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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有什么要帶給關霖的話嗎?” 他第一次正正經經地喊主教,卻是在薩恩彌留之際。 那個已經遲暮的老人顫抖著,費力看向他,干枯的唇上下開合,像是有許多話想說。但最后,他只說了一句: “好好……陪著他?!?/br> 薩恩視線中的景象正在飛速褪去,周圍傳來一些年輕修士的哭聲,漸漸的,連聲音都聽不到了。 只是眼前光影一晃,突然出現了許多年前的一幕。那一年,年近半百的薩恩剛剛當上主教,去教皇城面見教皇冕下,冕下的身旁站著一個小小的孩子。那孩子有一張漂亮得令人驚嘆的臉蛋,海藍色的眸像是薩恩曾在大陸邊緣見過的海。 年幼的圣子殿下有些畏生,不管薩恩怎么哄都不肯說話,偏生教皇又讓他跟小殿下好好熟悉,他絞盡腦汁,最后領著孩子的手,去了教堂后的花園看風景。 時值春日,一只不怕人的雀兒落在了薩恩肩膀上,他心思一動,將小雀捉在手心,俯身遞給關霖。 小孩子似乎沒怎么接觸過這樣的生靈,眼睛微微睜大,毛絨絨的小雀落在手心的那一刻,他的臉上終于浮現了些屬于孩子的靈氣。 半晌,他輕聲問: “它為什么不飛走呢?” 這是關霖對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薩恩愣了愣,然后笑著蹲下來,看著那只蹭著孩子手指的小雀兒,道: “或許,是它喜歡你,想一直陪著你吧?!?/br> 不過后來,小雀兒還是飛走了。 十幾年的時光飛逝,薩恩看著關霖長大,他無妻無子,便拿關霖當自己的親孫子。他目睹著關霖從小不點長成現在獨當一面的模樣,卻總覺得關霖還是當初的孩子,習慣于沉默,習慣孑然一身。 直到路域出現。向來冷淡的關霖,眉眼間神色終于鮮活起來,像是當年遇見那只小雀兒時的模樣,雖然不見他親口承認過,可那雙眼睛都是亮的。 意識渙散的前一刻,薩恩心想,也許終于有一個人,能一直陪著殿下走下去了。 “這老東西終于死了???” 在薩恩的氣息消散的那一瞬,一個尖銳的男聲驟然響起。 路域冷冷看向來者,拄著劍起身。 面帶譏笑的棕發青年帶著一隊教廷修士,從密林中不緩不慢地走出,他們看起來明明應該是援軍,卻說著堪稱惡毒的言辭,舉手投足間全是看熱鬧的姿態。 “卡羅德主教,”薩恩旁邊的修士紅著眼睛開口,“就算您一向和殿下不和,也不至于說這種話?!?/br> 卡羅德? 路域立即想起眼前這個棕發青年是誰了,不正是關霖記憶里那個他爹是教皇的小鬼? 果然,小王八犢子長大了也是王八,一張嘴就不是人話。 “哈哈哈,我和他不合……”卡羅德抬頭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然后突然收住,一雙眼睛閃著扭曲的光,“我不是和他不合……” “我是想要他死?!?/br> 修士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路域腦海里頓時閃過一個念頭,往前走了一步:“是你給惡魔送了活祭的人?” “喲,你是個什么東西?”卡羅德笑吟吟地看著他,“不過是個明白人,沒錯,活祭的人是我送的?!?/br>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所以不遠處和魔神對峙著的關霖也能聽得一清二楚。魔神的一只胳膊已經有些虛幻,顯然是方才的禁咒起了作用,但關霖一向一塵不染的修士服沾上了血與泥沙,右腹部有一道猙獰的黑色傷痕,像是被電擊傷。 “我都看見啦,”魔神雖然氣息微弱了很多,但仍然一副悠閑的模樣,一雙笑眸彎起,“那個人類和我的召喚者合作,送來了祭祀用的人,還在人質里安插了臥底,讓他趁機對領隊的人下手。這樣一來,你們從內而外都會被擊潰,就像現在這樣,直接完蛋啦?!?/br> “只是我這個召喚者實在腦殘,還以為召喚了我之后能活下去——他不知道,就連記載魔神祭祀的羊皮紙都是那些人類故意到他手上的,他們早就知道祭祀需要惡魔血rou,所以提前抹去了這一段。 這招過河拆橋,既殺了你,又殺了這腦殘,真是一舉兩得。不過他居然敢跟你們這群心臟的人類合作,實在是丟惡魔的臉,死了也好?!?/br> “而你,人類圣子……哈哈哈哈,即將被人類自己殺死的圣子殿下?!?/br> 魔神捂著肚子笑了起來,“人類這種生物,表面上裝著對同伴有多么信任,多么重情義,背地里卻這么熱愛自相殘殺,真是太有趣啦?!?/br> 關霖一言不發,手里又是一道咒術成形,向著魔神攻去。同時一道光隱蔽地向著山下飛去,魔神看見了,卻沒阻攔,只是笑得更開心了。 那是一道傳音術,路域的耳邊響起關霖的聲音: “路域,帶他們走?!?/br> 路域沒回頭,在心里說了句好。 他拿著手里的劍,往前走了幾步,站在所有跟隨關霖的修士之前,與卡羅德面對面。 “我是誰?”他看著卡羅德,冷冷一笑,“我是你個龜孫的爺爺?!?/br> 這話罵得太過大膽,不僅罵了卡羅德,還順帶罵了千里之外的人類教皇。 “你——”卡羅德的臉頓時一片陰沉,手里的法杖指向前方,“把他們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