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他好為他好，你不問問當事人是怎么想的，就說為他好，你怎么不問問人家稀罕不稀罕你的好心呢？”

    王麗有些生氣了，說：“也不是我看低你，你去勸王東，肯定沒什么用，你要是不信，你就只管去試，年輕人遇見感情的事兒，一旦鉆入了死胡同，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我就是例子，當時你要跟我斷絕母女關系，都鬧到那份上了，我不還是無動于衷，我還是你的親女兒呢?！?/br>
    “你別拿東子跟你比，東子可不像你這么沒良心?！?/br>
    王麗聽了這句話，臉色一沉，就沒有再說話，張素芹看了她一眼，說：“行了行了，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這件事，可不是小事啊，我要是裝聾作啞不管不問，將來東子才寒心呢，我也不是為了討他的好，我只是做一個長輩該做的事兒，你就這么想，要是東子他親媽，你三伯母還活著，你說她會怎么做？她肯定也會像我這樣的，你也別說我了，就是你大伯母，她要是知道了這件事，肯定也是苦口婆心地勸他，人的心都是一樣的，我好心好意，不怕被當成驢肝肺，就算被當成了驢肝肺，我相信總有一天，他也會明白我的苦心。你說，你這次來，是不是東子跟你打了電話？”

    王麗點點頭，說：“你既然知道是他叫我來的，就該知道他的意思?！?/br>
    “我就說呢，我前腳剛跟他電話，你這后腳就到了，怎么會那么快那么巧?！?/br>
    “東哥讓我來，是來探探口風，他還不確定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跟王語的事兒。二來，我想他也是想讓我勸勸你，他不愿意跟你為了這件事鬧的不愉快?！?/br>
    張素芹沉默了一會兒，問：“我問你，你是什么態度，你知道了你東哥跟王語那小子之間的關系，你是什么態度，勸了沒有？”

    “哪兒能不勸呢，勸了?！蓖觖悋@了一口氣：“你以為這種丑事，我還能希望它發生？”

    她慢悠悠地說：“我跟東哥談過，跟王語更是談了不知道多少遍，利害關系也都跟他們講了，可是他們……”

    她猶豫了一會，說：“他們倆的感情，真的挺深的了……人們都說防微杜漸，一開始的時候，咱們都沒注意到這件事，如今在想插一手，已經很難了，尤其是王語，他從小就任性，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又年輕，容易沖動，根本勸不住，小媽……王語他媽，如今整天以淚洗面的，他們家都快鬧翻天了，就瞞著我爸一個人呢?！?/br>
    “她這也是報應，”張素芹說：“她年輕的時候作孽，活該她老了受罪，你說我跟她是不是前世的孽障，她的兒子喜歡男人就喜歡男人吧，最后還是連帶著也把我拖下水，把好好的一個王東禍害了！”

    “不能這么說，我所知道的，是王東追的王語，王語一開始沒看上他的……”

    “切，這是東子告訴你的吧，東子就是老實，什么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難道你還真信他的話了？”張素芹嗤之以鼻：“從一開始我就看著王語跟他媽一樣，長著一個狐貍精的樣兒，你說一個男人，長那么俊俏，細皮嫩rou的，脾氣又嬌貴，哪像個男人？我看王東就是一時被豬油蒙了心，這才喜歡他?！?/br>
    就像王mama把大部分責任都堆到王東身上一樣，張素芹覺得大部分問題都是王語造成的，城里的男人看著就是不爺們，尤其那王語，更像個女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還老自以為是，看不起鄉下人。

    “哎呀都到這份上了，別怪是誰的錯了，現在要想怎么辦比較重要，你說該怎么辦呢？”

    張素芹皺了皺眉頭，說：“不管怎么辦，眼下我最需要做的，還是跟東子見見面，把該說的話跟他說一說?！?/br>
    王麗沉默了一會兒，說：“反正我覺得，你做的肯定都是無用功?！?/br>
    “無用功不無用功，做了才知道，我也就是盡一份心，領不領情，就看他的了。你跟他打電話吧，讓他跟我見了面?！?/br>
    “先別說見面的事兒，先說你在哪兒住吧，總不能住在療養院里吧？”

    “我去東子那兒住，他不是買了新房子，也裝修好了么？”

    “我看你這一趟還是別去住了，敏感時期，還是注意一點，住他那兒不方便，走，我帶你住酒店?！?/br>
    張素芹想想也是，就跟著王麗去酒店了，等安頓下來之后，王麗就給王東打了一個電話。

    看得出來，王東還是很忐忑的，問她怎么樣了。

    “我媽果然是小媽叫過來的……”王麗說著靠著窗口笑了一聲：“你說她們倆斗了半輩子了，沒想到如今竟然聯合到一塊來了?！?/br>
    王東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說：“知道了，謝謝你?！?/br>
    “不用謝我，你們的難關，都還在后頭呢。我也不是站到你們那一隊的人?！?/br>
    “能不攔著，哥就很感謝你了……”

    王麗鼻子微微一酸，說：“你既然是我哥，就該聽我一句話?！?/br>
    “你說……”

    “我知道我攔不住你，也不想攔你，我就告訴你一句話……凡是都給自己留條退路，別最后人沒有了，退路也沒有了，到時候最吃虧的還是你自己……你明白我的話么，別把自己逼到絕路上去?！?/br>
    王東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說：“這一次，恐怕只有不給自己留退路，才有可能絕處逢生?！?/br>
    王東果然像他說的那樣，沒給自己留任何退路，張素芹跟他談話，他也是咬定了不肯分手。

    張素芹傷心極了，說：“你不為自己想，也為我們想想?！?/br>
    “我將來肯定不會讓你們丟臉，四嬸，我希望這一回你能支持我?！?/br>
    “支持？怎么支持？”張素芹噙著眼淚，原來就沙啞的聲音如今更沙啞了：“支持你，是把你往絕路上逼?！?/br>
    “我有自己認定的路要走，您是知道我的，當時上著大學，說來參加我就去參軍了，為了能盡快提升，我什么任務都敢干，什么苦都能吃，不管什么決定我一旦做了，都是一條道兒走到底，這您是知道我的……”

    “我就是知道你，才心疼你?！睆埶厍劾母觳舱f：“東子，我知道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咱們倆也不能像親生母子那樣，可是我真的拿你當我自己的孩子看。說實話我一開始從王語他媽嘴里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我，我都懵了，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你一向是咱們家里頭最出色的一個……別說咱們家，就是整個村子整個鎮，像你這么出息的也不多，大家提到你都說好，誰不得伸個大拇指？可是如今你這么做，你想如果讓外人知道了，你又會是什么樣？誰不嘲笑你，不嘲笑咱們家？你四叔要是知道這件事，他那么看重你，就指著你繼續光耀老王家的門楣，如今不但光祖耀祖說不上，還……他不得整死你？！你以后還有什么前途可言？你跟王語，真能跟一大家子都斷絕了關系？你們的感情就那么重要？退一步，你們倆就還是好兄弟，不也是能見面，干嘛非要在一塊呢？”

    “我跟王語不分就不分了，要是分了，肯定以后都不會再見面了?！蓖鯑|說：“他不會跟我見，我也不會跟他見……你們也不會再讓我們見?！?/br>
    張素芹低下頭來，手掌緊緊攥起來，說：“你從小就特別有主意，人生的幾件大事，都從來沒跟我商量過，都是自己拿主意，其實來的時候，麗麗就勸過我，說我有什么立場勸你，勸也勸不住，可是我還是把自己該說的想說的，都跟你說了，不為別的，是我真心心疼你，你就記住一句話，不管到什么時候，嬸子都不支持你跟王語在一塊，你可以找個女人結婚生孩子，或者……或者找個其他男人，我都高興，但是你跟王語……我跟王語他媽的態度是一樣的，跟麗麗的態度也是一樣的……我也可以說，我跟老王家所有的親戚朋友的態度都是一樣的，不支持，堅決反對，你要是一意孤行，我也沒有法子，你年輕，有沖勁，就像麗麗那樣，可能也聽不進去，可是我……”

    張素芹說著，終于掉下眼淚來，拍了拍他的胳膊，說：“你糊涂啊?！?/br>
    王東低著頭，握住了張素芹的手腕，說：“四嬸，我跟您說一句對不起，希望您能諒解我，我活了快三十年，向來循規蹈矩的過日子，活在你們所希望的框框里面，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活的并不舒坦，老王家最出息的子孫，最年輕有為的軍官，這些都不是我最想要的，我從二十多歲開始，最想要的，就只是王語而已，我如今混到這個位置，當時的沖動無非也就是想讓自己優秀一點，能讓王語看見，能給他更好的生活，我早就不是在為自己活了?！?/br>
    張素芹聽了，良久都沒有說話，最后抬起頭來看著他，嘴唇動了動，才說：“所以說你糊涂，古往今來像你這樣的，有幾個能有好下場?！?/br>
    “只要他還跟著我，還愛著我，我到什么地步，都不后悔……人不就是這樣，有舍才有得。我下場慘才好呢，吃點苦才好呢，這樣王語都看在眼里，才更不會離開我，就算哪一天不愛我了，就是這一份恩情和愧疚，也能牢牢把他鎖在我身邊?！?/br>
    第242章  道歉

    張素芹看著他，說：“我看你如今是瘋魔了，我真不知道，王語有什么好的，他也就是長得俊點，那脾氣嬌生慣養壞成那樣，你到底看上他哪一點，就長的好看？”

    “他整個人我都喜歡，也說不上具體喜歡他哪一點……”王東的聲音微微暗淡了一些，說：“真的就像您說的那樣，我對他有點不瘋魔不成活的感覺……跟您說句套心窩子的話，我喜歡他，也不算一年兩年了，我打第一眼看見他就喜歡他，這么多年一個人苦戀，不算沒想過放棄，也不是沒想到喜歡他會有的后果，我也努力過，想要改變自己，可是最后還是這個樣子……”

    王東扭頭看向張素芹，說：“我也是被逼到絕路上來了，沒有后路能退了?！?/br>
    “誰能逼你，這都是你自己在逼你自己?！?/br>
    張素芹嘆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說：“我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完了，你聽不聽是你的事兒，我也無能為力，說來說去，四嬸做這個壞人，讓你失望傷心，都是為了你好，你要是生我的氣，我也沒有辦法?！?/br>
    “我沒有生您的氣，我知道您都是為我好，其實在知道您來了省城之后，我心里頭一直懸著，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您，不知道該跟您說些什么，如今也都好了，不管怎么說，我還是希望您能支持我，您如果心疼我，我跟王語將來的路，可能會好走一點?！?/br>
    張素芹沒有說話，慢慢地朝門口走，王東追上去，說：“您去哪兒？”

    張素芹這才意識到，這是她住的酒店，這是她的房間。她轉過身來，又在椅子上坐下來，手摸著膝蓋，似乎有些慌亂。

    王東說：“我今天沒有空，等過兩天我有空帶您到處轉轉，您就在這多住幾天?！?/br>
    他說著就給她鞠了一躬，這算是大禮了，張素芹眼眶濕潤，沒有說話。王東打開房門出去，就看見王麗站在走廊里，怔怔地看著他。

    “你陪四嬸一會兒吧，”王東說：“我還得回部隊去，等有空了再過來?！?/br>
    王麗抿著唇點點頭，說：“知道了?！?/br>
    等王東進了電梯之后，王麗這才回了房間，張素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抹著眼淚。

    王麗也沒有勸她，一個人在床沿上坐著。

    “東子這輩子算是完了，”張素芹說：“你爸要是知道了這件事，不氣死就是打死他們兩個?！?/br>
    “可能沒這么嚴重呢……”王麗帶著一絲的僥幸心理：“東哥混到這個地步不容易，我爸又一直最看重他，可能就是為了老王家，他也會忍氣吞聲，默許了他門呢？”

    張素芹立即看向她，眼神凌厲，王麗低下頭來，說：“其實我也覺得不大可能……”

    越是為了王東和王語的未來，為了他們老王家的名聲，王父就愛你過來越是會鐵腕政策，毫不手軟。

    王麗站了起來，說：“我也該回去了，王語那邊，我還得看著呢，別出了大亂子?！?/br>
    “你快回去吧，萬一他們那頭出了岔子，你爸爸再一時氣暈過去，你也好幫著一點……這時候他就知道女兒的好了，那么疼兒子又怎么樣了，老了老了，被兒子擺了一道?！?/br>
    王麗沒說話，從酒店里頭出來，等到回到王語他們家，王語問說：“你干嘛去了，怎么沒見你？”

    “出去了一趟……東哥給你打電話說什么事了么？”

    “說什么事？”王語看著她，有些疑惑：“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就是問問，一時半刻都不敢放松了你們的事兒，出個門都怕出意外?！?/br>
    王語就笑了，說：“就那么一會兒，能出什么意外?！?/br>
    “今天的天不好，熱了這么多天，好像改下雨了?！?/br>
    她說著就走到了王語房間的陽臺上，那陽臺上的盆栽可能這幾天屬于管理，天又熱，都有些蔫了，她站在陽臺上，吁了一口氣，靜靜地看著小區的景色。

    “咱們家如今的事兒太多了，讓老一輩的這么傷心，想一想，咱們也都挺不孝的?！?/br>
    王語聽了，默默地沒有說話，房間里放著歌，是彭坦的《樹葉》，很輕松清新的一首歌。王麗聽這歌，手指頭微微打著節拍。

    “這歌不錯，”王麗換了一個比較輕松的話題，說：“挺好聽的，叫什么名？”

    王語搖搖頭，說：“隨便放的，好像叫樹葉還是什么……”

    王麗就跟著那歌曲的調子輕輕地哼起來，哼了一會兒問王語：“你不是回彈琴么，怎么沒在家里頭見過鋼琴？”

    “彈得不好，鋼琴都放起來了，不過我房間里有吉他?！?/br>
    “給我彈一首歌吧，”王麗說：“還沒有聽你彈過吉他呢?！?/br>
    “東哥也會彈吉他，你知道么？”

    王麗搖搖頭：“他也會？”她有些驚訝。

    王語點點頭：“彈的比我還好呢?！?/br>
    “這我真不知道，其實自從他上了高中之后，我們倆見面的時間也不是很多，東哥他……在遇見之前……或者說除了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之外，他不怎么愛說話，我以前常說他這個人悶……現在想起來，他之所以那么悶，心里頭藏著對你的一段感情，可能也是原因之一……”

    她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來，側著看著他，王語有些窘迫，回頭說：“那我把吉他拿出來?！?/br>
    王麗也從陽臺上回來，在床沿上坐下來，端著手里的茶杯，靜靜地看著他。

    王語抱著吉他坐在椅子上，說：“唱個什么歌呢？”

    “校園民謠那種類型的吧，像剛才那個歌就行?！?/br>
    “那個我不會，”王語笑著想了想，把音響關了，然后咳了一聲，說：“唱一首《我希望我的希望不再只是希望》吧?！?/br>
    王麗聽見就笑了出來，說：“這歌名有意思?！?/br>
    王語笑了笑，彈著吉他給她唱，一開始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后來終于放開了，嗓子不再那么緊，開始緩緩給她唱。

    “希望能把悲傷隱藏，看不出慌張，

    希望能夠陪伴著你，把理想對你講。

    希望能夠彼此分享，路上的歌唱，

    還希望能繼續癡狂，繼續去幻想。

    我希望我的希望不再只是希望，

    我希望我的冬天不再那么的漫長。

    我希望我的希望不再只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