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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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門后響起人聲,才緩緩從地上爬起,細細撣掉裙上的塵土,抹去臉上的淚痕,表情平靜,同之前判若兩人。 垂下眼眸,想起安排她為晉王獻舞的楊樂工,想起女官眼中的輕蔑,想其周圍人譏諷,想起自己被帶走時,丫鬟如釋重負的表情,劉良女雙拳握得更緊,指甲扎入掌心,一縷鮮血自指縫溢出,牽成粘稠的細線,慢慢垂落。 血珠落到地面,滾上一層塵土,再看不出原本顏色。 弘治十八年五月己丑,錦衣衛指揮使牟斌親點兩名百戶,數名校尉,攜天子令趕往太原。 同日,朱厚照頭戴烏紗帽,身著麒麟服,坐在詔獄囚室,同楊瓚講經論史,談及觀政所得。 “父皇已下旨,命于固原、蘭州、環慶等處再行開中法,著兩淮、兩浙、長蘆及四川鹽課共備五千萬鹽引,三月俱換糧秣,以資邊儲?!?/br> “五千萬引?” 楊瓚神情微頓。 假使一引能換五石糧,減去各種折損,五千萬鹽引至少能換兩億石糧。如此大手筆,難道北邊又有戰事? “殿下,可是北疆不穩?” 朱厚照奇怪的看了楊瓚一眼,“楊編修為何有此問?” “臣只是覺得,秋糧未收,縱有往年積累,一時之間,怕也湊不出這么多糧食。臣憂心有不法之人鋌而走險,以次充好,以沉充新?!?/br> 總不能說,朝廷突然換這么多糧,他感到不安吧? 真為解決軍糧問題,當細水長流。這么大的動作,當真像是火燒眉毛,要做一錘子買賣。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事情都不太對頭。 “楊編修之言同李閣老頗為相似?!?/br> “李閣老?” 朱厚照點頭,接著道:“李閣老還說,所需過多,民有不濟,請父皇寬限些時日?!?/br> 楊瓚沉默。 弘治帝明顯沒改主意,否則也不會頒發旨意。 “父皇明白李閣老的苦心,卻言時間緊迫,等不得?!?/br> “時間緊迫?” “孤也不甚明白?!敝旌裾丈袂槲Ⅶ?,“然父皇的精神愈發不好,只道其中因由,須得孤自己想明?!?/br> 囚室中陷入沉默,朱厚照很是苦惱,楊瓚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頓覺悚然。 莫非天子要撐不住了,擔心北邊韃靼趁機進犯,提前做出準備? “楊編修可是想到了什么?” “回殿下,臣愚鈍,亦是不明?!?/br> 就算猜中了,話也不能出口。嘴快的后果,極可能是項上人頭難保。 “哦?!?/br> 朱厚照頗為失望,楊瓚趁機轉開話題,講起他在牢中讀過的唐人游記。 言及邊塞風光,唐軍雄渾,朱厚照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 “馬踏匈奴,揚鞭突厥,何等的英雄豪邁?!?/br> 楊編修舌燦蓮花,青蔥少年朱厚照頓覺熱血沸騰。 谷大用和張永守在囚室旁,同樣聽得入神,跟著太子殿下一起熱血沸騰。 明朝宦官,有王振劉瑾魏忠賢等jian佞,亦有懷恩何鼎等正直之人。跟隨太宗起兵靖難的鄭和等,更是戰功卓著,名垂青史。 弘治朝不乏能束身持正的宦官。如接替蔣萬,以御馬監少監出任宣府鎮守太監的劉清,便頗富軍事才干。 楊瓚話中描繪出的場景,不只深深吸引了朱厚照,更讓谷大用和張永沉浸其中。 他日殿下登基,垂統八荒六合,咱家未必不能出鎮一方,留下身后之名。 人性善惡,本無定論。 孟子、荀子、告子的學說,自古爭論至今。 然無論善惡,凡非出世之人,財名利祿,美眷高宅,總有一好。 察覺谷大用和張永表情中的變化,楊瓚心下思量,比起財祿,此二人似更好名。若能加以引導,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于和中官過從甚密……楊編修暫無過多考慮。 一篇游記講完,朱厚照仍是意猶未盡。 “殿下,時辰不早了?!?/br> 見對方端正坐著,絲毫沒有走人的意思,楊瓚不得不出聲提醒。 “還早,楊編修不如再講一篇?!?/br> “殿下先時同臣約法三章,當一言九鼎?!?/br> 朱厚照眨眨眼,樣子有些可憐。 楊瓚石心不動,堅守原則。 約定什么時辰,必須什么時辰。天子和三位閣老都看著,翰林學士在文華殿等著,他一時心軟,回頭又要在詔獄多住幾天。 “好吧?!?/br> 楊瓚不肯通融,朱厚照只得起身離開,臨行不忘將游記順走,道:“此書甚好,孤大得其味,當細品?!?/br> 看著太子將游記塞進懷里,楊瓚深吸一口氣,道:“聽聞劉學士為殿下講讀《資治通鑒》,臣不才,于《宋紀》有幾分拙見,殿下復來,可講讀其中一卷?!?/br> 資治通鑒? 朱厚照頓覺頭皮發麻,忙不迭擺擺手,逃之夭夭。 原想著明日就來,若要講讀《資治通鑒》,還是多等上幾天。說不定楊編修獄中無聊,會將此事忘了。 懷抱不可能實現的期望,朱厚照起駕回宮。 獨坐囚室,楊瓚翻開藤箱,不禁搖了搖頭。 《資治通鑒》,大部頭中的大部頭,單是《宋紀》便有十幾卷。楊小舉人讀過幾卷,卻沒能詳解。同太子講讀此書,還真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不過,今日為太子講了一本“閑書”,總要有所補救。希望天子和三位閣老能網開一面,千萬別和他計較。 相比楊瓚,獄卒卻是喜眉笑眼。 自己搜羅的書,不只合楊小探花的意,更讓太子殿下喜歡,如何能不高興?日后在家族牌位前上香,在族人面前道出,更是天大的臉面。 楊探花果真是文曲星下凡,天生的貴人! 翌日,朱厚照沒來,楊土卻被獄卒帶了進來。 “楊土?” “四郎!” 牢房門打開,書童立時紅了眼圈。 “四郎,我總算見著你了!” 越過楊土的肩膀,楊瓚看向獄卒。 獄卒忙笑道:“小的到福來樓送信,這位楊土小哥卻是不信,跟著在詔獄外守了幾日。牟指揮使下令不許放人進出,小的也沒辦法?!?/br> 那為何現在就放進來了? “是顧千戶見這小哥忠心,許他見楊老爺一面?!睂㈣€匙掛回腰間,獄卒繼續道,“不能耽擱太久,申時末必須離開?!?/br> 楊瓚點點頭,獄卒不再多言,轉身走遠。 楊土哭得打嗝,楊瓚一邊安撫他,一邊漫無邊際的想著,無論顧卿出于何意,這份人情,他都是欠下了。 人情債不好還,為何他卻覺得自己賺到?莫不是在詔獄日久,思考回路已發生變化? 站在囚室中,楊編修很是費解。 第三十六章 離心 足足兩盞茶的時間,楊土才冷靜下來。雖不哭了,卻是一個接著一個打嗝,話都說不明白。 “四郎……嗝!” 楊瓚無奈,只得倒了半盞溫水,讓楊土捏著鼻子喝下去。土辦法,是否能起效,楊瓚也拿不準。 連灌兩盞溫水,楊土終于能利索說話。抹抹嘴角,自懷中取出一封家書。 “四郎,族里來信了。前日送來,我一直揣著?!?/br> “可是快腳?” 楊土搖頭,道:“是和族里有往來的行商,按照快腳留的地址,將信送到福來樓?!?/br> “我在詔獄的事,你可說了?” “四郎放心,我都沒說?!?/br> “對方也沒問?” “問了?!睏钔恋?,“我說四郎在翰林院點卯,不巧錯開。他還要往南邊走貨,急著趕路,就沒多問。臨走留下兩只箱子,說是給四郎的表禮,族里都曉得,不能推辭。四郎不在,我也沒敢打開?!?/br> 給他的表禮,族里都知道? 楊瓚接過家書,將桌上的兩碟點心推到楊土面前,道:“這是宮里的點心,我不喜甜,你都用了吧?!?/br> 宮里的? 楊土很是驚訝,盯著盤里的糕點,一個不到兩指頭寬,印著花紋,樣子極是精致。 拿起一塊,不確定的看向楊瓚,牢房怎么會有宮里的點心? “別多問,現下不好告訴你。待我出了這里,自會同你說?!?/br> 太子殿下到詔獄的次數越來越多,停留的時辰也越來越長。獄中的茶水點心不能輕易入口,伺候的中官便從宮里提來食盒,每次都要為楊瓚多帶上兩碟。 “這里清凈,茶水膳食卻不好。待孤回宮之后,讓御膳房給楊編修送來?!?/br> 朱厚照純粹出于好心,楊瓚死活不敢接受。 無論出于何種因由,表面上,他都是詔獄里的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