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第二章 “唔……” 躺在沙發上的人發出了一聲呻/吟,半天之后,他費力地睜開眼睛,感覺在昨晚的亂夢之中,自己身體像是被卡車反復蹂/躪了一百遍那樣酸疼,身體里每一塊最微小的骨頭都跟著發出難受的呻/吟。 岳輕晃晃昏沉沉的腦袋,按著沙發直起身體,手背卻從被胸口上滾落的東西給砸中。 岳輕定睛一看,掉下來的不就是自己想要砍成兩半的羅盤?他彎腰將東西撿起來,卻突然發現了一些不對勁,不由再抬頭掃了室內一圈。 一掃之下,他登時目瞪口呆:房子里的家具全部都脫離了它們原本該在的位置,所有的小東西落了一地,地上瓜果蔬菜,電腦ipad,香煙砧板,應有盡有。至于掛在窗戶前的窗簾則少了大半幅,僅剩下的那一點還倒翻到了窗簾盒上面去,讓屋子外的大太陽清晰地照出一室狼藉。 屋子外的大太陽? 岳輕突然覺得有點不對。 他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謹慎地打開屏幕一看,不出意外地在上面看見了現在時刻。 9:33分,上午。 他睡了整整十六個小時! 岳輕從沙發上跳起來,拿了外衣奪門而出,上班遲到了! 第二天上午的大太陽驅散了昨天一整夜的霏霏小雪,道路早已干涸,只剩下街道兩旁樹根上殘留的點點雪白還能證明昨夜所發生的一切。 當岳輕沖到市博物館的時候,導師的短信也跟著姍姍來遲:“上午有事,你先搞。我下午過去。你沒事別那么早回校,再幫我兩天?!?/br> “……”岳輕。 “晚上得走了,同學急招?!彼貜?。 “張崢?這小子就是麻煩,讓他過來也不過來?!睂煱l了兩句牢sao也就算了。 岳輕這時候才來得及把東西放下。 他發現自己走的時候太匆忙了,不止拿了衣服手機,還把羅盤和手串都給順上了。 手串就隨手套在手腕上,至于那塊羅盤,岳輕心里多少有點發毛,左思右想后也沒有去管它,喘了口氣后把裝著碎瓷片的托盤拿出來,戴上手套,拿著鑷子與膠,繼續粘接。 工作開始的時候,岳輕拋棄其他的雜念。 他專注地看著面前數百塊的碎片,按照之前未完的拼湊,再次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開始對比……如果此時房間里有另外一個人在,就能夠發現岳輕雙眼的瞳孔之中出現一道小小的漩渦,這個與漆黑瞳孔同色的漩渦一閃而逝,一點淡而透明的氣附著在岳輕雙眼上。 冥冥之中突然有了感覺。 岳輕用鑷子夾了數百塊里的其中一塊,對準陶瓷的底部拼接,斷口吻合;又夾起了另外一片拼上,斷口依舊吻合。 他心中尤其寧靜,每夾起一片,必然是和斷口吻合的那一塊陶片,既沒有遲疑,也沒有失誤。 不知不覺,時間從上午來到中午,又從中午來到下午。 下午三點,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破室內沉寂,將岳輕從入神的狀態中驚醒。 岳輕夾著陶片的手抖了一下,恍然回過神來,去拿桌上恨不得從聲筒中伸出一條舌頭來怒吼的手機。 電話接通,張崢焦急的聲音立刻響起:“岳輕,你快回來!” 這一句話剛剛說完,對面的聲音戛然而止。 岳輕:“喂?喂?張崢?” 電話突兀地掛掉了,只剩下“嘟——嘟——”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 岳輕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先是倒撥回去,耐心地等了幾分鐘,但沒人接電話;他于是放下手機回頭拿了衣服,準備提前兩個小時離開研究室,直接回去看看。 這時一直安靜地呆在桌子上的羅盤突然一個滑步,來到了岳輕手機放置的地方,輕柔地推開手機,呆在之前手機呆著的位置。 拿了衣服的岳輕根本沒低頭看,憑借記憶拿起“手機”,直接鎖門離開。 門后,手機無辜地和陶器獨處一室,直到研究室的門外再一次響起聲音來。 “羅老,彩陶在里頭。這個寒假進度不大,也就在之前的基礎上把剩下半個底座給修補完了?!?/br> 門被打開,兩人先后進入研究室中。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大概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他是岳輕的導師劉和平,此時劉和平正退后一步,讓身后的人能夠走進房間。 后面走進房間的是一個胖胖的老人,他白發白眉,笑瞇瞇得如同彌勒佛一樣他走進來的時候,目光在室內尋找著彩陶的身影,同時說:“這事你們慢慢做,也急不來……” 說到這里,他的目光突然定在了一處,嘴里的舌頭也被鳥兒給叼走了。 劉和平點點頭:“羅老,我看要做完這個,需要的時間不少。我和我學生一起,保守估計小半年,也不知道最后拼湊起來能不能發現第三個顏色;而且我學生最近有點事情,如果要我自己一個人來做的話,估計今年也不一定能做完……” “那是什么?”羅老將手一抬,指著前方問。 劉和平疑惑地順著羅老的手臂往前看。 兩個人四只眼睛,齊齊停留在了前面的桌子上。 只見一樽紅黑藍三色,瓶口處有個嘴型豁口的人面魚紋彩陶罐靜靜站立在桌面上。 它大肚渾圓,頸口纖細,正對著門口的那個方向繪制有頭頂三角,左右各咬一條魚的人面。這種人面一共四個,東西南北各一;在人面下面,環繞著整整一圈平游的魚紋,但其中有一條向上,而這一條所用的色彩,是清晰的深藍色! 這條藍色的小魚如同身帶靈性,從自己族群之中游曳而出,向著未知的天空奮然躍起—— “竟然真的有第三種色彩……” 劉和平與羅老一同失神地喃喃。 跟著羅老先醒悟過來,面色一變對劉和平說:“你不是說還需要好久才能修復嗎?這是怎么回事?難道你想獨吞了彩陶先自己研究半年再說?!” “這——”劉和平張口結舌。 他昨天走的時候彩陶明明還只有一個底,就一天的功夫,陶器怎么突然自己成精變樣了? 學校距離市博物館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當岳輕從出租車中下來的時候,張崢的別墅已經近在眼前。 他往闊別了一個寒假的別墅中走去,步伐來到別墅前的時候卻突然一停,感覺一陣陰風從面前吹來,觸骨生寒。 岳輕的體質一直有點特殊。他夏天不怕熱,冬天不怕冷,身體里似乎有天然的溫度調節器,讓他一年四季都能夠一套長袖長褲搞定。 現在突然而來的陰冷,讓岳輕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他開始認真打量著面前的別墅。雖然只是一個寒假的時間,但是別墅門前花園的植被長高了不少,地上的草皮好像足足三個月沒修剪一樣,都到了人腳踝的位置,濃郁陰綠,一眼過去,給人不太舒服的感覺,看得久了,好像還有幾片草叢無風而動,似乎有什么東西藏在里頭。 岳輕有點遲疑。 他沒有立刻進入別墅,而是在別墅周圍轉圈,往自己感覺最陰冷的地方走去。大約繞過了半個屋子,來到別墅側邊的時候,他看見密密的綠色藤蘿從屋頂上垂下來,將整面墻壁連同上邊的窗戶一起給遮住了。 批蘿煞。 岳輕腦海里突然閃出了三個字。 他頓時吃了一驚,但這三個字仿佛某種開關,越來越多的東西跟著自他的腦海中涌現出來。 他手中拿著的羅盤也一反之前的低調無聲,指針一轉,斜斜指向了岳輕身后墻側。 岳輕若有所悟,順著指針方向轉身,只見別墅后邊的院墻里,堆積了數根彎彎曲曲的金屬桿,猛一看去,蛇影晃晃,群蛇嘶鳴游走,入草叢潛行四面潛行,一路上草葉搖動,眼看著馬上就要搖到了岳輕的腳下。 赤蛇煞! “你在看什么?”旁邊突然傳來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岳輕回頭一看,張崢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別墅里出來,走到了他的身旁。 他眉頭緊皺,問了對方一句:“你剛才心急火燎地打電話給我干什么?” 不想他這一句問出,張崢倒是一愣,反問說:“我打電話給你了?” “當然,不信你看?!痹垒p正要掏出手機來讓張崢看通話記錄,但胳膊都抬起來了,才發現自己拿在手上的不是手機,而是羅盤。 張崢看著岳輕手里的東西也是稀奇:“你沒事帶個羅盤干什么?”說完之后他又道,“可能我剛才是打電話給你了吧。剛才我午睡到一半夢見自己被蛇咬死了,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可能迷迷糊糊的時候給你打了個電話?!?/br> 岳輕這時候看向張崢的面孔,倏忽發現對方面孔上的青黑之色幾乎掩蓋不去。他再凝神細看,恍恍惚惚看見一條蛇從張崢腳底蜿蜒盤旋,纏繞身軀,只差一步舌吻就來到了其脖頸之處! 他脫口而出:“今天是你第七天做夢夢見自己被蛇咬死嗎?” 第三章 張崢一怔,疑心問:“你怎么知道?” 得到了這樣的回答,岳輕心里也是一個咯噔。 夢蛇入懷,七日為限;蛇咬七寸,立時暴斃。說的居然是真的? 但批蘿煞和赤蛇煞都是很好解決的單一物煞,哪怕兩者結合成了壁間蛇影之象,也不至于能夠將赤蛇化虛為實,登堂入室,成為夢蛇入懷的殺局? 不,不對,問題是我怎么懂得這些神神怪怪的東西…… 岳輕心里也直發毛,轉移話題:“我不過一個寒假沒有回來,你就把別墅折騰成這樣了?草木長得這么陰郁,墻角又堆著廢棄垃圾,住著不會不舒服?” 張崢不知道岳輕為什么突然轉移話題,他茫然地看了別墅一眼:“我也才剛回來一周多點,不知道草什么時候長得這么高了。行吧,既然你看著不舒服,我讓人來弄弄……” 這還真不是我看著舒不舒服,是有關你的性命問題。岳輕腹誹一番。 他又補充:“把角落的那些生銹了的銅管全部移走,把院子里的植物給拔光,再把墻壁上的綠蘿全部清理掉?!?/br> 張崢這時已經打通了電話,他直接將岳輕的吩咐對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說了一遍。還沒有半個小時的功夫,專業人員已經過來將別墅的外墻以及草地給弄個干干凈凈,等到要拿走銅管的時候,岳輕突然眉頭一皺,暗道一聲不對,制止了這些人。 “怎么了?”張崢代表工作人員問岳輕。 岳輕的眼角瞥見張崢身上的蛇。隨著別墅的清理,那條蛇濃郁的身形稍稍淡去,但形體依舊存在,甚至還不住朝著張崢的脖頸吞吐蛇信,三角腦袋上流露出一絲冷酷的狡詐。 岳輕突然走向那些銅管。 他從工作人員手中拿了銅管,本來想找一個趁手的工具的,但張崢招來的人十分麻利,院子被清理得寸草不生,岳輕找來找去也沒找到額外的東西,索性提著這些銅管上端七寸的位置用力一掐一甩! 只聽“啪”的一聲,仿佛空中出現了鞭花脆響,又似乎骨骼錯位的聲音。 其他工作人員還沒有感覺,張崢卻突然聽見了這個聲音,他有點驚疑不定地看著岳輕,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嘶 盤踞在張崢身上的長蛇猛然仰頭,發出無聲但狂怒的長嘶,它驟然一甩腦袋,想要在此時咬住張崢的脖頸! 張崢眼前一花,生死時刻突然就看清楚了身上纏繞著的東西! 任何人看見一條有胳膊那樣粗的大蛇盤踞在自己身上,張著血盆大口對準自己的脖頸時,都要被直接嚇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