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李云把手伸出去,指著遙遠的地方:“那里有人等著,捧著一大筆錢。只要你最先趕到,那筆錢就是你的?!?/br> “……” 江水把車停了下來。 李云好像并不詫異,回頭看他的時候臉上掛著曖昧的笑:“你不想要錢嗎?!?/br> “想?!?/br> “那就別停下?!?/br> “不停下,命就在頭頂懸著?!?/br> 寂靜之中,響起開關車門的聲音。 李云下了車,走到車頭前,擋住一只車燈,只剩下左側的光束。 江水也走下來,站在車門旁。遼闊的山野之中,李云清涼細膩的聲音回響著,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你看見什么了?” 江水看了一會兒,很誠實地回答:“草?!?/br> “只有草嗎?” “只有草?!?/br> “我看見了山?!崩钤普f,“那邊,車燈照不到的地方,有山?!?/br> 江水看過去,那邊漆黑一團,什么也看不清?;蛟S是有山的,畢竟他們現在就處于山中。 “你只看見了草,因為車燈能照亮的范圍就這么點,你的手能伸到的地方就這么點,你的眼睛能看見的地方就這么點?!崩钤苹仡^看他,“想不想看見山?想就坐進去,把車開到更遠的地方去?!?/br> 李云坐回副駕駛,靜靜地等著江水。沒過一會兒,江水也坐進來,很沉默地發車,掉頭。 李云皺了皺眉:“你什么意思?” 江水說:“就算我有翅膀,也趕不上了。拿不到錢,還不如回去。別白跑了?!?/br> 說話間,已經在回去的路上狂奔。 李云輕嗤一聲道:“別是害怕吧?!?/br> “……”江水什么也沒說,很專注地開車。 從北京市區到京郊,開車將近兩個小時。這時候回去,道路空曠。 汽車飛行在平直的公路上,車窗緊閉,車廂內很安靜,像是沉浸在海里的一艘船。 李云感受到巨大的離心力,這股力量像一只神奇的推手,將她死死壓在座椅上。這種感覺在她的大腦皮層凝集成快感,讓她的眼皮不斷地睜開、再睜開。 恍惚間,她幻想自己是洗衣機里的一件衣服,被轟隆隆地甩著。 “好,好,這樣很好?!彼芍缘刭澷p。 “……”江水什么也沒說,瞇著眼睛,表情凝重,像制造狂瀾的掌舵人。 一個小時后,汽車回到了出發的地點。 江水把車停在路邊,李云坐在車里沒動,江水沒催她,只是默默地按下了雙跳。 李云說:“在這里住得還習慣嗎?” 江水點點頭:“習慣?!?/br> “吃的呢?” “也習慣?!?/br> 李云手撐著額,把劉海一股腦全捋上去,側著臉看他,笑得很隨性:“你不用報喜不報憂,我問你就是想聽實話?!?/br> “……”江水想了想,說,“總是吃外賣,厭了?!?/br> 李云哈哈大笑:“哦,懂了,想吃好的了?!?/br> “不是,想換換口味?!?/br> “想換什么樣的?”李云說,“北京什么樣的都有?!?/br> 北京的確什么樣的都有,卻唯獨沒有他想要的那樣。 在這個時刻,江水愈發想念楊梅。 回到出租屋,他想給楊梅打電話。其實沒什么好說的,但就是想聽聽她的聲音。但轉念一想,現在已經遲了,說不定她已經睡了。還是算了吧。 思前想后,最后他決定發個短信過去。 楊梅沒回復短信,但很快,電話打過來了。 “你發個句號是什么意思?”楊梅說。 “我想看看你睡了沒?!?/br> “萬一我睡了呢?笨蛋,短信一叫,就把我吵醒了?!?/br> “……” 楊梅走到陽臺上,天空掛著星星,很零散,稀稀拉拉的。她想起某一個夜晚,江水說要帶她看漫天的星星。也不知道她要等多久,才能等到這個難能可貴的夜晚。 “你那邊星星多么?”她問。 “不多。你那邊呢?” 楊梅吃吃地笑:“笨蛋,我們是同一片天空?!?/br> “那你還問?!?/br> “可我就是想知道?!?/br> “……” 江水抽了口氣,胸口悶悶的。 安靜了一會兒,楊梅又道:“喂,你現在在干什么呢?” “跟你講電話。你呢?” “一樣啊,跟你講電話?!?/br> 這個對話一點內容都沒有,可是他們講得不亦樂乎,最后,兩個人都笑起來。 “我掰著指頭呢?!睏蠲氛f。 “?”江水不明白。 楊梅解釋:“我每天都要計算一下,一個月過去了沒有。等過去了,我就去找你?!?/br> 江水一聲沒吭。他也掰著指頭呢,這是在北京的第幾天,他都記在心里。他像一根在弦的箭,就等著躥出去的那一時刻。 這個時刻很快就到來了。 晚九點的二環,江水駕著王震的改裝車如約而至。 他跟在一輛黑色無牌照車的后面,像一條兇猛的鯊,緊緊咬著前車的尾巴。 前車的司機不是省油的燈,在車流中明目張膽地變道超車。江水跟著他,毫無顧忌。兩車反復并線,瘋狂地穿插。 這種極速讓江水腎上腺素激增,他的心砰砰跳著,耳邊已經聽不見任何其他的聲音。 在這一刻,他猛然間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命在頭頂懸著的感覺。很緊張,但這種緊張是興奮的緊張。 他想起楊梅,想起她穿裙子的樣子。草綠的長裙,疾風一吹,飄飄揚揚。想起她脫下裙子的樣子,雪白的肌膚,像一條海里的魚,滑不溜秋,手感極好。 瞇著眼睛,可以盡情地幻想。 太刺激了。他的速度越來越快。直到超越前車,猶不自知。 停下的時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整具身體都在微微地戰栗,仿佛把命交給大海的人,就等著漲潮的時候,那風浪一波蓋過一波,傾覆他的身體。 江水忽然意識到,他根本沒變。他和以前的自己一模一樣,骨子里拗著一股勁,血管里淌著激情的血。 他從車里跑下來,對著遠方不顧一切地吶喊:“啊——” 路過的行人被他嚇了大跳:“神經??!” 他想起念職校的時候,成天什么也不干,只是打架、找女人。打架的時候,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就像此時此刻。 他揍別的同學,揍得人哭天喊地,老師叫了家長,還在升旗儀式時通報批評??傻搅讼乱淮?,誰敢惹他,他照舊揍得人滿地找牙。 他太狠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抗拒別人。 “有人欺負你,你跟爺爺講,爺爺幫你出氣!” “……” 他一聲不吭,沉默得像一根木頭。卻是最堅硬的木頭,捅傷了周圍靠近他的人。包括爺爺。 爺爺被他氣病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默不作聲地看著,眼底風起云涌。 所以奶奶才會說——“白眼狼,白眼狼,你最好生不如死?!?/br> 那時候,江水其實是想死的。但生不如死才是對他最好的懲罰。 嘀嘀嘀——突如其來的響鈴打斷了江水的思緒。 他接起手機:“喂?” 李云興高采烈地問:“你有銀/行/卡嗎?” 江水:“有?!?/br> “卡號發來?!?/br> 十分鐘后,他收到了在北京的第一桶金。 居然是十萬。 ☆、喜悅的男人 江水驅車到了工體北門mix夜店,李云定了卡包,除了李云以外,里面還有幾個江水面生的人。 他不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但確實很久沒來,進去后那種夜夜狂歡的喧囂感撲面而來,他腦子里走馬燈一樣,都是以前的畫面。 “云姐,來了?!庇袀€紅頭發的男人朝江水這邊努努嘴,李云便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