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太不好意思了?!蹦棠桃荒樇m結。見他們準備走,貼著孫子稚嫩的臉頰柔聲哄,“和兩位叔叔說再見?!?/br> 男孩抱橙啃,嘴上流淌蜜色汁水,口齒不清地說:“債見?!?/br> “再見?!贝舐暬貞氖且π?。 他的大嗓門將莫遲低沉的嗓音掩蓋住了。 兩人繼續朝停車的方向走,姚旭酸溜溜說:“怎么不見你給我剝一個橙?” 莫遲從袋里扔一個過去,“你只有五歲智商我也會給你剝?!?/br> 姚旭揚手接住,腦海中乍然有光閃過。那個破小孩說:人美嘴毒,他是一個內心有故事的人。 他向上拋臍橙,接??;再拋,再接。邊玩邊笑:“看過破產姐妹嗎?” 莫遲又重新揉搓一只臍橙,專心走路,不作聲。 姚旭說:“你和里面的主角一樣人美嘴毒?!?/br> 越過街道兩排的建筑,遠遠看見武漢長江大橋橫亙在城市上空。 莫遲不自覺停下步伐。 姚旭一怔,臍橙再次回到手里,他握住,腳步停頓,沒有閑情再向上拋。 他看著莫遲,莫遲看著天空; 莫遲手里的臍橙來回揉搓,那樣子讓姚旭想起前幾年去英國看他,在他學校的棒球場上記憶猶新的一個畫面:莫遲一下下將左手上的白球扔進右手的手套,每一次沖擊都發出“啪”地一聲。以及昨天在母?;@球場上:他彎腰運球,嘭、嘭、嘭,雙眼死死盯住籃筐。 球場上的莫遲眼神專注,火力全開,散發出一股萬夫莫當的殺氣。 不知為何,姚旭有點怵他手里的臍橙?;蛟S因為臍橙也是圓的。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币π駷楸kU起見,主動招,“就是那丫頭。她說你吧,一看就是個有故事的人?!?/br> 莫遲目光挪到他臉上,眼神莫名安靜。 姚旭被他看得心里直打鼓,嘴上卻很有架勢,呵斥道:“又不是我說的,你看我干嘛!我跟你說莫遲,你這人特沒勁你知道嗎,一點幽默也不懂,不是拿話把人壓死,就是用眼神把人碾死!老愛在人前秀優越,你這種人真他媽討厭!” 莫遲無端被好一通教訓,表情依舊安靜,半晌,頭抬起,“看,大雁南飛?!?/br> 姚旭:“……靠!別跟我說這叫冷幽默!” 莫遲斜眼看他:“這叫逗你玩兒?!?/br> 姚旭:“……” ☆、第7章 chapter7 習萌和裴裴約好地點會合后,又一路從巷頭吃到巷尾。 這回她真的飽了,肚子再也裝不下。 臉頰上那一塊塊毛糙的痕跡是用臟手摸臉造成的,倘若不是裴裴拿小鏡子給她照,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毫無形象。 裴裴刻意不提陳燃,兩人街頭壓馬路,喝了些冷飲。 走走停停,時間消磨飛快。 天不知不覺黑得透徹。 習萌不認路,可裴裴認。裴裴打開手機地圖,乘公交加步行,成功帶領習萌回到賓館。 樓梯里沒人,樓道上也沒人,兩人刷卡進屋,連空氣都飄著幾許寂寞。 洗了澡躺床上,習萌不死心,隨口問:“頭有沒有找我?” 裴裴嘆氣:“你是豬啊,他有沒有找你還用問我么,看看他有沒有打你電話不就知道了!” 沒有,一個電話也沒有,根本不用翻通話記錄。 媽蛋! 其實她心里特敞亮,只是始終不愿意面對現實罷了。 忍了一整天,這會兒,眼淚瞬間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裴裴驚慌坐起來,抽紙巾按住她眼睛,“哭你妹啊哭,立刻給我收??!” 習萌猛一憋氣,真的收住了。 臉頰漲得越來越紅,眼睛也瞪得越來越大。 ……好難受! 裴裴撤下紙巾,看見她這副鬼樣子,嚇一跳:“你搞什么!別嚇我!” 習萌精疲力盡地長松口氣,人漸漸緩過來。 她眼眶是紅的,臉蛋也是紅的,“眼淚是磨人的小妖精,放出來簡單,收回去好難吶?!?/br> 裴裴氣極反笑,戳她額頭:“大傻子?!?/br> *** 裴裴閉上眼睛沒多會就進入夢鄉,而習萌失眠了。 幸而她只是睡得晚,和一般遭受打擊的人比起來,睡眠時間一點沒有縮短。她依然能睡,接近中午的時候才悠悠轉醒。 起床后,在街頭飯店連盛兩碗白米飯,沒見食欲受一絲影響。 裴裴驚嘆于她能吃能睡,自己卻因為心里裝著一件事,吃飯速度慢吞吞,極少動筷子。 早上和其他人打過招呼,讓他們按照行程計劃定點出門,她則留在賓館等習萌起床后再一同趕去會合。 現在習萌已經醒了一個鐘頭,可有一件事她卻遲遲張不開口。 “裴裴……”習萌突然看向她,咬著筷子一臉無辜,“菜可是你點的,不合口味可怪不到我頭上?!?/br> 裴裴忍了忍,咬牙說:“你怎么就這么欠抽呢?” 她撇嘴:“你看,我就知道你想打我?!?/br> “……” 裴裴背挺直,真想湊過去暴打她一頓,但最終還是忍耐住。 她看著習萌,既心疼又惱怒,一股難言的情緒在胸腔里極速發酵,幾乎想要掀桌爆粗。 習萌受驚于她所散發出的暴力磁場,狐疑地覷她一眼,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地端起碗,朝遠離她的方向挪了挪屁股。 裴裴見狀,青筋直跳。 慎重做了一番考量,她拿捏好語調,緩緩說:“陳燃昨天半夜的火車,回家了?!?/br> 習萌心里咯噔一下,嘴巴和心靈同時震驚:“???” 嘴里含著一團飯菜,模樣傻呆呆。 裴裴怕她誤會陳燃早就有此打算,忙解釋:“不是提前計劃好的,聽說是臨時買的票?!?/br> “哦?!憋埐送私?,也忘了咽,還在里面包著。 “哦什么哦!”裴裴替她著急,“你就沒什么要說的?” 你倒是罵啊哭啊打電話質問啊,他明擺著是為了昨天的事走的! 她輕輕眨眼,終于想起把嘴里的一口飯菜咽下肚,然后才輕聲說:“那他買到座位票了嗎?” “你還關心他有沒有座位,大姐,你沒事吧?!”裴裴簡直想給她跪了。 頭頂吊扇嗚嗚地吹,習萌卻依然熱得滿頭是汗。 怎么會沒事? 她大聲說:“我有事!我當然有事!”放在桌下的腿連跺三下。 裴裴一愣。 旁桌的人也一愣。 習萌一臉憤怒地說:“知道他沒買到座票,我心里才會痛快一點??!” 說話同時,又重重地連跺三下。 咚、咚、咚。 周圍幾桌的人都看了過來。 “……” 裴裴一時被鎮住,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頓了頓,尷尬道:“嗯……你說得對?!?/br> 習萌眼眶有淚,可就是不哭出來。 眼淚是磨人的小妖精,她不會再把小妖精放出來了! 裴裴看她一會,新一輪思想斗爭又在激烈展開。 說?不說? ……頭疼! “小胖?!迸崤嶙罱K決定說,“蔡嘉她……她也走了。不過她是上午走的,不是昨天晚上!” 最后一句也不知道強調出來有何用處。蔡嘉和陳燃,明明之前看似毫無瓜葛,來武漢的這兩天卻詭異地暴露出一絲不同尋常。 作為旁觀者,裴裴理不清這層關系;作為當事人,習萌更加理不清。 習萌終于意識到,她這段為期三年的明戀似乎是要畫上一個糟糕的句號了。 當陳燃對蔡嘉表現出不太一樣的細心照料時,她沒有覺得自己完蛋了;當陳燃冷漠表態他就是故意不和她填報統一志愿時,她也沒有覺得自己完蛋了;可是現在,她渾身上下被一股無法自控的無力感充斥,像一只被針扎了個眼的橡皮艇,在狂風駭浪的大海上飄啊飄啊,快要支撐不住。 心情即將溺水前,她做的第一件事,是給她媽打電話。 她蹲在小飯館門前的屋檐下,裴裴還在柜臺結賬。 羅美君細細的語調在這個有些孤單的時刻親切感倍增:“喂,小胖子,是不是又缺錢花啦?” 陽光投在她的鞋尖,半邊明亮,半邊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