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馮英目送他離開,想了想,回頭又喚了兩個內侍來,道:“今兒有沒有閑雜人等來過?” 內侍們面面相覷,都搖頭道:“回公公,沒有外人?!?/br> 馮英點點頭,面上卻仍是疑云不散,突然他想起一件事:“今兒威遠伯跟夫人進宮,這會兒到哪了?” 內侍們正欲去打聽,卻又有一名手下從外而來,上前道:“公公,剛才奴婢看到威遠伯攜夫人正欲出宮?!?/br> 馮英聽到這個,才略松了口氣。 他身邊的幾個內侍隨行身后,其中一人道:“三爺,皇后娘娘怎么突然宣見威遠伯夫人?奴婢還聽聞娘娘賞賜了不少東西呢?!?/br> 馮英淡淡道:“威遠伯是國之功臣,將來還少不得靠他平疆拓土,賞賜點東西又算什么?” 別人不曉得皇后的心意,只以為皇家恩深,但馮英怎會不知? 如今本朝邊境,北邊初定,而西南卻也正蠢蠢欲動,兵部如今正在挑選良將,倘若找不出別人,恐怕還是要把白梼調過去。 皇后這是為了太子殿下在籠絡將才,自然要給威遠伯面子。 只不過馮公公雖心知肚明,但這件事對他而言,卻不算是一件喜事。 畢竟他也有心病。 本來以為金釵兒是掌中之雀,沒想到偏飛了出去,如今更是飛出了自己的掌控。 再加上十四的事……按照那個丫頭的性子,倘若知曉,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如果只是憑著金釵兒一人之力,馮英未必把她放在眼里。 但如今她可是回到了白梼身邊,而白太素顯然對她是極為疼愛,而太素為人,卻是連馮英都忌憚三分的。 故而馮英如今更擔心有朝一日金釵兒會跟自己反目,那白梼當然會幫著她。 如果白梼再在皇后跟太子面前勢大,誰知道他的吉兇呢? 馮公公是個深有自知之明的人,將心比心,假如他是未來的皇帝,一個能平定江海的將軍跟一名宦官孰輕孰重,簡直想也不用想。 除非……那未來的皇帝是個“昏君”。 雖然馮公公覺著太子殿下確實不那么英明,但也未必就昏頭到那種地步。 故而他很不敢掉以輕心,生恐養虎為患。 幸虧如今正有個現成的好機會,做的好的話,或者可以讓他一石二鳥,順理成章地除去心腹大患。 原來剛才跟他說話的那位,正是皇后身邊的心腹太監王公公,而馮英剛才便跟姓王的說了一件至關緊要的機密大事。 王公公口中的那個“她”,不是別人,正是在齊王府的金鳳兒。 原來就在昨兒,金鳳兒讓蕊兒秘密地傳了一個消息出來,原來齊王竟在城中的某處宅邸偷偷運藏了數以千記的鎧甲跟兵器,準備等到冬至來臨之前,動手造反,拿下太子逼宮皇帝。 馮公公一聽之后立刻緊張起來,他當然不是輕信之人,但一來金鳳兒先前所報的十四之事,已然是真,也正因她私下報信才將那叛徒捉了回來,可見她之忠心。 二來,馮公公得到消息后,他便即刻讓金鳳兒再仔細查探藏鎧甲兵器的地點在何處,畢竟這種涉及皇室之人的要命大案,至少要有贓物才能讓人信服。 雖然給金鳳兒下了令,但馮英也沒閑著,派出東廠之人暗中調查可疑的宅邸,只是不許打草驚蛇。 在焦灼的等候中,次日蕊兒終于又送了消息出來,原來東西藏在西城的一處民宅之中。 馮英立即吩咐十二帶了兩人親自前往查探,十二的輕功無人能及,自然是最佳人選。 半天不到的功夫,所派眾人盡數返回,向著馮英稟告道:“確有此事!宅子之中有專人看守,但在房間之中確實暗藏大批的鎧甲兵器!” 馮公公聞言松了一口氣。 他之所以這么關注此事,因為知道,若是齊王謀反是真,那么向來跟齊王過從甚密交情匪淺的白梼恐怕也不能置身事外。 何況白梼是兵部之人,更是威望極高的帶兵將軍,就算他是清白無辜并未參與,但正所謂樹大招風,事發之后也是一個跳進黃河洗不清。 如果白梼沒了皇室的勢力,他背后有整個東廠,自然就不必懼怕什么了。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要合適之人向著皇帝奏上一本,那就可以開始收網了。 馮公公幾乎可以預見,東廠很快就要忙起來了,畢竟到時候又有數不盡的人要捉拿,京城勢必會掀起一場比先前更加無法想象的腥風血雨。 鎮遠侯府。 慕容夫人房中,氣氛尷尬而令人窒息。 “這是怎么回事?”慕容夫人瞪著雙眼,又驚又惱地問。 在夫人眼前所見,是金釵兒手臂上鮮艷奪目的守宮砂痕跡——之前在試她的時候,像是一顆定心丸,如今看在眼里,卻真如同一顆咽不下去的丸藥,幾乎把慕容夫人噎死的那種。 她沒有辦法相信,明明成親已經一個月了,怎么金釵兒手臂上的守宮砂還好端端的? 其實白蕙告訴金釵兒的那些流言,慕容夫人隱隱地也有所耳聞,雖然她不相信自己兒子的身子會差到那種地步……行個幾次房就會虧的一病不起,但對于兩人確實已經行房這件事上,她可是一點兒疑心都沒有的。 沒想到這么快,現實就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你們居然……還沒有圓房嗎?”她簡直匪夷所思,不敢置信。 釵兒心里響起一聲嘆息。 她很不愿意忤逆長輩,但自從記憶恢復之后,她就不想像是先前那樣總是在慕容夫人面前俯首帖耳的了,畢竟她不是那個五歲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她不想委屈自己,但她也不想貿然生事。 “回太太,確實沒有?!苯疴O兒蹙著眉,似有口難言的小聲地說。 慕容夫人氣的拍了拍旁邊的桌子:“怎么回事,到底是為什么!”要不是怕外頭聽見,她早就聲嘶力竭了。 金釵兒愁云密布地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太太難道不知道么,是白大哥舊傷復發突然病倒了,又哪里能夠干別的……” “那、”慕容夫人一怔,又逼問:“不是早好了的嗎?近來不是已經能往外走動了?” “是啊,白大哥公務繁忙,每天都在外頭,晚上回來后也早早睡了,”金釵兒似乎非常委屈:“我看他勞乏的很,哪里敢打擾他呢?!?/br> “你、這……”慕容夫人目瞪口呆。 身為太素之母,慕容夫人當然是想護著白梼的,但是這種閨房之事,若是男子不主動,那確實無法可想。 畢竟她也不想釵兒主動地去撲白梼……先前白梼病倒,她可是暗暗覺著釵兒是個狐貍精呢。誰知道那根本是奢望。 所以于情于理,此刻竟無法再苛責釵兒。 慕容夫人竭力按捺了驚惱,最終只皺眉道:“原來你有這么些苦衷,你就該早點來告訴我才是!這本是太素的不對,你不便開口,我當然幫你訓斥他!沒有個才成親就只往外跑、冷落家里人的!這個太素,真是……不成體統?!?/br> 金釵兒聽了這幾句,知道自己演的很好。 不過還需要再加一把火。 于是又加倍善解人意地說道:“太太,您萬萬別去責怪白大哥,畢竟他是忙正經事,我又幫不上他,能做的就是不攪亂就好了,之所以先前不跟您說,一來擔心你生氣動怒傷了身子,二來也是怕您說他,白大哥本就殫精竭慮的,若又給您責罵,他心里不快的話再傷了神……那豈不是壞他的事?且白大哥知道是我多嘴,怕也會怪我不識大體,不肯顧全大局?!?/br> 這番委曲求全賢惠之言,如果能落兩滴淚則效果更佳。 但就算如此,已然夠用。而釵兒也實在不想過于費事。 這番話果然把夫人說呆了,想想確實是這個理,但又覺著哪里仿佛不對。 半晌,慕容夫人才道:“你說的雖有道理,不過、不過外頭的事是正事,難道家里的子嗣就不是天大的事了?總之我去開口,跟你不相干,他要是敢怪罪你,我也不許,我自然給你撐腰呢?!?/br> 金釵兒這才勉強答應了似的,只是在低頭的時候才微微地笑了笑。 這夫人……其實也是挺好哄騙的嘛。 慕容夫人說完了此事,正要讓釵兒先回去歇息,突然丫鬟緊急從外跑了進來:“太太,大事不好了!” 夫人怒道:“慌什么?只說是什么事?!?/br> 丫鬟道:“有人、有人從外頭來封住了府門,不許任何人出入……” “什么?”不等丫鬟說完,慕容夫人驚得站起來:“誰敢封住白府?” 那丫頭面無人色的:“據說是東廠的人,這會兒大概已經進來了!” “東、東廠?”慕容夫人的臉色也變得雪白。 如果是別的衙門的人,她自然不怕,可是東廠這種人見人懼鬼見鬼愁之處,就算是朝中官員聽聞都要抖三抖,她一個婦道人家,哪里撐得??? “侯爺呢?”才問出口,就差點咬了舌頭,鎮遠侯已經離京四五天了,去外省公干,而白梼此刻偏也不在家。 正有些慌亂無主,卻聽釵兒道:“太太不必著急,就算是東廠上門,也未必有事,何況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必先亂了陣腳。為今之計是快先去穩住老太太,不要讓那些粗人驚擾了老太太?!?/br> 一句話提醒了夫人,她忙扶著丫頭出門。 出了門才要走,又回頭看釵兒道:“你不要一個人呆著,也跟我來?!?/br> 釵兒鎮定自若,道:“太太不必擔心,我先去看看二jiejie跟三meimei她們,稍后就去?!?/br> 慕容夫人見她絲毫不慌,而在這危機之時竟還想著姊妹們,心中一動,便向著她點頭道:“小心些行事?!?/br> 釵兒見夫人已去,這才邁步出門,只是她并非往后宅,而是往前廳去的。 第61章 撕破臉 此時前來侯府的確實是東廠的人, 其中為首的還是釵兒的熟人,就是十二。 前頭少樓因聽說了消息,早早跑了出來, 父親跟兄長都不在家, 少樓又從無這般經驗,早已經不知所措, 只硬撐著擋在府內眾管事之前。 釵兒剛到側廳,就聽到廳內是十二的聲音, 似笑非笑地說道:“小公子, 你年紀還小, 只怕不曉得東廠辦事是什么規矩, 你聽我一句好話,不要在這兒自取其辱, 且聽話乖乖地退到一邊去,省得我叫人動手,那些人都手粗, 若傷了你就不好看了?!?/br> 少樓顫聲道:“我當然知道東廠……只是如今大哥不在家里,容不得你們亂來……” 十二哈哈地笑了幾聲, 猶如夜梟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尖笑:“果然是個不諳世事的嫩娃兒?!?/br> 少樓聽他屢屢口中輕薄羞辱人, 幾乎按捺不?。骸澳?、說什么?” 十二笑道:“喲, 還生氣了呢, 小公子你大概真不曉得鎮遠侯府如今的處境吧?!?/br> 才得意洋洋說到這里, 就聽到身后有人說道:“既然知道這兒是侯府, 又是什么人敢在這里亂叫狂吠?!?/br> 十二眉頭一皺, 驀地回頭。 門口處本有幾個東廠的錦衣衛的,也早看到了釵兒從廳側走來,其中兩人上前便要喝止, 卻給領頭之人攔住。 原來那為首的小頭領是認得釵兒的,知道她是三爺的心腹,雖不曉得為何出現在這里……但三爺行事神出鬼沒,誰知道有什么玄妙安排。 因而,當然不敢造次。 少樓見釵兒走了出來,心中一暖,同時眼中又有淚光閃現,竟不顧在場眾人,先拔腿跑到了釵兒身前:“jiejie……” 他畢竟是沒經過風浪的錦衣玉食養大的孩子,在釵兒跟前,聲音已經帶了點哭腔,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見到家長一般。 金釵兒拍拍他的手臂道:“別哭,你哥哥沒回來,可還有我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