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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霖知道他是為自己打抱不平,立即一手按住他的右手,勸慰道:“無視便是,你此番目的不是為了與他交好,取得信任嗎?若在春日宴打了人,娘娘遷怒下來也麻煩?!?/br> 路域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關霖按著自己的手,半晌,低聲笑道:“關大人,明明是你叫人欺辱,卻反而來安慰我,這叫什么道理?” 他松開了拳頭,修長的手指與關霖指尖相觸:“安心,我不會惹事的?!?/br> 關霖的手指一僵,隨即將手收回了袖袍中。 路域感受著手背上殘留的余溫,不禁又是一笑:“關大人在這里藏好了,待我去會會那紈绔?!?/br> 說完,路域摸了摸下巴:“這話細細一品,怎么像是在行什么不軌之舉呢?!北热缤登橛臅裁吹?。 關霖:“……” 他這未盡之言,關霖與他相處這么多日,耳濡目染的,自然是聽了出來。 右相與夫子之間只缺一個眼神,關霖冷下了臉,目光如刀,以掩飾住內心的驚愕羞恥,“世子是覺得最近抄寫課業太少,所以才有心思胡思亂想?” 路域認慫得及時,忙收斂笑容,嚴肅道:“夫子,學生錯了?!?/br> 他想了想自己那攢了半個巴掌厚的罰抄,心道好險好險,又不禁覺出了某種隱秘的趣意。 調戲關相一時爽。 但一直調戲一直爽。 就在二人說話的空隙,那邊的范同卻是又轉了個話題:“話說,你們誰知道關相有什么的身世背景么?這么個冰雕似的家伙,也不知是怎么生出來的?!?/br> 紫衣服是個精通八卦的,當即道:“范兄,我聽過些傳聞!據說啊,那關霖本是江南一書院先生之子,書院院子關先生是個大善人,收來的束脩都用來接濟窮人,就算是貧苦百姓家的孩子,只要有心向學,就都能去書院聽課……” 范同打斷他:“說重點!誰管他善人不善人?!?/br> “是是是,”紫衣服忙不迭地道,“但早些年的時候,江南逢了大旱,兩個月沒下一滴雨,顆粒無收啊,關先生便散盡家財來救濟百姓,即使自己一兩日不吃東西,也要給婦人襁褓里的孩子一口米湯……唉,當真是好人。 “但天災不是人力能為,到了極其困苦的時候,人們吃糟糠,吃樹皮,還吃草……關先生也難保自身,當時關相應當才三四歲,他們一家便打算著去江州,投奔那邊關先生的友人?!?/br> 范同頓時皺起一張臉:“樹皮?不嫌惡心的嗎?” 紫衣服強笑道:“為了活嘛?!?/br> “江州雖然情況也艱難,但到底是比江南好。只是誰知他們剛想走,就被一群餓壞了的災民圍住,求他再施舍些糧食……但關家也已經彈盡糧絕了,身上帶著的唯一一點米面是去江州路上吃的。但災民哭嚎不止,不聽關先生的解釋,混亂之中,關夫人懷里的一小捧米面散落出來,那些人如同蝗蟲般一撲而上,竟是將關夫人當眾扒得只剩褻衣……” 旁邊的綠衣服深吸了口氣,范同卻是起了興趣:“兒子生得細皮嫩rou,當娘的肯定也不差吧?” 紫衣服沒想到他的注意點是這個,只得敷衍過去:“呃……總之,關夫人自覺污了清白,當夜便懸梁了。關先生慟哭一夜,將妻子的尸身下葬后,帶著關相靠著吃樹皮野草,一路走去了江州。只是樹皮后來也不夠了,民間還有人易子而食,據說關先生最后將關相剛送到友人府上就去了,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么?”范同興致勃勃。 “因為他將自己的rou割了,煮給關相吃啊?!弊弦路@氣道。 范同頓時嘔了一聲:“真惡心!” “而那收養了關相的友人……就是當年的,”紫衣服壓低了聲音,“江洲知府。就是那個因為貪污,男子滿門抄斬,女子充為官妓的孟知府?!?/br> “所以啊,有人說,關相是天煞孤星的命,但凡與他走得近的,都要被他克死呢?!?/br> 路域猛地看向關霖。只見方才還能與他佯裝嗔怒的關右相,此時恢復了面無表情,神色一如平常,眉眼依舊那么鎮定。 只是那雙深邃的眸子仿佛冰原,沒有一絲情感的波動。 “我的確被人說是天煞,命里克親,”關霖輕聲道,“世子若是忌諱,大可遠離我便是?!?/br> “不必芥蒂我……畢竟,是人之常情?!?/br> 從母親在房梁上晃著的時候,從父親掩著全是血的大腿也要將那煮好的rou塞給他的時候。 從孟府蕭索敗落,半生清廉愛民的老知府腰斬于市的時候。 他就知道,他走到哪兒都是禍。 所以只有他孑然于世,才可能尋到一絲轉機,才可能為那些他所在意的人申得冤屈。 路域輕輕嘆了口氣。 若真的沒有芥蒂,那袖袍下的手,又為何在發抖? 他冷眼盯著前方那竊竊私語的三人:“關大人,我這個人沒有什么別的能耐……獨有個勉強的優點,就是不信命?!?/br> 他都改了兩個世界了,難道還會怕什么所謂的“天煞孤星”? 他看向關霖,含情目微彎,盈盈目光中像是盛了萬千星子,“所以我偏要待在你身邊?!?/br> “除非你非要趕我走,不過——我斗膽說一句,關大人,你舍不得?!?/br> 他笑得狡黠,關霖卻是怔住。 而在他們對視之時,那邊突然傳來了“撲通”三聲,只見剛才還在交頭接耳的范同三人,竟是一齊掉進了驚鴻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