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關上門前,一只手伸進來,手指很臟,不知多久沒洗了。手上捏著一只手機,大拇指按了一下,屏幕就亮了。 楊梅認得這只手機,這是她賺了錢后給宋強買的。 宋強說:“知道里面有什么嗎?” 楊梅瞇了瞇眼,抿唇咬了咬后槽牙,過了一會兒,才沉沉地說:“有什么?!?/br> 畫面是早就準備好的已暫停的視頻。緊接著,他按下了播放。 ☆、打架的男人 李艷約楊梅出來逛街,掃蕩了一下午后,兩個女人拎著大包小包坐在了環境幽靜的咖啡店里。 在欣賞自己的戰利品之時,李艷就發現對面的楊梅心不在焉,面前的茶水一口沒喝,被頭頂的空調風吹涼了,只顧著低頭看手機。 李艷湊過去瞄了一眼,楊梅在百度搜索呼/倫/貝/爾。 “怎么,想出去旅游?”李艷說。 楊梅頭也不抬,敷衍地嗯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兒,才補上一句:“暑假總得找個地方玩?!?/br> 李艷嘆一口氣:“你還有暑假,像我這樣的人,大學畢業了就再也沒有暑假了?!?/br> 楊梅笑了:“你可以請假啊?!?/br> “也行啊?!崩钇G興致勃勃地趴過去,“呼/倫/貝/爾,帶上我唄?!?/br> 楊梅定定地看著李艷說:“我想你不會和我一起去呼/倫/貝/爾破壞我們的兩人世界的?!?/br> 明白了,呼/倫/貝/爾是和江水去的,不是和她。 李艷揉著頭發往后一靠,低低地哀嚎一聲:“我要第二春!” 哀嚎完畢,瞥一眼對面,那邊的人面不改色心不跳,自顧自瀏覽信息,李艷立刻收起狂風暴雨的表情,情真意切地說:“你倆這呼/倫/貝/爾一行就是交往后第一次旅行嘍,行啊,挺好的。我祝福你?!?/br> 楊梅抿嘴無聲地笑了一下,李艷最后那四個字咬牙切齒的,她聽出來了。 可不管李艷怎么咬牙切齒,楊梅想,這次旅行她去定了。 她真的想去。 杭州之行太潦草,中途又出變故。這地方離他們太近,她一點外出旅游的實感都沒有。她想,既然決定出行,不如選個遠點兒的。然后把手機關掉,不要被人打擾。 還有店面的事,光交給小何她不太放心——最近小何的狀態不太好。 楊梅抬頭,對李艷說:“李艷,要不你幫我看下店……算了?!?/br> 小何狀態不好和李艷有關系。這兩人一樣倒霉,被同一個男騙子騙了。 “怎么了?”李艷問。 “沒什么?!?/br> 李艷聳聳肩,沒繼續問。眼睛往窗外看,目光就挪不動了。 她們坐在這間咖啡店的二樓,臨窗的位置。今天是陰天,烏云密布,看樣子過不了多久就要下雨。 光線非常不利,但李艷眼尖,仍舊是一眼就認出了樓下站著的那個人。 寬肩窄腰,高個黑膚。 “誒誒,楊梅你看看,下面這是不是江水?” 江水的身形和樣貌都非常有特點,很容易辨認。上黑t下牛仔,是他最常的打扮。 他站在一輛黑色奔馳旁,很安靜,頭瞥向某一個角度,垂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艷說:“要不要下去?” 她屁股已經抬起來了,看楊梅一動未動,又坐了回去。再看過去時,樓下的江水已經不見了。 “誒,人呢?” 楊梅蹙眉,盯著樓下的黑色奔馳,一會兒工夫,車就跑了。 “開車走了?!?/br> “沒見著車啊……”李艷看了幾眼,忽然明白過來,眼睛瞪得老大,“什么什么?你說的不會是剛那輛大奔吧!” 李艷的驚訝楊梅非常理解。因為她也特別驚訝——當她看見江水掏出車鑰匙解鎖了車,再坐上去的那個時候。 對楊梅來說,這種感覺很不舒服。但并不陌生。 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她以前有過——和宋強在一塊兒的時候,宋強給她的感覺,疏遠、神秘、隔閡。這一切都是因為情變。 但楊梅很肯定,情變這種事,不會發生在她和江水頭上。 她總覺得自己能一眼看穿這個男人,因為他格外簡單。但相處下來她又發現,他的簡單并不是純粹的簡單。 江水心里是有秘密的。 所以楊梅是看不穿他的。 接下來的一周,楊梅都沒有見到江水。江水給她打電話,簡單的問候。楊梅很順他的心意,他不提,她不問。因為她覺得追著人打沒意思。 周一早晨,楊梅如常睡到自然醒,整妝完畢,正打算去店里看看,就接到了陌生來電。 電話里的聲音很不客氣:“楊小姐嗎?請你盡快來城西派出所一趟?!?/br> 城西派出所和楊梅的家在城市的兩端,一東一西。楊梅打車過去,路上堵車,一小時后才到。 所里的人應該是久等了,等到她人都來了,也沒人看她一眼——時間過去有點長,他們已經在干別的事情,或許把她忘了。 楊梅主動走過去,跟其中一個伏案寫字的民警打了招呼。她很客氣,顯得友善。 民警則相反,他被人打斷了思緒,抬頭就是不滿意地蹙眉,看見是一張陌生女人的臉,眉頭鎖得更緊,而后才舒展開。 民警想明白了:“你就是楊小姐?” 楊梅說:“是的?!?/br> “你跟我來?!?/br> 吱嘎一聲,椅子鐵質的腿劃在花崗巖上,擋住了楊梅的去路。楊梅往下看它一眼,再抬頭平視,發現民警已經走遠,不敢再耽擱,繞過那條椅子快步跟上去。 “有人來領你了。喂?!弊哌M去后,民警順便把燈打開了。 這天天氣不太好,因此那屋子很暗,窗簾開著,不至于全黑,但這樣的光線,看不見字,也看不清人臉。 楊梅卻在那樣暗的光線下看清了江水的臉。 他孤獨地蹲在一邊的角落,后腳跟抬著,兩只手臂的全部力量都壓在膝蓋上,手掌自然垂著。那張臉的棱角是冷然的,楊梅的高跟鞋聲出現的時候,那張臉抬了起來。 那一瞬間,江水的目光是呆滯的,眼神很空,什么也沒有。 漸漸地,才有了色彩和溫度。 楊梅也蹲下來,摸了摸江水的臉,聲音很輕:“冷不冷?” 江水定睛看她,半晌,才搖了搖頭。 “你也別問他冷不冷了,這天再冷也是夏天?!泵窬f,“你看看他們,被他打成什么樣了都?!?/br> 另一邊也有人,那就是民警口中的“他們”。 楊梅看過去,三個男人,猴子似的又矮又瘦,不像是本地人,不同程度地掛了彩,最嚴重的一個眼睛邊上腫的老高,像墊了什么東西。 民警說:“打架??纯纯纯?,把人打成這樣。下手太狠了?!?/br> “是他們先打我的?!?/br> “你還有理了?”民警很不高興江水在這時候說話,他不太想知道過程,只看重結果。結果就是,江水以一挑三,把那三個瘦子揍成了胖子。 “打架就不要分先打后打了,打架就是不對的?!泵窬脵C教育人,“一天天的,夠忙的了,還整這么多事兒……” 楊梅誰的話都沒聽,靜靜地看著江水,問:“你受傷了嗎?” 江水搖頭,楊梅點點頭,轉過去看民警:“我想知道事情起因?!?/br> 民警找了條椅子坐下來:“就一點小事兒?!彼种钢f:“喏,他搶了這個人的工作,雙方有利益沖突嘛,不高興了嘛,就打起來了?!?/br> 這時,那邊三個中的一個說:“車本來是我在開,我就指著這點工資吃飯的。哪想到他半路跑出來……” “什么工作?”楊梅打斷他。 那個人靜了一下才說:“就……駕駛員?!?/br> 楊梅說:“給誰開車?” “陳總?!?/br> “哪個陳總?!?/br> “黃……”那個人忽然反應過來,嘿了一聲道,“你是誰啊,問這么多?!?/br> 楊梅沒搭理他,轉向民警:“他們三個的醫藥費我們會出的?!?/br> 民警笑了一下,手指虛指了指那邊三人:“那肯定得你們出,除了那仨,醫院里還有一個?!?/br> 楊梅一頓,民警說:“楊小姐,我看你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怎么就和這種男的扯上關系?這人肯定有暴力傾向,不然以一挑四不占下風,還把一個弄進醫院。太毒了?!?/br> 楊梅吸了吸鼻子,往后下看。江水把頭一轉,看向另一邊。 她什么也沒說,把江水領出派出所。 外面下雨了,不大,淅淅瀝瀝的小雨。 楊梅站在門口沒動,下意識望了望天,旁邊的男人低頭看臺階,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下雨了?!睏蠲窂暮竺娉蹲〗淖笫中湔f。 江水抬頭一看,輕輕的:“哦?!?/br> 他沒動,站在原地,一半在遮蔽下,一半淋著雨。 楊梅看著他的后腦勺:“你的奔馳呢?” 江水肩膀一僵,無意識把手送進褲兜,頓了一會兒才說:“我坐警車過來的?!?/br> “哦,對?!睏蠲伏c頭,過了一會兒,說,“現在呢,打算怎么回去?” 江水回過頭,沉默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