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大家都在忙,無人關注她該留還是該去。她跟在后面打下手,自始至終都好像一副很忙碌的樣子。越是這樣,越被忽視。 突然得到恩赦,她竟然無一絲喜悅的心情。 一方面是因為已近凌晨,學校早已門禁,她回不去。另一方面是因為,莫遲不見了,亮子重新回到電腦桌前,而莫遲卻遲遲沒再出現。 她和耗子說:“師傅,那我先下班了?!?/br> 耗子還在歡快地吃海鮮炒面,吸溜一聲,最后一口面條靈活地鉆進嘴巴。 他邊咀嚼邊抬頭:“徒弟,你不是住校么,這么晚了回得去?” 如果碰巧值班的是樓媽,那就回得去。 她抓抓頭發:“……應該可以吧?!?/br> 從設計部出來,她鬼使神差地繞去莫遲的辦公室,站在昏暗的走道外,里面未漏出一絲光線。 他不在。 不在就不在吧。 習萌聽見一道很小很小的聲音在心里響起。 她覺得自己有點……不正常。不,是十分不正常。 沿路走向電梯口,遠遠看到陳燃和兩個學長正在等電梯。 小吳驚訝:“你怎么從那邊過來?” 習萌下意識手指向身后,“呃……我去上廁所?!?/br> 眼睛忽閃忽閃,有些緊張。 陳燃立在學長背后默然看著她。 兩位學長已經畢業,都是在公司附近租的房子,回家很方便。 華大在s市,與南湘隔省相望,同為大三的陳燃肯定是住不了校的,聽說也是租的房,位置比較遠,每天上班需要轉一趟地鐵。 現在這個點回去,兩個都需要搭乘地鐵的人明顯有些犯難。 小吳建議他們坐計程車,習萌也正有此意,笑了笑,表示肯定是要打的的。 學長大成扭頭問陳燃:“你呢,想好沒?” 陳燃說:“有夜班公交剛好順路?!?/br> “坐公交?”大成怪叫,“那你得拖多久才能到家!” “都一樣,沒事?!标惾夹Φ靡慌奢p松。 大成和小吳一陣唏噓,但也沒再說什么。 兩人結伴同行,寫字樓門外只剩習萌和陳燃。 習萌自顧自跑到路邊招手攔車。 深夜天空路曠,車輛稀少,過往看不見一個路人。 她有點怕。 背后有人踩過細枝從花壇中間的人為岔道走出,緊接著,她便感覺身旁站了一個人。 心一驚,扭頭看,是陳燃。 他有輕度近視,鼻梁上的眼鏡由于工作太久的原因并未取下,鏡片透明且薄,倒映路邊淺淺的光,遮住他疲乏的眼,“你一個人不安全,我送你?!?/br> “不用?!彼龓缀跏橇⒖叹芙^。 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她不愿承他照顧,一分一毫也不愿。 可他卻恍若未聞,自作主張:“就這么說定了,我送你?!?/br> “我說不用!”習萌尖銳地吼出一聲。 媽噠,空車怎么還不來! 她焦躁地向遠處張望,眼角余光里陳燃定定地看著她。他似乎也陡然冒出了幾分脾氣,原本平靜無波的聲線多了些許沒能控制住的煩悶:“你能不能別這么倔?” 習萌刷地掃過去一眼,將倔強進行到底:“我謝謝你,說了不用就是不用!” 陳燃一時無言,半晌,嘆了口氣,極輕:“小胖,你乖一點?!?/br> 習萌啞然怔住。 nongnong的夜色里,他背著純黑色的電腦包,白t恤黑長褲,依然帶著幾分從前的書卷氣。 任時光荏苒,他們此刻站在一起,仿佛回到了當初“她在鬧,他在笑”的青春歲月。 他總是無奈地嘆笑:“小胖,你乖一點?!?/br> 每回她都老老實實地立正:“哦,好吧?!?/br> 那時候,她最聽他的話,也只聽他的話。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一切都變了。同樣的話,他說得力不從心,她聽得厭煩無比。 “陳燃,你夠了!”她忍無可忍,“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么,何必又和我假惺惺!” 她厭惡地朝一旁挪動兩步,和他保持距離。 薄薄的鏡片后,陳燃沉寂的眼眸暗了暗,張開口,剛要說話,一輛黑色轎車從公司寫字樓的地庫方向行駛而出,毫無預兆地停在他們面前。 副駕駛的車窗緩緩降落,露出車內主駕駛座上那副熟悉的面容。 陳燃不由神色一頓。 同時愣住的還有習萌,她正郁氣橫生地瞪著馬路對面一棵瘦弱的行道樹,前方視野突然被一輛眼熟的轎車所阻,一開始尚且大腦迷頓,等司機一露臉,她欣喜地睜大眼睛,格外開心。 莫老師! 莫遲坐在車內偏過頭,淡淡地問:“你們兩個站在這兒做什么?” 字字清晰,并未因隔著車廂而受到阻斷。 “我……”在等車。 才將將吐出一個單薄的音,就被陳燃鎮定自若的嗓音意外打斷,“我們在等計程車?!?/br> 習萌很不高興,在他剛一開口就憤憤然地將眼睛瞄了過去。 都說了不要他送! 陳燃卻似無所覺,正直坦蕩地和她對視。 這一幕落在莫遲眼里,格外刺眼,恰恰就像是兩個同齡人通過數日朝夕相處而浪漫地碰撞出愛的火花。 他心頭被猛地扎了一下,看向習萌的眼神驀然變涼:“你們一道?” 盛夏的夜雖然偶有習習涼風,但倒不至于冷??墒谴丝?,習萌卻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陰風刮過,凍得她渾身一哆嗦。 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會是…… 她本能地轉回視線,隔窗一看,莫遲微微抿著好看的唇,肅靜的目光冷淡而幽深。 她倏地一僵,然后便聽見陳燃又一次奪得話頭:“不一道。太晚了,她一個女孩子回去不安全,我送送她?!?/br> 習萌如被解了啞xue,急沖沖撇清:“不、不是這樣的!我已經拒絕他了!” 莫遲微蹙的眉心稍稍展平,眼尾隨之輕輕上揚,好像有什么不一樣的思緒悄然打開,心底那股才涌上不久的沉郁有了自行消散的趨勢。 夜色遮掩下,陳燃面色微白。 習萌看他一眼,也許是過去自以為的那點了解在作祟,她覺得他可能被傷了面子。 本可以不顧,卻拗不過本心,沉默半刻附加了一句:“我住在南,他住在北,壓根不順路。何必耽誤這個時間,還不如早點回家早點休息?!?/br> 還真是……善解人意。 莫遲未散盡的郁氣開始迅速回升。 反倒是陳燃,因她的話而面色改善。 他沉靜地開口:“沒關系,我一向睡得晚?!?/br> “……”有完沒完! 習萌惡狠狠瞪他。 他包容和煦地迎視,甚至還緩緩綻開嘴角。 那抹款款的笑容霎時刺痛習萌的雙眼。 她發現,她真的越來越討厭他了。 這時,忽然聽到一聲啪嗒,車門打開,就像方才他毫無預兆地將車停于他們面前,現在他又毫無預兆地從車里跨了出來。 他靜立在車外,一手扶門,目光不溫不火地投向陳燃:“你打算今晚幾點睡?” 雖是問句,但其目的卻不是等待回答。 他淡漠地看了眼腕表,接著說:“你對工作是有多不重視,才會容忍自己在不必要的事上占用休息時間?!?/br> 明明語氣平平,卻無端令人心口寒顫。 習萌作為局外人都覺得胸口壓了塊大石頭,喘不過氣來。 她忍不住看陳燃,發現他嘴唇微動,似乎是想要解釋,可最后他什么也沒說。 莫遲嘴角一扯,一副深明大義的好領導形象:“時候不早了,你回家休息,我開車送你,既省了不必要的時間,又省了不必要的費用。你們說呢?” 深邃的視線在他們兩人之間流連,最后停格于習萌驚訝未定的臉上。 習萌:“……” 好呀好呀好呀! 她漸漸轉為驚喜,唇角止不住地上揚。 莫遲眉頭一挑,只當她是聽到這個兩全其美的對策而喜不自禁。 他煩悶地別開眼。 陳燃默然片刻,在習萌說話之前率先表述意見:“麻煩老大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