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莫遲沒喊第二聲,而是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旁邊。 他個子高挑,氣場即便收斂也依然如同一堵墻。溫懷川講述完水庫趣事,抽空瞄了過去,“有事?” 莫遲手抄在大衣口袋里,說:“習萌中午還要開會,我送她回去,下次再來陪您聊?!?/br> 習萌:“……”呃,她沒有會啊。 溫懷川沒好氣:“下次來?你個臭小子,你還指望我在醫院一直住著???” 莫遲的意思是,明后天再過來。被他老人家故意曲解,他也不做解釋,只抿唇垂下目光。 習萌看不穿其中意味,忙張口說:“當然不是。外公,下次我去您家里看您啊?!?/br> 說完眨了眨眼,感覺哪里怪怪的。 呃……人家又沒有邀請她,她是不是表現得太主動了? 結果,溫懷川竟然一拍大腿笑了:“好好好,我等著你。下次叫阿遲帶你上家里來認個門,就別帶什么東西了,你把你自己帶來陪我這個老頭子說說話就行?!?/br> 習萌搖頭,直白地說:“那不行,該帶我還是會帶。我知道您不缺我那點東西,可是您想啊,我這么大的人了,上您家里去還空著手,回頭被我爸媽知道會數落死我的。您就當行行好,就讓我聊表下心意吧?!?/br> 溫懷川越聽越樂呵,短短的胡須一顫一顫,笑著翻了個白眼,“你這孩子,兜里的錢大風刮來的???” 習萌嘿嘿笑:“可不,刮來孝敬您?!?/br> 一扭頭,發現莫遲墨黑的眼睛里光澤流動,看著她的眼神格外幽深。 唔,好像還蘊藏著幾分溫柔呢。 還有坐在窗邊的芳芳姨,也是一臉的溫和笑意。 她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好很好。唔,他的家人應該是喜歡她的吧? 從病房出來,莫遲始終牽著她的手,即便是乘坐電梯也未松開。 習萌瞟著眼珠瞧他,嘴角微翹,“我沒給你丟人吧?” 莫遲垂眸看她,眸光流轉,“一般般吧?!?/br> “……”哼,就知道吐不出好話! 習萌撇過臉去不理他,小手要從他手里抽出來。 可他握得牢固,她用了一會勁,掙不開。 她一哼鼻子:“嫌丟人你別牽我手!” 他充耳不聞,目視前方,不理會。 他們乘坐的是獨立電梯,一路下來都沒人。電梯門打開時,門內和門外的人都同時一怔。 門外立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看著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女的一身時尚l裝,輕熟優雅。 “見過面了?”低沉穩健的男音。 “嗯?!蹦t點頭,隨即拉著習萌步出電梯。 “周末去旅行者試菜,別忘了?!?/br> “忘不了?!?/br> 溫顧城朝習萌一瞥,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難說?!?/br> 莫遲不語,輕輕勾唇。 也許是因為習萌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男人看,他身旁的美女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 習萌撇撇嘴,正要把頭低下去,男人微笑看向她,“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呃……記得?!痹谒f“旅行者”和“試菜”時,她就想起他是誰了,“你是南園餐廳的老板,我們夏天的時候見過?!?/br> 溫顧城了然地一挑眉,掃了眼莫遲,“你沒告訴她?” 莫遲握著她的手捏了捏,下頜微揚,向她介紹,“我表哥?!?/br> 連名字都省略。溫顧城淡笑:“弟妹你好,我是莫遲的表哥,溫顧城?!?/br> 習萌嘴巴微張,呆呆一點頭:“表哥好?!?/br> 怪不得找他試菜。 不不不,這不是重點啦。她剛剛被叫做……弟妹耶。 莫遲說:“你們上去吧,我們先走一步?!?/br> 相互道別后,他牽著她轉身離開。 習萌仰頭瞪他,指控:“你不厚道!” 莫遲知她想說什么,面不改色:“現在不是知道了?!?/br> “剛好遇見才知道了,而且還是人家提醒的你?!?/br> “結果一樣不是么?!?/br> “……”好想咬他! 沿著電梯口的走廊向前,經過住院大樓的大廳。住院部不比門診部,人流相對較少,往來行人都可看得一清二楚。習萌一抬頭忽然瞄見一個熟人,她手里拎著保溫飯盒,腳步匆匆地從門口走進來。 她不是很敢確定,等即將錯身而過時,她才認出,真的是裴裴mama。 ☆、第74章 chapter74 “沈阿姨?!绷暶乳_口叫住她。 沈蕓見到她有一剎那的恍惚,身體明顯地震了一下,“……小胖?” “嗯,是我?!?/br> 習萌和裴裴經常去彼此家里做客,雙方父母也都清楚她們是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她平鋪直敘地問:“阿姨帶著飯盒,是家里誰住院了嗎?” ……不會是裴伯伯吧? 沈蕓抿抿嘴,看看她,又看看她身旁與她牽著手的莫遲,不用問什么都能明白。 她重重閉了閉眼,吸一口氣;再開口,嗓音艱澀得近乎渾濁:“是……是裴裴?!?/br> 習萌仿佛聽見耳膜的破裂聲,那么清晰,以至于耳朵都有點疼。 她突然生出一個不好的預感。 *** 裴裴大名叫裴鈺慈,習萌和她相識于小學,后來初中升入同一所中學,分在不同班級,等高中文理分班時才又進入一個理科班。 她很愛漂亮,很瘦,個子不高,習萌有時犯懶,會把手臂搭她肩膀上,契合的身高差能營造出一種完美的舒適度。 但這種舒服只是習萌自己認為,裴裴時常暴躁地埋怨:“別壓著我,越壓越矮!”每當這時候,習萌就會雙手從她胳肢窩底下穿過,嬉皮笑臉地說:“那我給你拔一拔?!濒[得裴裴總愛罵她。 她從小就留著一頭水潤潤的長發,裴mama會給她扎各式各樣漂亮的發型。 習萌記得,小學時六一兒童節匯演,班主任每次都拿她的頭發做樣版,建議女同學都按照她的花樣扎。那時候只要一下課,她課桌旁就會圍上一群人,好奇追問她頭上的發圈和發卡在哪里買的。后來長大了,她漸漸成長為萬千普通學生中的一員,偶爾回憶往昔,還會頗為惆悵地對習萌感慨:“我當時也能算得上是班花吧?” 就是這樣一個喜歡做班花夢的女孩,現在卻剃光了頭,穿著肥大的病服,靠坐在醫院的病床上宛如見鬼一樣地瞪著她。 一陣水意瞬間浸透習萌的眼睛,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她呆愣在床邊沉默,裴裴歇斯底里地爆發出尖叫:“媽!” 沈蕓將飯盒放在支起的病床桌,一層層打開,低聲解釋:“mama覺得你太孤單了……” 裴裴哭了,她把臉埋進膝蓋,死死咬住牙。 沈蕓默不作聲地抹了下眼角,扭身出去,“小胖,你幫阿姨哄她把飯吃了,阿姨下午還有課?!?/br> 習萌不吭聲,淚流滿面地連續點頭。 直到關門聲在背后響起,她才挪動一步,站在病床桌旁,說:“裴裴,吃飯吧?!?/br> 輕聲輕氣,帶著顫音。 “不吃?!彼龥]抬頭,聲音比破音響還要悶。 習萌擦擦眼淚,嚇唬她:“我好餓的,你不吃我就把它吃光了?!?/br> “那你吃吧?!彼绨蚵杽又?,瘦弱的身板縮成一團,越縮越緊。 “你別這樣?!绷暶鹊男呐K也在一點點皺縮。 裴裴在病服袖子上蹭干眼淚,吸著鼻涕抬頭看她,“禿頭是不是很丑?” “不丑,好看著呢?!?/br> “騙我,丑死了?!北翘檎Q塾至飨聛?,她急忙從一旁抽一張紙巾按住,擤了擤。 “不騙你,真的好看?!绷暶认騺聿粫参咳?,有什么說什么,“看得我也想把頭發全剪了?!?/br> 她一本正經的語氣和過去窩堆談論新發型無差別。 裴裴破涕為笑,心里特酸:“你就逗我吧?!?/br> “沒逗你,我講真的?!绷暶葦D出笑容,“好看,我還從來沒覺得你這么漂亮呢?!?/br> “神經病?!迸崤嵫蹨I又冒出來,“再胡說八道我打你啊?!?/br> 手伸到她面前,習萌說:“打吧,反正我說的是實話?!?/br> 裴裴看著眼前亞麻色的長卷發,咬唇喃喃:“我不想聽虛的,換個話題吧?!?/br> 習萌腮幫一麻,她不知道是自己說假話燒得發麻,還是看不得裴裴受罪難過得發麻。 她怔怔收回手,突然間喉嚨又一次堵住。 從窗外涌入的光線白橙橙的,房間里擺放兩張病床,另一張無人睡,被褥疊放得整整齊齊。 裴裴眼神放空,她討厭自己這副要死不活的狀態,新聞里總是報道那些得絕癥的人如何樂觀如何堅強,她也想像他們那樣積極向上活出不一樣的風采,她努力嘗試過,可是無論白天笑得多狷狂肆意,夜半無人時都會淚如雨下,終歸無法做到她所期待的“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 這時有人敲門。 裴裴不作反應,習萌拔腳出去看,一打開門,莫遲將一份商務套餐遞給她,“不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