難測,就連爹也會被責罰,整個謝家軍都要蒙羞。你不能只想著自己出風頭,就不管謝家日后的前程哪?!?/br> 言外之意,便是謝景行此次出征,完全便是好高騖遠,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建功立業又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出去也是丟人罷了。 此話一出,連謝鼎也忍不住皺了皺眉。 “弟弟不必擔心?!敝x景行反唇相譏:“哥哥我等著你們在入仕,在朝中建功立業,風光無限。介時還得靠你們庇護著謝家才好。侯爺也會很高興的?!?/br> 如今謝長武和謝長朝才剛剛入仕,要說走到建功立業那一步,憑他們二人的本事,那還得到猴年馬月。謝景行是在諷刺他們資質不行,只能憑著謝家的關系往上爬。 “你!”謝長朝憤怒,正要說話,卻聽見謝鼎大吼一聲:“夠了!” 謝長朝和謝長武立刻不吭聲,反是謝景行流露出些不耐煩的意味,道:“侯爺話說完了沒有,要是說完了趕緊出去,我要睡了?!?/br> “景行,”謝鼎突然疲憊道:“這么多年了,你還是如此恨我嗎?恨到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也要遠離侯府?!?/br> 謝鼎如今不惑之年,卻仍舊算是個美髯中年人,雖是武將,卻和沈信粗糲豪爽不同,仿佛君子般儒雅。謝鼎年輕的時候便有“儒將”之稱,生的也算清俊。而謝家人多半都繼承了謝鼎的容貌,就連謝長武和謝長朝都也算是俊秀小生,只是和謝景行比起來,便差了一大截。 玉清公主溫柔典雅,謝鼎年輕的時候也是君子如玉,偏偏生出個謝景行,容貌極盛,比容貌更盛的是性子。玩世不恭,桀驁風流,簡直天下地下無人奈何的了他??粗鴮κ裁词露疾簧闲?,驕傲到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這樣的容貌和性情,其實放在史書里,大約都能算作是傳奇風流人物了。 可也讓人無奈,譬如此刻的謝鼎。 謝鼎兩鬢已經有了星點銀白,他道:“景行,你還恨我嗎?”說這話的時候,謝鼎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他平日里待謝景行氣恨不已,此刻卻像是一個父親對兒子最無奈的投降。 恨?恨什么?恨當初讓方氏進門,心術不正的女人有了可趁之機?讓玉清公主含恨而終,讓謝景行生活在這般畸形的宅門中?明明是自己有錯在先,偏偏還如癡情種子一般再也不娶。有那樣的癡情種,卻不肯將方氏處死。對謝景行百般疼愛,妄圖以此來贖罪? 錯誤已生,斯人不在,罪惡又怎么能贖的清。 謝景行掃了他一眼,目光有一瞬間的銳利,然而任憑這曾經叱咤風云的將軍露出如此疲態,他也未曾動容。 他從來都不曾恨過謝鼎,只是不屑而已。況且……。謝景行道:“侯爺想多了,我哪里有那個閑工夫?!?/br> 我哪里有那個閑工夫來恨你。 這話說的太傷人,謝鼎聞言,竟是不自覺的后退兩步,捂著心口,面上凄愴難明。 倒是謝長武和謝長朝二人,越發的心中歡喜。謝景行傷謝鼎傷的越深,謝鼎才會對謝景行越發失望,只有這樣,終有一日,他們兄弟二人才能徹底代替謝景行的位置。 “如此……”謝鼎艱難道:“那你便出征吧?!彼曇舻吐湎氯ィ骸拔視x家軍說明,那些人會經歷輔佐你,府里的鎧甲,護心鏡,你都拿去吧?!敝x鼎仿佛一夜間老了十歲,看著謝景行道:“你……多保證?!?/br> 謝長朝和謝長武扶著謝鼎出去了,臨出門前,謝長朝還對謝景行惡意的笑了笑:“小弟就恭祝大哥大敗敵軍,凱旋而歸了?!?/br> 卻是巴不得謝景行死在戰場上的模樣。 等謝長武二人離開后,屋中門被掩上,明滅的燈火下,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名黑衣人。黑衣人道:“主子,謝長武和謝長朝…?!?/br> “算了?!敝x景行道:“現在死了,臨安候更不會放我離開?!?/br> “謝家軍只聽從臨安候,必然不會聽從主子命令?!焙谝氯说溃骸爸髯哟蛩闳绾??” “區區謝家軍,誰看在眼里?!敝x景行有些不耐:“公主府打點的如何?” “回主子,安插的人都在暗處,保護榮信公主殿下。主子不與榮幸公主道別?” “不必了,”謝景行謝景行擺了擺手:“這樣就行了?!?/br> 黑衣人恭聲稱是,轉身退了下去。 明明暗暗地燈火中,那張唇紅齒白的俊臉褪去往日的桀驁風流,顯出幾分溫和來。褪去紫金袍,只著玉白中衣,少年眼睫長長,似乎端詳著那火光,英俊的似畫中人。 “恨?”他垂眸,淡淡的笑起來。 “天下人都會恨我?!?/br> ------題外話------ 拔了智齒疼cry,下周拔另一側嗚嗚嗚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沒收兵權 定京城從來不缺乏新鮮的事兒。 但凡昨日有個什么動靜,第二日立刻就能傳的滿天飛。若是牽連到哪個有名的人,自然又要被人說上三天三夜。 談論的這些事,有是看做熱鬧笑話的,可也有真心為那議論中人不值的。 今日這一出熱鬧里,說的人便是當明齊風頭無兩的威武大將軍。 平倭寇,打匈奴,一年到頭征戰西北,不居功,不自傲,軍功赫赫,保家衛國。說的就是將門沈家。 自沈老將軍開始,沈家便憑借著赫赫功勛在明齊的百姓中贏得聲望??上蚶蠈④姷娜齻€兒子中,只有老大沈信繼承了他的衣缽,繼續走武官的路子。幸運的是虎父無犬子,沈信沒有辜負威武大將軍的威名,甚至沈信的嫡子沈丘,亦是戰場上的一員勇猛小將。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沈信在軍中沒有架子,打仗又沖在最前面,和將門虎女羅雪雁的結合更是被稱為一代傳奇。明齊百姓都是打心底的尊崇沈信,若說有什么不好的,便是沈信的嫡女一點兒沒繼承到父母的優秀,反倒是個草包。 不過即便嫡女是草包,提起沈信,百姓們總還是支持追捧的。 可是如今,一頂欺君罔上的帽子扣下來,百姓們就都傻眼了。 不是小打小鬧,也不是家宅問題,一上來便是欺君罔上,那可是一不小心就能判處抄家的重罪。一大早,朝廷的官差就圍攏了沈府門口,據說是要搜集證據。百姓們只曉得是沈信犯了欺君罔上的罪,卻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罪名,又是怎么欺騙了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