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他哪里會想得到,此刻,長姐滿腦子都是他小時候巴望著甜湯的情景。 “方才,我替你探了虛實,”男子面露微惑之時,君語心適時地收起了笑意,轉而一本正經地開了口,“那丫頭的口風緊得很,假若沒有足夠的證據擺在她的面前,她怕是不會認的?!?/br> 君寧天聽罷,不禁一愣:大姐的意思是,皇上真有可能是他掛念了這么多年的那個人? 許是他驚喜之下表現得太過明顯,君語心一下子就瞧出了弟弟的心思,當即話鋒一轉道:“我可沒說,那丫頭真就是你要找的人,只是隱約覺得,她似乎是藏了什么秘密?!?/br> “大姐能這么覺得,那便是有七八成的把握了?!必M料君寧天毫不客氣地回了這么一句,當即就叫女子睜大了眼。 “哪兒來這么大的自信……”她輕聲嗔怪著,扭頭速速掃了不遠處的女子一眼,“這種事,若非切切實實讓我瞧見,我是不會信的?!?/br> 君寧天聽了也不反駁,只盤算著心底那初具雛形的計劃,盤算著怎樣才能叫伊人自個兒露出馬腳。 毋庸置疑,此情此景下,他業已犯了想當然的大忌了。 然不論如何,過了沒幾天,各懷心思的姐弟倆便和女帝一行一道上了山。 那是一座不怎么陡峭的山,山間景色秀美,尤以漫山的紅葉出名。明疏影一路拾階而上,腿腳雖是有些發酸,可心里卻是高興得很。 好久都沒見過這么漂亮的風景了,她的攝政王,真是會挑地方呢。 如此思忖著,她忍不住回頭看了姐弟倆幾眼——到底是年長她十歲,加諸多年漂泊在外,身子大不如前,君語心爬起山來,可就吃力了不少。 所幸有君寧天一如既往地在她身邊守著,極富耐心地陪伴著自己的jiejie,君語心走走停停,倒也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在朝堂上叱咤風云的男子,此刻就如同是個成熟懂事的弟弟一般,寸步不離地照拂著他的親人,明疏影望著這樣的他,不自覺地勾了勾唇角,也停下腳步等著他們。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過后,姐弟倆總算追了上來,可人家沒讓她等???所以見到她的時候,他們倆僅僅是一個頷首行禮,一個面無表情。 對此,明疏影不以為意,只微笑著點了點頭,便繼續順著臺階往上走。 君語心抬頭仰望著她的背影,忽然對身邊的弟弟低聲道:“你預備如何試探?” “自是帶她去她家?!?/br> “她若無動于衷呢?” “我自有辦法讓她破功?!?/br> 君語心默默地輕嘆一聲。 都快被弟弟這執拗的態度給帶過去了……好像那丫頭就是他要找的人一樣。 正這么想著,身旁的男子忽然一個閃身向前——與此同時,一聲驚呼業已猝然傳至耳畔。 君語心一個抬眼循聲望去,只見君寧天高大的身影已然飛躍而去,徑直接住了不遠處似是失去平衡的女帝。晚了一步的楚聶正目瞪口呆地注視著被男子攬在懷里的主子,回過神后便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顯然,女帝是一不留神腳底一滑,幸而被眼疾手快的弟弟及時扶穩了。 “多……多謝……”心有余悸的明疏影站穩了腳跟,抬頭磕磕絆絆地向君寧天道謝。 他……不是陪著他jiejie嗎?怎么還能及時留意到這邊的狀況,還搶先楚聶一步扶她? ☆、目光灼灼 思忖著不愧是文武雙全的攝政王,明疏影卻發現,她站立的姿勢遲遲未能恢復原狀。究其原因,自然是在于……對方遲遲未有松手。 最詭異的是,君寧天非但沒有松開她,還目不轉睛地俯視著她的眉眼,那探究而專注的目光,好像要從她的眼睛直接看進她的心底。 溫熱的鼻息撲打于面頰,他近距離地凝視著她,看得她的一顆心忽就漏跳一拍。 明疏影情不自禁地熱了耳根。 “攝、攝政王,朕沒事了,你可以松開了嗎……”不過,她還是勉強定下心神,眨巴著一雙美目,故作鎮定地出了聲。 君寧天這才一言不發地松了手。 明疏影站直了身子,轉身就走。 “主子!主子你沒事吧?!”一旁嚇傻了的冬苓見這兩人總算分開了,方才如夢初醒地上前詢問。 “沒事……”明疏影頭也不回,徑自加快腳步往上爬。 “可是,可是主子你出了好多汗??!” “……爬山熱的?!?/br> 聽了這話,冬苓趕忙掏出帕子替主子擦汗。明疏影莫名覺著有點兒心虛,是以匆忙拿過絲帕,自己動手擦了起來。 這個時候,英雄救美的攝政王已然默默無言地回到了長姐的身邊。見女子正用意義不明的目光打量著自己,君寧天也不作任何解釋,只面不改色地扶住了自個兒的jiejie,繼續往山頂去。 一行人又“吭哧吭哧”地爬了好半天,總算是如愿來到了至高處。雖然沒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豪情壯志之感,但立于高處俯瞰美景,也是快事一樁。多少年一直在宮中侍奉的冬苓最是興奮,若非還有攝政王等人在場,她大概就要拉著自家主子看這看那了。明疏影瞧著她努力忍耐的模樣,眉宇間也是數不盡的歡喜。她偷偷側過腦袋,看了看那邊廂的君家姐弟,見女子神態自若、眉目含笑,心下自是又輕快了幾分。 眾人在山頂上休息了一會兒,就浩浩蕩蕩地下了山。因著一整天的疲勞,是日夜晚,明疏影睡得格外香甜,翌日一早更是幾乎睡過了頭,任冬苓怎么叫都叫不醒,以至于君寧天問起的時候,后者都不曉得該如何作答。 “昨兒個……昨兒個太累了,主子還在睡呢……”最后,冬苓還是不得不據實以告,卻未有在那冷面閻王的臉上目睹分毫的不耐。 說起來,近來,攝政王對皇上可真是越來越寬容了呢……昨日在山上還親手扶了皇上一把,這要擱在從前,她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時辰不早了,你再去叫一叫皇上?!本龑幪煨钠綒夂偷卣f著,卻只見少女當場面露難色,“怎么了?” “回……回攝政王的話,皇上約莫是真的很困,奴婢一碰皇上,皇上就將奴婢的手推開,還拿被子蒙著腦袋……奴婢,奴婢實在是沒法子了……”冬苓支支吾吾地說著,生怕惹惱了男子,因此一邊說一邊還端量他的臉色。 這冷面閻王還真就變了臉——可是,這等神似驚愕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冬苓當然不可能明白,君寧天已經許久不曾接連體會這心跳加速的感覺了。 然而,此番江南之行,卻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心生悸動。 正如此時此刻,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八年前曾經聽過的話:小姐你賴床的功夫,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奶娘我一拿手碰你,你就把我推開,明明用被子蒙著頭呢,卻回回都能推得準。 所以,這不是連不肯起床的時候都一模一樣嗎? 君寧天認定,他的計劃,是勢在必行了。 須臾,他從思索中抽離出身,面無漣漪地吩咐道:“去拿塊帕子沾了涼水,貼在皇上的臉上?!?/br> 冬苓直接傻了眼:“啊、???” “快去?!?/br> “可、可是……” “皇上若是怪罪起來,就說是本王出的主意?!?/br> 四下無人的時候就是好啊,可以肆無忌憚地用身份和地位來壓人——此情此景之下,冬苓完全顧不得腹誹這位麗國的攝政王大人,只緣他下的命令實在是太……太讓人無言以對了! 居然拿塊濕冷的帕子去刺激主子,逼著她清醒,逼著她起床——要以下犯上,也不帶這樣的呀! 目瞪口呆的少女哪里想得到,君寧天的這個法子,實則也是從旁人口中聽來的。 倘若這辦法確實對她有效…… 兩盞茶的工夫過后,他竟真就見到了一個面色不霽的女帝。 “攝政王……拿濕帕子捂臉這主意,是你出的嗎?” “是?!?/br> “你……” 面對君寧天一臉鎮定的模樣,怨念未消的明疏影嘴都快氣歪了。 抬手捂了捂被濕帕子蹂(和諧)躪過的臉蛋兒,她苦著臉向男子投去了一記悲憤的瞪視,千載難逢地甩了他一個后腦勺。 是以,心中幽怨的女子全然沒有留意到,就在她扭頭離去的一剎那,對方看她的眼神里,竟迸出了炙熱的光芒。 只要一用濕帕子貼臉,再如何不愿意也只能打了激靈起身——就連這一點,也是一模一樣! 早知如此,他該早些創造條件,讓她賴一次床,然后用這辦法把她叫醒! 明知彼時無法未卜先知,向來從容的男子卻第一次生出了這荒唐的念頭。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將她帶進那戶人家,好看一看她見到昔日親人時的反應!到了那時,即便她不愿承認,他也有一千一萬種方法令她開口! 難得生出了此等急功近利的沖動,君寧天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懨懨用膳的女子,一直到她終于打起了精神,才命人即刻啟程。 一路游山玩水,明疏影很快就忘記了那一日小小的不快,又變回了那個言笑晏晏的美人。只是,她老隱約覺著,君寧天看她的眼神越來越……詭異了? 難道就因為她那天早上給他臉色看?可那也是他“不仁不義”在先啊,怪得了她嗎? 最討厭困的時候被人以那等“驚心動魄”的方式叫醒,這一次,明疏影怎么也不想在君寧天面前低頭了。 萬一冬苓學壞了,往后經常用這一招對付她怎么辦?唔唔唔……且不談冬苓還是向著她的,就說她自個兒,該起早上朝的時候,她哪一天耽誤過? 明疏影意識到,自己是有些杞人憂天了,但這攝政王的眼神也太奇怪了——莫不是她臉上長了什么東西? 她抬手摸了摸自個兒的面孔,視線無意間落到了君語心的身上。 嗯? 她發現君語心正萬分專注地望著什么……人? ☆、吃個小醋 循著女子的視線翹首遠望,明疏影看到兩個十歲大的孩子正圍著一名青衫男子嘰嘰喳喳。那男人看上去有三十多歲了,不怎么年輕,但相貌還算俊俏,想來十年前也是玉樹臨風的美男子一個。只見他眉目含笑,低頭耐心地聽著兩個孩子說話,還時不時摸摸他們的腦瓜,那神態動作,好不慈祥。 是……孩子們的爹爹嗎? 這一猜測很快就被明疏影否決了,因為待這兩小一大走近了,她很清楚地聽見了“夫子、夫子”的叫喚。 原來是位教書先生啊。 明疏影不理解,君語心緣何要盯著一個教書先生看??删驮谒匦聦⒉唤獾哪抗馔断蚺又H,卻意外地目睹了其似是激動而又隱忍的神情。 明疏影見狀一愣,恰逢此刻,男子已然領著兩個孩子走近了君語心,后者連忙緩過勁來,背過身,別過臉,顯然是不愿意同來人打上照面。 他們……認識? 明疏影發現,待到男子從身邊走過去之后,君語心就又小心翼翼地側過腦袋,一雙美眸癡癡地目送其遠去的背影。 女子隨即肯定了心下猜測。 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