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眼瞅著男子毫不客氣地坐到了女子的床邊,業已對此習慣的冬苓這就行了禮退下了。 與此同時,明疏影則大膽地癟了癟嘴,嘀咕道:“攝政王不讓朕出去也就罷了,還不讓朕吃,真真是悶死朕了?!?/br> “皇上正在調養身體,多喝些參湯、燕窩,才是正理,老吃那些甜膩膩的東西做什么?!?/br> 明疏影不樂意地撇撇嘴。 “朕除了不能視物,其他的都已康復得差不多了,哪里還需要補身子……” 語畢,仗著自己反正也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她不緊不慢地埋低腦袋,抓著被子百無聊賴地撥弄。 君寧天看著她確實業已恢復幾成的臉色,看著她披散在背脊的烏黑長發,面上的冷色隨即就被少許柔色化了開。 此刻,她在他眼里就是個嬌嬌柔柔的姑娘,甚至令他不由自主地將她與另一個身影重疊在一起。 偏巧這個時候,明眸皓齒的女子像是突然記起什么似的,抬頭收斂了適才微微流露的嬌嗔之色。 “攝政王,”有件事,她其實已經在心里盤算好幾天了,“這些天,前朝的情況還算穩定吧?” 君寧天聞言也是從思緒中抽離出身,平聲道:“一切都好,皇上不必憂心?!?/br> 明疏影點點頭,雙目無神地面向聲源,問:“你有將朕是因中毒而恢復神智的消息放出去嗎?” “臣已照皇上的意思辦妥了?!?/br> “那你有否考慮過,索性趁著這個好時機,取朕而代之?” 探問的話語才方出口,君寧天的臉色就驟然生變。 “皇上此言何意?” “攝政王先莫要動氣,且聽朕慢慢道來?!?/br> 君寧天沉著臉不吭聲。 “朕此番救了你一命,攝政王對朕似乎也開始另眼相待,朕甚感欣慰。但是,攝政王是個頭腦清醒的人,你也知道,朕人雖不笨,可比起深諳國事、勵精圖治的攝政王而言,那火候,還是欠了不止一星半點。這一年多來,攝政王殫精竭慮,終日為我麗國子民勞心勞力,朕都記在心里。在朕看來,整個麗國上下,已經沒有人比攝政王更能勝任一國之君的位置?!?/br> “皇上!” “攝政王不必擔心文武百官抑或黎明百姓對此有所微詞,朕會親筆寫下退位讓賢的詔書,可確保攝政王名正言順地登上皇位?!?/br> 聽女子言之鑿鑿地說道至此,君寧天終于忍無可忍。 “皇上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就算她不是真正的帝姬,也不能…… “朕知道。不過攝政王,依朕看,百姓不會在乎這天下跟誰的姓,只要當權者能夠為他們謀得福祉,讓他們安居樂業,他們便認誰為王。至于文武百官,有了朕的詔書,再加上攝政王的威望,想來適應和認可也只是時間的問題。朕相信,攝政王等得起?!?/br> 一番頭頭是道的話語,令君寧天的神情變了又變。 他又從這個女子的口中聽到了似曾相識的言論——不過,眼下不是一門心思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 男子忍著油然而生的慍怒,一字一頓地說:“皇上考量得可真是周全,讓臣自愧不如!臣倒要問問皇上,你將這江山社稷托付與臣,是打算功成身退,去到宮外逍遙快活嗎?!” 話音落下,明疏影自是聽出了他隱忍的怒氣,可她并不是特別明白,當初那個斬殺叛臣、居高臨下的王者,難道從未做過登基稱帝的夢嗎?還是說,他居然會氣她,氣她身為天家血脈,竟將祖輩留下的基業拱手讓人? “朕確實不怎么喜歡宮里的生活?!蹦X中千回百轉著,明疏影干脆直言不諱地承認,“相應的,朕也愿意背負罵名,只求攝政王能勤政愛民,令我麗國國泰民安?!?/br> “荒唐!”女子一心要走的表現,終是令君寧天所剩無幾的耐性轟然倒塌,他霍然起身,口中厲聲斥責著,叫對方禁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不過,明疏影還是很快鎮定下來,揚起臉平心靜氣道:“朕希望攝政王能好好考慮一下,放朕和十四meimei做兩個尋常人家的孩子,也讓攝政王人盡其才,開創我麗國盛世?!?/br> 對于女子非但不覺害怕反還愈發堅決的態度,君寧天只覺一股邪火直往上躥。 他強行按捺住噴涌而出的怒氣,寒聲不答反問道:“皇上就這么想要離開?” 明疏影垂眸默了默。 “朕只是想要自由?!?/br> 這是她一直以來都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她想,他不會明白。 清澈而從容的嗓音傳至耳畔,令君寧天還以良久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直視著女子微鎖的細眉,面無漣漪地開啟雙唇。 “如此自由,恕臣給不起?!?/br> 相反的,他要給她“致命一擊”,好讓她徹底打消“海闊天空任我游”的念頭,永永遠遠地……留在他的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存稿下個月就開始連載了。 點此 直達(手機版),點此 傳送門 直達(電腦版)。 有興趣就提前收藏吧,謝謝。 ☆、當面揭穿 那一日,君臣二人不歡而散。 明疏影事后想想,覺得自己也是思慮不周——帶著沖動行事了。 可是,事已至此,她也不想輕易服軟,畢竟,離開皇宮,獲得自由,的確是她埋藏許久的心愿。 更何況,如今還多了個男扮女裝的十四“公主”,她也想早日將他帶出宮去,遠離這是是非非。 誠然,盡管君寧天不會對她痛下殺手,但一想到先帝的皇子皆已賓天,唯有這最小的假公主、真皇子僥幸存活,她就不由自主地覺著,離開一事,宜早不宜晚。萬一這個秘密不幸暴露,即便君寧天能夠忘卻前塵、放他一馬,文武百官也未必不會動什么歪心思。 想到未來可能出現的風風雨雨,明疏影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心里煩悶,她自然就愈發想要出去透氣。冬苓見自家主子堅持——而且似乎同攝政王鬧了不愉快——也只好遵從主子的意愿,替她取來了新制的盲杖。 拿著曾經時常握在手里的物件走出了屋子,明疏影雖是看不見這深秋的景致,心情卻不算太糟。冬苓眼見自家主子動作嫻熟地運用著盲杖,不由驚訝得睜圓了眼。 “皇上,你……你用盲杖的手法,好熟練啊?!?/br> 明疏影聞言,面不改色心不跳。 “如何?朕很聰明吧?什么事情,一學就會?!?/br> 聽了女子輕松豁達的一言,少女既是欣慰又是心酸。 “走吧,陪朕上御花園逛逛?!?/br> “是?!?/br> 主仆倆重新邁開了步子,因著明疏影失了明,冬苓一直遷就著她的步子,生怕她一不留神被絆一跤。 “篤篤篤”的聲音自地面傳出,不遠處,恰好路過的君寧天依稀聽見了這少有的動靜,自是停下腳步循聲望去。 不一會兒,他就倏地睜大了眼。 一個從小能正常視物的女子,若是頭一回使用盲杖,不可能用得這般得心應手,所以…… 姑娘目不能視,為何還能笑得這般自在? 我雖眼盲,心卻不盲。況且,我的眼睛也不是沒有治愈的希望,我為何要整日以淚洗面? 回憶起許多年前的那一番對話,君寧天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氣。 倘若今日他再以同樣的問題問她,恐怕她也會給出同樣的答案吧。 如此,他便只需等待一個人的到來,就可以讓真相大白于眼前了。 如是作想的男人第二天便迎來了他要見的那個人。 不,確切而言,是他要讓她見的人。 君寧天命人將女帝請去了宮里的一座偏殿,說是有要事相商。然后,他就領著一個年近百半的男人去那兒候著了。 不一會兒,由侍女扶著的女帝到了。男人剛要張嘴向一國之君行禮,君寧天就伸手示意他先莫開口。 “皇上,臣特意請皇上前來,是有一個人想向皇上引薦?!彼坎晦D睛地注視著女子的面容,不愿錯過她的任何一個表情。 “哦?”明疏影簡潔明了地應著,心里卻是愈發鬧不清對方的意圖了。 君寧天看著她依舊平靜的神情,側首示意身邊的男人上前問安。 下一刻,明疏影就聽聞了一個直叫她面色一凝的聲音。 “臣明知羲,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爹爹怎會在此??? 明疏影知道,這句話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脫口而出。是以,她僅僅是身不由己地怔在那里,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 “免禮平身……”她竭力扼制著在那顆怦怦直跳的心,強裝鎮定著面向君寧天所在的方向,“攝政王,這是……” “回皇上的話,自天竺人行刺一事后,臣等清理了不少亂臣黨羽,令京中空出了不少要職?!睂⑴幽且凰步┯驳纳袂楸M收眼底,君寧天看似面無漣漪地說著,一顆心卻也以不同尋常的速度敲擊著胸膛,“明大人在擔任撫州州牧時恪盡職守、政績斐然,臣特將明大人召入京城,請皇上定奪,看能否將其調入京畿任職?!?/br> 話音剛落,明疏影好不容易緩過來的氣兒就又不順了。 奇怪,太奇怪了!以往君寧天從來不會如此大費周章地做這種事,倘若想要任免官員,至多就是知會她一句,偶爾聽聽她的意見,又豈會像今日這般,直接把人帶到她的跟前? 女子心中登時警鈴大作。 不對勁……不對勁!難不成……難不成他…… “皇上不必急著作出決定?!本驮诿魇栌靶娜缋薰闹H,君寧天突然出了聲,然后,他又轉向身旁的明知羲,以自己還有要事要與皇帝商議為由,將其屏退。 明知羲從未在京城任過職,天子及攝政王的跟前,他當然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因此,他二話不說,甚至來不及多作思量,這就恭恭敬敬地行禮告退了。 君寧天見他恭順地退了出去,又揮手將女子身邊的宮人遣退。如此,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他君臣二人。 至此,明疏影自然越發忐忑不安了。 然而,這等因未知而生出的惶恐并未持續太久。 片刻,她就聽得男子幽幽地開了口:“皇上不記得明大人了嗎?” 聽罷此言,明疏影不由暗打一個激靈,面上卻是拼命裝出一副不解的模樣,笑道:“攝政王這話好生莫名,朕打小深居宮中,哪里會認得在身為州牧的明愛卿?” “皇上自是從未見過在外地任職的明大人,可是,你,不一樣?!?/br> 此言一出,明疏影徹底變了臉色??伤€是竭盡全力佯裝無事,表示自己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 若無其事的笑臉徹頭徹尾地惹急了君寧天。他驀地上前兩步,站在距離女子極近的位置,猝不及防地抓起她的一只手。 “明姑娘,明疏影,你還在騙我?!?/br> 話音未落,被遽然揭穿真身的女子就覺整個腦袋一片空白。仿佛過了好半天,她才勉強回過神來,訥訥地動著嘴皮子,問君寧天究竟在胡說什么。 孰料對方二話不說,就將她的手心使勁貼在了自個兒的臉上。 “金麟橋,恨水東,你對我說過,盡管你沒法用雙眼看清一個人的臉,但只要讓你摸上幾回,你就能記一輩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