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這是茶樓的一處半封閉休息區,從里面看得見外邊,外邊卻看不見里邊。 三人在沙發上坐下,穿長褂的弟子送上茶水與點心的同時,只聽外頭一落錘,最先一樣剛開光過的寶貝被放置紫檀木的紅綢上,送上品鑒臺,正是剛才謝開顏想要替岳輕戴上的戒指。 解飛星也在向岳輕解釋:“煉寶之后就是鑒寶,怎么煉寶屬于每家的機密,鑒寶卻會邀請風水界的知名人士前來,從各方面測試法器,最后——” “賣給需要的人?”岳輕接話。 解飛星笑而不語。 “這和拍賣會差不多,你們不搞一個正式的?”岳輕又問。 解飛星這時一哂:“什么正式的?九宮飛星派在哪里,哪里就是正式場所。再說這樣也方便,風水界就那么大,坐在這里的人一轉眼過去差不多都認識,也不容易出事,要真招來了什么都不懂的,你解釋是搞封建迷信,不解釋是虛假銷售,反而不美?!?/br> “這枚戒指需要多少錢?”謝開顏突然插話。 謝開顏從頭到尾就難得說上那么一次話,還是對自己說的,解飛星一時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說:“如果是岳師要——” 岳輕好端端地坐在那邊什么都沒說呢,就被一句話扯上關系,忍不住吐了個槽:“問你價錢的又不是我?!?/br> 說完他轉向謝開顏,納悶道:“你喜歡那枚戒指?”這執念有點深啊。 “覺得配你?!敝x開顏說。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還有點小緊張。 “哦?” “君子如玉啊?!敝x開顏理所當然地說了半句,剩下半句話隱沒在心里,被主人默默念著,沒好意思說出來,可每嚼一下,都覺口齒生甜。 他只心想: 君子如玉玉生煙,美人如花隔云端。 但再一轉念,又悵然莫名: 可雖眾生心心念念,奈何云上地下,天人兩隔。 旁邊的解飛星總算鬧清楚了是誰想要,其實剛才他只是注意力大半集中在岳輕身上,嘴太快了而已。 如果不是五雷印這樣有傳承意義的東西,一個法器對于解飛星而言真的不算什么,除了岳輕之外,他也挺想交好謝開顏的。后者既是岳輕的朋友,本身又一團迷霧,顯然不是常人。 但如果他再只說將這枚玉戒指送給謝開顏…… 解飛星假設了一下,總覺當自己說出這句話的下一秒,對方肯定勃然大怒,拉著岳輕一起離開。 他只好說:“鑒寶大會鑒定完法器之后會開始交易,如果沒有人拿出飛星派想要的東西,就直接以價格高低論,至于這枚玉戒到底價值多少……” 他剛才雖然過了遍手,卻沒有注意這枚玉戒的靈氣多寡,現在順勢看去,只見鑒寶臺上,一位干瘦老頭穿黑色金絲盤扣大馬褂,抽著桿旱煙,一步三搖,慢慢吞吞來到鑒寶臺上的紅綢托盤前。 他放下旱煙,喝口茶簌簌口,又抖抖衣袖,將本來掩在袖子下的雙手露出來。 說也奇怪,他的外表明明是一副小老頭的模樣,那一雙藏在袖子里的雙手卻保養得骨rou勻稱,白皙漂亮,雖然手上肌rou難免因為年齡而有所松弛,但一眼看去,依舊漂亮得叫人挑不出毛病來。 看見老頭雙手,岳輕與謝開顏第一時間看向解飛星。 解飛星早知會有這樣的反應,他慢吞吞伸出自己那雙和對方相差仿佛的手來:“他是我二舅公,大家都是親戚。作為風水師,一雙手也是很重要的……” 高臺之上,老頭喝完了茶,洗完了手,總算將雙手放到了玉戒之上。 當雙手摸上玉戒的時候,他整個人的氣勢忽然一變,變得極為嚴肅與認真,十指輕攏慢捻,復又錯雜交落,如雨打芭蕉,反彈琵琶。 守在周圍眾人的視線,也就不由自主,跟著落到了那玉戒之上! 第六十章 隨著老頭的動作,只見一抹霧氣出現在玉戒周圍。 這抹霧氣虛虛實實,若隱若現,像半夜里月亮周圍的那層月暈,飄飄渺渺,朦朧虛無。 不少人看見了這一幕,不覺微抽了一口氣,目光全集中在高臺之上,等著看這玉戒究竟有什么神異的地方。 高臺上,老頭看過了玉戒的基本情況,把手一揮,只說:“關燈,上穢土?!?/br> 話音落下,四面窗簾被弟子拉上,室內燈光頓時黯淡下來,卻又有另外一抹皎潔如明月朗朗而出,正是高臺之上,玉戒所生的光暈! 這樣的光暈一經生出,明晃晃有若能夠直照到人的心底,周圍較之之前反而都安靜了下來,只覺得心中原有的浮躁也被這一抹光給照得褪去不少。 這時飛星派的弟子端著一盆東西走了上來。 弟子先沒有將東西端上高臺,而是繞著人群走了一群,這樣所有來此的客人都能看清楚盛放在盆中正發出惡臭的東西。 剛剛才被高臺上玉戒的光暈感染的眾人再看見眼前穢土,不由紛紛掩鼻躲避,前后兩者相差太多,他們結結實實被刷出了個深刻印象。 繞過茶樓一圈,弟子再將東西端上高臺。 此時老頭手中依舊拿著那枚玉戒,他將玉戒左右展示一番,又交給靠近自己身旁的某位客人。 那客人一下子拿到玉戒,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一股清凌凌的感覺自腦海中升起,不由全身舒爽,差點呻`吟出來。 眾人此時的眼珠子都隨著玉戒而轉動,眼見旁邊和自己同等身份的人接觸到了玉戒,尤其臉上又一副跟做了什么不和諧事情一樣舒爽的表情,頓時就有點心癢難耐,蠢蠢欲動。 但還沒等他們付諸行動,老頭肩周圍的人都看明白了,又一把將玉戒給奪了回去,一抬手,便將玉戒丟入那盛滿穢土的盆子之中! 短暫的安靜。 “嘩——”的一聲,茶樓中的客人紛紛緊張站起,看向穢土盆中。 飛星派的弟子也在同一時間配合著將穢土盆舉起,傾斜著展示給眾人看。 只見玉戒落于盆中之后,并未和穢土混為一談,它如墜有千斤之中,眨眼之間就一路落到盆中最底下的位置。 說也奇怪,穢土明明有半個盆子那么厚,但直到玉戒落到了盆子地步的時候,眾人還能透過穢土看見那抹鮮亮的玉色。 他們此時再定睛一看,只見玉戒周身的那抹光暈此時凝而不露,正裹在玉戒周圍,將穢土驅向旁邊,哪里是玉戒落入土中,根本是穢土被玉戒推開! 當異象切切實實出現在眾人眼中的時候,茶樓中一反之前的寂靜,出現了一陣“嗡嗡”之聲,場中之人三五成群碰頭低語,相互評估。 老頭等所有人都看了個清楚明白,方才將玉戒自穢土中重新撈起來。 撈起來后也根本不用擦拭洗凈,因為從頭到尾,就沒有一絲穢土能夠碰到玉戒。 窗簾重新被拉開,室內的光線再一次明亮起來,老頭慢吞吞走到一旁坐下,凝眉沉思,自然有專門的弟子幫他提著旱煙,重新裝填點燃煙絲,畢恭畢敬地送到老頭嘴邊。 老頭一邊抽著旱煙一邊說:“玉戒雕蓮,蓮臺清凈,有凈化除晦的作用,蓮中刻經,經文是智慧咒,和前邊的清凈之意相得益彰,放在家里能除晦,隨身佩戴能保持冷靜,不過智慧咒這種經文我不太懂,就請天方大師上臺為大家展示一下吧?!?/br> 說罷,自有飛星派的弟子恭恭敬敬將一位身披袈裟,有兩道長長白眉的大師被請上了鑒寶臺。 風水界中,每一個門派三年或者五年,總會舉辦一次鑒寶大會,一方面展現自己煉寶的實力,另一方面也互相換取必要的發展資源。為此,在舉辦鑒寶大會的時候,主辦方都會邀請參加品鑒,現在上臺的大師法號天方,早年精研陰陽凈陰凈陽法,是佛門之中有名的一位風水大師。 眾人心道除晦還好說,我們剛才也看了個清楚明白,確實有說不出的神異之處。但是智慧咒究竟要怎么搞,這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總不能你說可以增加智慧,我們就深信不疑說這玩意能夠增加智慧吧? 天方大師上臺之后,向眾人合十為禮,繼而將玉戒拿在手上,默默一感應,身體的氣機便與玉戒中相互勾連起來,再細細度量,便確認這枚玉戒或多或少卻有使人冷靜思考的作用,也算是能夠增加智慧。 但智慧一說確實看不清摸不著,要將寶貝亮個清楚明白,叫眾人認可確實不那么容易,大凡人也都是這樣,神鬼靈異之時,除非親身經歷,否則難免半信半疑。 想到這里,天方大師心頭一動,頓時有了想法! 只見他面露微笑,眼瞼半垂,手握著玉戒,突然在大庭廣眾下念起了經來。 眾人聽得一愣,剛想著我們是來看寶貝的,你念經干什么,說來這老和尚的聲音是不是中氣太足了一些,我怎么覺得聲音一個字一個字鉆到了腦海中似的…… 這些念頭還沒轉完呢,在場眾人就感覺隨著經文念誦,一股清涼之氣突然自胸臆中升起,直沖天靈。 這股清涼之氣就如同將風油精涂上了太陽xue,剎那間使得人都清醒了起來。 這一清醒,眾人的眼睛一個比一個尖,一眼瞟去,就見天方大師口中念經,手上玉戒的光芒一吞一吐,正隨著經文音節韻律的不同而變幻出不同的形態來! 再細細一看,這形態分明就是一朵蓮花從含苞而到盛放的過程??! 此時一段不長的智慧咒已經念到尾聲,隨著最后一個音節的散去,那盛極了的蓮花微微一震,突然散作萬千光點,如碎瓊亂落,分散落入在場眾人身體之類。 眾人腦中冰涼,心中雪亮,剎那間就貫通了所有智慧之果:這絕對是個了不得的大寶貝,我可要把它給好好請回家里才是正確的選擇! 意隨心動,當天方大師將玉戒交給老頭,老頭正是宣布競拍開始的時候,茶樓中頓時掀起一陣競價之聲,匯聚而成的巨大浪潮都直沖進了岳輕所在的房間之中。 “六十!” “七十!” “七十三!” “七十七!” “八十七!” 數字一個接一個的進入耳朵里,坐在半封閉空間里的岳輕想都不用想,這里邊叫價肯定省了最后的‘萬’字單位。 他問謝開顏:“你還想要嗎?” 謝開顏面無表情:“不想要?!?/br> 解飛星納悶:“為什么?”剛才不是挺執念的嗎…… 岳輕頓時一笑,說破迷津:“被這么多人碰過了,又是準備送給我的,他肯定不想要了??!” 解飛星:“……” 他欲言又止,真想問岳輕,為什么你知道得這么清楚…… 三人幾句話的時間里,外頭的拍賣已經有了結果,只聽拍賣師微帶異樣的聲音傳進來:“一七九一次,一七九兩次,一七九三次!玉戒歸談先生所有!” 解飛星一耳朵聽見了“談先生”三個字,再順勢向外一看,眉頭就皺了起來,沙發上的身體也微微向前抬起,想要行動。 但很快,他意識到自己正坐在岳輕身旁,現在天大的事情也沒比陪著岳輕更重要,解飛星立刻放棄之前的打算,安穩坐回原位,繼續和岳輕閑聊說笑。 但外頭的那位“談先生”既然鐵了心想要引出飛星派的負責人,自然不會干坐在那里拍了件東西就算。 他坐在那里,眼睛也不眨,一臉舉牌拍了三件法器! 一次沒人在意,兩次也許是巧合,當三件都被同一個人收入囊中后,別說知道內幕的飛星派眾人,就是滿場想要請個法器回去的客人都意識到不對勁了。堂中所有的目光聚集在談先生身上。 那是一位中年成功男士。 他坐在靠前的位置,一身考究的西裝,雖然外形頗為硬朗,神色中卻總帶著幾分頹唐。 連拍了三件法器,總共花了五百多萬,他卻沒有什么得意之色,只面帶歉意向眾人示意,并且直言不諱:“大家抱歉,我出此下策,只為見一見飛星派的掌門人,不是特意和大家作對的,回頭我做東,請大家喝一杯聊聊天……” 這樣子拍賣會根本沒法繼續下去。 拍賣師不由看向坐在身后抽旱煙的長輩。 旱煙老頭倒沒有回避,皺眉直說:“談小子,說了不是不幫你,是幫不了你,你兒子沒病沒痛,就是運氣不好做不成事,飛星派又不是在世神仙,還管人運氣好壞。再說你辛辛苦苦半輩子,到頭來不也就是賺錢嗎?你就這么一個小子,全傳給他也就行了,照樣舒舒服服一輩子?!?/br> “三叔……”談先生苦笑,一開口居然還和旱煙老頭沾親帶故。他懇切說,“我兒子不是不聰明,不是沒本事,就因為虛無縹緲的運氣斷了他未來的路,你讓我怎么甘心?您是我三叔,您就是他三叔爺,您就行行好,帶我們上去見見掌門人吧,不管是好是歹,我都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