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羞澀少女 自作孽,不可活,五公主不日便有了一位駙馬。 對于這位女祖宗終于被送出宮去的結局,宮中的大多數相干人等都是喜聞樂見的。畢竟,這位公主殿下心高氣傲又與人不善,宮里沒了這樣一位主子,于他們這些奴才而言,自然是件好事。 大家覺得,原來,成天冷著張臉的攝政王也是會做善事的。 不過,這件對于后宮來說皆大歡喜的事情,落到前朝眾臣的眼里,卻是成了另一番光景。 這老大難的五公主都嫁出去了,他們是不是可以趁機再提一提皇上的婚事了? 蠢蠢欲動的大臣們終究是按捺不住,于次日早朝時分提及了半個月前的舊事。 攝政王君寧天面色如常地聽罷,卻像是早有預料一般,不慌不忙地眸光一轉,看向了專心在龍椅上玩手指的女子。 “皇上,想嫁人嗎?” 明疏影循聲抬起腦袋,看著他的臉,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眾臣無語。 攝政王您這做得也太明顯了吧?鐵定是老早以前就吩咐好了,讓皇上當眾拒絕國婚的吧?! 個別心系皇室的老臣不服氣了。他們無視了攝政王森冷的俊臉,直接拱手向皇帝發起諫言。 “皇上!您貴為天子,自當為皇室開枝散葉,豈有不成婚生子之理?” 你們跟一個傻子說這些,也沒用啊……更何況,人家攝政王還在這兒呢,你們就不怕得罪了他? 明疏影故作無知地聽著幾個老臣慷慨陳詞,滴溜溜地轉著眼珠子,時不時地看君寧天幾眼。見他一臉老僧入定般的神情,她就知道,那些神神叨叨的大臣約莫是不會有性命之憂了。 只是,她這個皇帝的婚事也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實際上,明疏影有些不明白,君寧天完全可以將他的哪個心腹安插在她的身邊,如此一來,既堵住了群臣的悠悠之口,又可以照舊大權在握,為什么非要選擇一種損人不利己的方式去解決問題呢? 她想不透的這一點,也讓一些大臣百思不得其解。過了一陣子,宮里宮外甚至傳出了詭異的謠言,說攝政王之所以至今未娶,乃是因為他的口味特別與眾不同。比如,他喜歡那種膚白貌美、前(和諧)凸(和諧)后(和諧)翹……卻癡癡傻傻的姑娘。 乍一聽這等傳言,正在喝茶的明疏影險些一口噴了出來。 這說的可不就是她嗎?!不對不對,這種事情是誰胡謅出來的呀?!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譚吧?! “皇上,他們的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在背后編排攝政王……”將此訊告知與自家主子,冬苓一邊輕撫她的后背,一邊神情尷尬地嘀咕著,“也不怕攝政王萬一大發雷霆,把他們給……” 君寧天大發雷霆?倒是沒見過呢。他這個人呢,還是比較擅長用周身的寒氣把人凍成渣滓。 這樣想著,明疏影忽然意識到有什么不太對勁。 她扭過頭去看著冬苓,光是笑,也不說話。 少女不一會兒就察覺到自家主子的注目,對女子對視了片刻后,她如夢初醒地張開了嘴,退到一邊跪了下來。 “奴婢失言?!?/br> 她的動作太迅速了,明疏影連阻攔都來不及,只好起身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你說的是事實,況且,你能像這樣有感而發,恰恰證明了朕偽裝得很好,連你都覺得,朕就是個毫無實權的傻子皇帝?!?/br> 誠然,一個皇帝的貼身侍女,聽到自家主子跟攝政王被人嚼了舌根,頭一個反應,居然不是“爾等宵小,竟敢藐視皇權?”,而是“當心攝政王發起火來,一刀把你們給‘咔嚓’了!”,由此可見,她這身為國君的主子是多么的軟弱無能。 “奴婢失言,請皇上責罰?!倍咧?,自己之所以能自然而然地把那番話給說了出來,乃是因為她仍然覺得,自家主子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九公主,可是,畢竟實情已非如此,她不小心冒犯了天顏,即便只是無心之失,也該當領罰。 明疏影自然不會當真罰她,抿著唇思忖了一小會兒,就“罰”她到屋外陪著楚聶曬太陽。 冬苓被她一面聲稱是“罰”卻一面沖自己曖昧微笑的做法惹得臉紅心跳,又不好多說什么,只得埋低腦袋,邁著小碎步“受罰”去了。 婢女走后,明疏影便悄悄走到窗前,伸手將窗戶微微推開了一條縫,就著它往外瞧。 她看到冬苓在楚聶一頭霧水的注目下站到了他的身側,低著頭也不說話。最后,還是楚聶一邊打量著她,一邊同她搭了話,內容大抵是問她怎么出來了,站在他的身邊。 沒多久,明疏影就瞧見楚聶扭頭往她這兒望了過來,想來是不解于素來親和的主子怎么會叫冬苓罰站。 明疏影默默地往后退了兩步,離了助她偷看的窗戶。 這楚聶,什么都好,就是在某些事情上太過木訥——連她都看得出冬苓待他不一般,他怎就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呢? 真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明疏影覺得,要是有一天,她能幫著這二人的成好事,就好了??墒?,瞧瞧眼下自個兒這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情況,她又覺著,這一天似乎有些遙遠。 罷,有當紅娘的心卻沒那個命,她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是思量的女子無法未卜先知,事實上,她還是挺有牽線搭橋的潛質的。這不,才過了沒兩天,自她登基以來就從未主動與她見面的十公主突然就找上門來,把正在刺繡的她嚇了一跳。 要知道,這身子的原主是個傻子,可從來拿不慣針線的。她這一本正經繡花的模樣若是被旁人瞧了去,還不得捅出大婁子了? 得虧她現在好歹是個皇帝,十公主意欲求見,也是要經人通報的,所以,她才得以急急忙忙將繡到一半的帕子藏起來,定了心神,裝出一副癡傻的樣子。 “十公主?十meimei?讓她進來,讓她進來?!?/br> 雖然只在登基前有過一面之緣,但她對這個十公主也沒什么壞印象——考慮到對方特地來見應該是有什么比較重要的事,她自然愿意聽一聽對方的說法。 就這樣,十公主很快在侍女的陪同下進了屋,簡單行了禮后,明疏影便笑嘻嘻地讓她坐下,問她找自己有何貴干。 與之年歲相仿的女子看了看四周伺候著的宮女,明疏影會意,卻又不好開口,只得由懂眼色的冬苓代為下令,將其余人等全部屏退了。 “十meimei,到底有什么事呀?”明疏影有些好奇,是什么秘密,竟然讓這個同自己并不稔熟的meimei親自上門求見,還搞得如此神秘兮兮。 “皇上,你……”十公主見閑雜人等皆已不在,總算是注視著一國之君的眼睛,期期艾艾地開了口,“你覺得……攝政王這個人怎么樣?” 話音落下,明疏影暗自一愣,不明白對方為何要冷不丁找她談論君寧天的為人。 “攝政王?攝政王挺好的呀?他每天都讓御膳房做很多好吃的給朕吃呢!”心里雖是納罕著,面上卻是未嘗流露半分,女子眉開眼笑地說著,好似自己只是一個以食為天的傻丫頭。 “……”十公主見她笑得比珍珠還真,便知曉她是當真認為君寧天人還不錯,“臣妹是指……如果把攝政王視為婚配的對象,皇上以為如何?” 此言一出,明疏影是當真怔住了。 什么情況?這位十公主該不會是……聽信了外頭的風言風語,想撮合她跟君寧天吧? 剎那間感到無比凌亂,明疏影也只得故作天真地反問:“婚配?十meimei是說嫁給他,幫他生孩子嗎?” 大約是她說得太過直白,十公主聽罷微微紅了臉,避開她的視線,尷尬地點了點頭。 “那朕不要,生孩子可疼可疼呢?!毖b傻充愣的話剛說完,她就皺巴著小臉,回頭注目于身后的冬苓,“你說是不是啊,冬苓?” 冬苓是個機靈的,朝著女子略作頷首,就忙不迭接過她遞來的眼神,干笑著對十公主說:“公主,請恕奴婢斗膽,您該不會是聽信了外頭的傳言,以為……以為攝政王對皇上存著什么念想吧?” 是的,主子沒法問出口的話,她得替主子問了。這樣的責任,自打主子決定繼續裝成癡兒的那一天起,她就主動擔待起來了。 于是,主仆二人目睹少女騰地漲紅了臉。 “不是的!皇上!臣妹并無此意的!”然下一刻,十公主就迫不及待地搖頭擺手、矢口否認,“臣妹……臣妹想說的,其實……其實是……” 明疏影和冬苓都鬧不明白了,對方的言語間分明透著探口風的意味,怎么就不是這個意思了? “十meimei到底想說什么呀?” 明疏影更是迷惑不解地發問,目視少女在她的追問下愈發羞赧。 “是……是臣妹,有一心上人……不知攝政王……會否成全?” ☆、芳心萌動 如此峰回路轉的發展,令明疏影跟冬苓皆是回不過神來。后者更是不自覺地抬起眼簾,愣愣地看向少女的貼身婢女——夏荷。 此刻,這個年方二九的女子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她若有若無地瞥了自家主子一眼,就眼觀鼻、鼻觀心地說道:“公主,您若不把話說明白,皇上如何能理解您的意思?” 話音剛落,十公主微霞滿布的臉蛋就更紅了。 她糾結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是一咬牙、一跺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原來,她有個心儀的男子,兩人互相傾慕已久,卻一直沒敢跟先帝提及。后來,鎮遠侯與定安侯相繼把持朝政,朝局混亂,他們的這點兒女之情,自是愈發沒了著落。好在如今時局漸漸穩定,她的親jiejie也成了九五之尊。最關鍵的是,那個依舊叱咤風云的男人倒還待jiejie不錯。 “所以……所以臣妹想問問皇上,若是……若是皇上覺得,攝政王是個較為重情的男子,他是不是……是不是就愿意成全臣妹呢?畢竟……畢竟,他不是也替五jiejie覓了一位駙馬嗎……” 十公主總算是磕磕巴巴地把她想說的話給說全了,明疏影也終于弄懂了她今日來此一坐的用意。 敢情是眼瞅著五公主都嫁出去了,忍不住芳心萌動,就想來問問她的意見,看看自個兒能不能同那君寧天提出想要嫁人的請求??! 可是,這十公主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個傻子——向一個癡兒征求看法,這真的靠譜嗎? 盡管獲悉了少女的意圖,明疏影還是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不過,對方很快就讓她明白了,什么叫做“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是想嫁給那個公子?那你跟攝政王說說嘛!他人很好的,就算不同意,也不會兇巴巴地罵你的?!?/br> 見招拆招的女子若無其事地說著,心道那君寧天應該不至于把一個人畜無害的姑娘家給怎么樣,畢竟,男婚女嫁,天經地義,又礙不著他的宏圖偉業。 孰料十公主聞言,卻是毫無喜色,反倒越發支吾起來。 “臣妹……臣妹其實……其實很怕他,不敢跟他說話?!?/br> 哦,這也可以理解,誰讓那冷面王爺曾經當著她們幾個公主的面,“咔嚓”“咔嚓”地砍了鎮遠侯世子等人的腦袋。這十公主看上去就是個膽小的,哪里受得住這等血腥的場面?想來,就是自那時起,她便對君寧天生出了無法磨滅的恐懼感吧。 這個時候,如是思忖的女子尚未意識到,對方實則是話里有話的。 這不,才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聽得少女兀自期期艾艾地說:“所以……所以臣妹斗膽,能否請皇上……代為傳達?” 明疏影原本含笑的面容一下子凝住了,她愣愣地注視著少女尷尬的笑臉,微張的嘴遲遲未能闔上。所幸她最終還是猝然還魂,“嘿嘿”干笑兩聲。 這是要讓她去面對君寧天那張不茍言笑的臭臉么? 倒不是她害怕那個面無表情的男人,也不是她認為十公主是故意拿她當槍使,只是……她也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顧,來者不拒吧? 這么想著,明疏影擰起眉毛陷入沉思——這般反應,立馬就叫有求于她的少女面露愧色。 “對不起啊,皇上……這種事情,本該臣妹自己想法子的,可是……可是臣妹實在是懼怕那攝政王。臣妹一想到他那張冷若冰霜的臉,整個人就發怵,臣妹……” 說著說著,恨自己軟弱無能的少女就禁不住鼻子一酸、眼眶一紅,眼看著就要落下淚來。 明疏影窘了。 呃……你別哭啊…… 她沒法像個普通女子那般安慰少女,只得跟著皺起粉臉,可憐兮兮地說:“十meimei別哭,你不要哭……你一哭,朕也想哭了?!?/br> 奈何對方一聽,眼淚疙瘩竟就不由分說地奪眶而出。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柔荑,握住了明疏影的手,哽咽道:“jiejie,九jiejie……我知道,以前你被人欺負的時候,我非但幫不上忙,反倒還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是我沒用,可是……可是,我這輩子就這么一個心愿,只要我嫁了人,我就再也不會讓九jiejie為難,再也不會叫九jiejiecao心了。我……我……嗚……九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