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楊梅微垂著頭,漫不經心地看著地面。她不是有心去聽那幾個女人講話,實在是她們的聲音太聒噪。 女人間聊來聊去的話題無非是那幾樣,楊梅是不感興趣的。然而不知怎的,她們的話題忽然又轉到公司同事的八卦上去,李艷自然成了這幾個人閑談的靶子。 話說的不好聽,也不含蓄。她們熱熱鬧鬧地議論李艷的私生活,楊梅聽著聽著心里就不舒服起來。 雖然已經是極度開放自由平等的二十一世紀,但說到底,婦女的地位沒那么高。男人離婚好像不算的什么,但女人離婚就是值得說道的大事。 仿佛離婚的女人比別的女人低一等,活該成為別人的談資似的。 那幾個女人相攜著往星巴克走來,楊梅靜靜地看著,那個講李艷八卦的女人忽然就住嘴了,眼睛瞄過來,直直地回視著楊梅。 走近了,目光依舊相接。 女人驀地停下腳,nongnong的一字眉蹙起,語氣不善:“看什么看?!?/br> 與她同行的女人們也跟著看過來,見楊梅只是一個人,穿著也十分普通,立馬有人開玩笑地附和:“看你好看唄?!?/br> 這群女人的確和楊梅大不相同,楊梅沒化妝,再加上懷孕,出門基本只抹面霜。這些女人卻是濃妝艷抹,大冬天的,風嗖嗖地刮,她們還穿著色彩亮麗的短褲短裙,領口低得露出事業線。 第一感官,她們直覺楊梅是看她們穿得好看,于是也不甚在意?;ハ嘈α藥紫?,抬腳就準備走入星巴克。 楊梅盯著她們進去又出來的身影,玻璃門上的風鈴叮當當作響。竟然還繼續聊著剛才的話題,仿佛李艷這個人渾身都有值得她們嘲笑的地方。 “能不能閉嘴?!?/br> 剛走出星巴克的女人們齊齊停了下來,回頭看向聲源。為首的那個捧著熱巧克力轉過來,紅唇一張一合:“你是在和我們說?” 楊梅筆直地看過去:“對?!?/br> 她們覺得莫名其妙,其中一個問:“你是誰???” 楊梅答:“李艷的朋友?!?/br> 驀然間,她們不說話了,幾個女人面面相覷。為首的那個明顯臉皮夠厚,這時候還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假模假樣地說:“哦,那請問你有什么事嗎?” 楊梅涼涼地看她,她臉上還掛著那種無所謂的笑。后面有人也走上來,看著兩人眼色,扯了扯那女人的袖子,小聲說:“哎呀,別理她了,走吧走吧?!?/br> 楊梅認出來了,這個說話小聲的就是出國剛回來那個,還是李艷的手下。 “嘁?!迸苏樦_階下了,忽然聽楊梅又道:“背后議論人是非,就不怕閃了舌頭?” 這下,為了面子,鐵定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江水坐在車里,一支煙的功夫,就看楊梅和人起了沖突。急匆匆跑過去,對方氣焰囂張,不知是故意還是失手,guntang的熱巧克力倒在了楊梅細白的手腕上,情急之下也顧不得擦,深咖色的液體還殘留在手上,那里很快紅腫起來。因為膚色白,因此看得格外清晰。 倒巧克力的女人停了停,一時沒什么動靜了。 楊梅也沒辦法再分神,皺著眉,兀自看著手腕?;鹄崩钡奶?。 江水立馬把楊梅的手抓過去看,紅了一大片,看得他格外心疼,心底小火苗蹭蹭蹭就上來了,面色不善地看著對面那群女人,一字一字往外蹦:“搞什么?!?/br> 對方見忽然冒出個高壯的男人來,不由有些膽怯,但她們人多勢眾呀,于是為首的女人下意識挺了下胸,說:“你自己問她咯,她先惹我們的?!?/br> 江水問也不問,繼續對那女人蹦出倆字:“道歉?!?/br> 女人懵了一下,被江水兇神惡煞又蠻不講理的樣子嚇到了。她身后的“好姐妹”沒一個敢吭聲的。對,那熱巧克力是她潑的,她們才不會吭聲。 正因如此,她才更應該犟著:“道什么道,我又不是故意的?!?/br> 說完,再不敢直視江水一眼,轉過身就要開溜,突然之間,手肘被狠狠捏住了。 江水力氣大,這么一捏,就疼得那女人臉色變了。她從小被親朋好友寵著長大的,從沒被陌生男人這么動手過,一不高興,那丁點理虧和內疚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小姐的刁蠻:“干什么?你還想動手?” 江水把手放了,那女人還不依不饒:“來啊,有本事你打我試試看。嘁,打女人的算什么男人?!?/br> 江水腳步剛挪一寸,楊梅就挽住他胳膊,眼睛看前面,說:“李艷下來了?!?/br> 李艷把楊梅帶到地下車庫里,取出車上的婚紗,不放心地盯著她的手看:“我那里有燙傷膏,你跟我上去擦一下吧?!?/br> 楊梅說:“算了,太麻煩了,江水還等著呢?!?/br> 轉身要走,李艷忽的抓住她:“楊梅,你這樣我覺得特別對你不起?!?/br> 楊梅笑了下,安撫地說:“沒關系的。倒是你——” 她沒繼續說下去,李艷低著頭,臉色白了:“她們……我都習慣了?!?/br> 在她剛離婚的那段時間,那群女人更過分。挑明了的嘲笑沒有,都是背地里議論紛紛。這樣更難熬——往往是她剛走進辦公室,這群嘰嘰喳喳的人就安靜了,沒人抬眼瞧她,等她走過去了,又一個勁地盯著她看。 她背后沒眼睛,但還是能“看見”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就像一束束火焰,幾欲把她焚燒干凈。 不是不難過,但她只有一個人,難過有什么用?會被她們更加放肆地取笑。 她一直不覺得和孫威離婚有什么錯,畢竟是他出軌在先??墒鞘潞蟮姆N種,倒像是懲罰她似的。她的生活壓力越來越大,快承受不住的時候,孫威忽然出現要和她復合。 幾乎沒有二慮,她馬上答應了。 “李艷,你別這么軟弱行不行?” 李艷晃晃頭發,把楊梅往車庫外推:“行了,別cao心我了。你先回去吧,我還得上班?!?/br> 晚上回了家,楊梅特別注意把手腕燙傷的部分遮好,但楊母眼尖,一點點端倪就發現了。問清楚來龍去脈后,自然是不忍心責罵楊梅,全部的火氣就沖著江水去了。 怪他沒有保護好她,怪他害她受傷,還怪他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越到后面怪得越離譜,楊梅叫了一聲“媽”,楊母才停下來。 這整個過程里,江水一聲不吭。低著頭,看著地面,沉默地聽人訓斥。 回到自己房間,楊梅忽然對江水說:“我媽那人就這樣,你別不高興?!?/br> 江水悶悶的:“沒?!?/br> 躺坐到床上,遙控器拿反了,電視怎么也打不開。 楊梅走過去替他開了,娛樂頻道,在講女明星和男明星們的八卦。 過了一會兒,楊梅笑了:“還說沒不高興呢,娛樂節目看得這么出神,你不是不愛看的嗎,???” 江水沒說話,把遙控器拿過來,換了個體育頻道。 楊梅站著沒動,盯著他的臉看。 房間里沒開燈,只有電視機明滅的光,投射在他的臉上,一會兒明一會兒暗。他一動不動,仿佛那場足球真的十分吸引他的目光。 楊梅也不說話,幾步走到電視機前,擋住了屏幕。江水馬上把頭偏向一邊。 “你不高興也是對的?!睏蠲返?,“我媽是有點對人不對事了?!?/br> 她爬到床上,坐在江水腿上,頗有些委屈地把手腕伸向他:“看!” 他眼睛往這邊瞟,頭也慢騰騰轉回來,沒用力氣握住她手臂,看了一會兒,抬眼看她:“還疼?” 楊梅沒說話,他也沒繼續問,大拇指帶著輕微的一絲顫抖,柔和地摩擦過去又摩擦過來。他把她的手抬到嘴邊,吹了口涼氣。 “我媽心不壞的,就是心疼我。你別生她氣,就當她老小孩兒,行么?!?/br> 江水沉默著,把他們的手都放下。眼睛平平地看過去,什么也沒說,卻又像說了很多。 最看不得他這雙烏灼灼的眼,特別是現在這樣的時刻。 楊梅覺得心臟下像是沸騰著一鍋油,弄得她又心痛又緊張。 一個女人萌生了保護一個男人的想法,這個女人會變得無比強大。 她忽然想起那個時候,如果不是攔住了他,他一定會跟那個刁蠻又不講理的女人動手的。而且下手不會輕。 勢必有這么一天,這個女人會比這個男人還要強大。 忽的,楊梅從床上跳到地上,江水手還牽著她:“你小心點?!?/br> 她語氣歡快地說:“我穿婚紗給你看吧?!?/br> ☆、見家長的男女 楊梅把想要旅行結婚的計劃告訴楊父楊母,遭到他們一致反對。理由很簡單,他們思想傳統,作風同樣,比起新潮的旅行結婚,他們更想要的是傳統的酒席婚禮。 楊母說:“你是不是想省錢?” 楊梅說:“旅行結婚也要花錢的?!?/br> “得了吧,別以為我什么都不懂?,F在不還有個詞叫什么窮游?”楊母說,“辦酒席的錢是眼睛看得見的,你去旅行結婚,誰知道怎么省呢!” 楊梅不說話了,楊母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結婚的錢別省了,一輩子就一次。辦個酒席,風風光光的多好?!?/br> 要辦酒席的話,事情會很繁瑣。光是酒店就要提前半年左右時間預約,楊梅的肚子等不及了,她是無所謂自己是不是大著肚子穿婚紗,但楊母肯定是不會答應的。這時候她提出辦酒席結婚,是還沒想到這一層。 現在她腦子里盡是酒席該怎么辦,賓客該怎么邀請之類的事。 忽然想起什么,楊母壓著聲音問楊梅:“他是不是還有個大嫂?你跟我說住在鄉下的那個?!?/br> 楊梅點頭,楊母就說:“那再怎么說,也得找個時間見一面啊?!?/br> 見面時間是江水定的,他開車載著一行四人回鄉下去。 老房子還是那間老房子,坐落在那里仿佛陷入沉睡,一動不動的。 走了幾步,楊梅忽然停下來,往后一看,江水立定在原地,眼神空濛,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她往回走:“江水,你得帶路?!?/br> 他忽地回過神來,眼睛里那種朦朧的感覺驀然消失,眼珠子黑亮得很,聲音里有點懷念,也有點落寞:“我好久沒回來了?!?/br> 楊梅笑:“好久沒回來,是不是都忘記該怎么走了?” 江水搖搖頭,大步流星地沖到前面去帶路。 朱紅的院門敞開著,一如既往。 江水帶著后面三個人往大廳走,隔壁房間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楊母忽地有點害怕,扯了扯楊父的袖子,楊父一撇頭,問:“怎么了?” “不會有小偷吧?” “怎么會……”楊父話沒說完,四處看了看,才發覺四周的確安靜的過分,這房子有三到四個房間,但好像每一個都沒人,顯得空蕩蕩的。 唯獨大廳邊上這間,發出一點點細碎的響聲。的確像是遭了賊的。 “不會的?!苯矒醿晌焕先?,“肯定是我嫂?!?/br> 當時他就是這么肯定,這房子都活了多少年了,歲數那么大,墻體房梁都算不得好。家里又沒有值錢的東西,賊哪里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