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了家門口，王東才把另一個西瓜遞給他，他抱回家，正好碰見他大伯，笑著說：“喲嗬，這么的大的西瓜，從哪買的？”

    “不是買的，是從劉叔地里摘的?！彼哌旰哌臧盐鞴戏诺阶雷由?，擦了擦汗：“真沉?！?/br>
    “這么遠抱過來的？”

    “不是，東哥給抱過來的，到門口我才接的手?！?/br>
    沒想到他大伯也說：“東子力氣大，抱得動?！?/br>
    看來王東有力氣，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不過王語忽然有點不是滋味，他想，大家都理所當然地認為王東力氣大，他出力也沒人會心疼他。

    他倒是有點心疼了

    第78章 無言的愛

    他抱回來的那個西瓜特別大，他跟伯母伯父三個只吃了三分之一。他想他們仨才吃這么多，張素芹跟王東兩個，一定吃的更少了，沒必要再切一個，所以就切了一塊，給他們送過去了。

    張素芹正在做晚飯，王東在院子里洗腳，見他來了，趕緊把水潑了，洗洗手站了起來：“來了?！?/br>
    “嗯，來給你們送西瓜，這西瓜太大了，根本吃不完，冰箱里一放，等到明天就變味了，冰箱里凍的西瓜不好吃?！?/br>
    王東就去廚房拿了把刀，把西瓜切了，遞給他一塊，他搖搖手：“我吃過才來的，你吃吧，我給大媽送一塊過去?！?/br>
    他給張素芹送了兩塊西瓜，自己則坐在小板凳上坐了下來，看著王東吃。王東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就笑著問：“為什么盯著我看？”

    “這兩個大西瓜抱回來，真是辛苦你了?！?/br>
    王東沒料到王語突然會說這個，就笑了：“沒什么辛苦的，我們在部隊訓練的時候，比這辛苦的多了?！?/br>
    “那不一樣，在部隊搞訓練，辛苦是必須的，可是你回家休假，就是回來休息的?！?/br>
    他說著就把板凳搬到王東的身邊，壓低了聲音：“還有個事兒呢，你還沒告訴我呢?！?/br>
    “什么事？”王東已經忘了。

    “就是劉叔說他來送西瓜，怕大媽不樂意……”

    “哦……”王東就笑了出來：“還記著這個呢？”

    “我就喜歡打聽這些，你不是說了回來告訴我么，那現在快告訴我?！?/br>
    “其實也沒什么，我當時不也說了，嬸子她沒有不樂意?！?/br>
    “哼……”王語說：“你不說我其實也能猜到一點，大媽跟劉叔，是不是搞曖昧呢？”

    王東示意他小點聲音：“搞曖昧是真沒有，只是我自己覺得，他們倆其實挺般配的，就是倆人都沒捅破那層窗戶紙。嬸子這人，又怕別人說三道四，打聽不出來什么，其實我有問過他，她自己說的，都這把年紀了，不考慮那些事了?！?/br>
    王語聽了，默默地往廚房里頭看了一眼：“大媽一個人，也二十多年了。真可惜，大好的年華，全都浪費了，多不值，她是為了等我爸么？”

    這是王mama常說的，張素芹不再婚，就是為了等著把失去的墻角再撬回來，再把他爸給奪回來。其實他都知道，他爸是不可能吃回頭草的，張素芹雖然長得不丑，可是跟他媽比，還是差了不只一個檔次，他媽可是大學生，有文化，長得又漂亮，四十多的人了，保養的跟三十多歲似的。況且他媽現在才是公認的王太太，他爸這輩子是不會再離了。

    “頭幾年可能是，到現在了，不可能再是了吧……”王東回答說：“嬸子其實也不容易，想想二十多年，小半輩子了?！?/br>
    “要是你，會等一個人半輩子么？”王語忽然問。

    王東一愣，扭頭看向王語。王語忽然伸出手來，抹了抹他嘴角的一粒碎瓜瓤。

    王東的臉龐上隱隱露出抖動的筋脈來，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被王語蹭過的嘴角，沒說話。

    王語就伸腳蹭了他一下：“我問你呢?！?/br>
    王東就猛地抬起頭來，怔怔看著王語：“我不知道?！?/br>
    “怎么會不知道呢，會就會，不會就不會?！?/br>
    夜色漸漸地壓下來，朧朧的，帶著薄薄的霧氣。王東看著他，說：“我心里沒有希望，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到什么時候，過去這六七年，我覺得自己已經到一個臨界點了?！?/br>
    王語訕訕的，嘴角一扯，就笑了出來，說：“你要是能等我二十年，我就什么都聽你的?！?/br>
    “你是開玩笑，還是真心話？”

    王語就笑了，說：“真心話?！彼刹挥X得王東肯等他二十年。

    王東卻很高興的樣子，說：“要是真的，我就等?！?/br>
    “二十年也等，小半輩子呢。你剛才還說，六七年都到頂了？”

    “只要這輩子有盼頭，我都等，我說六七年就等不了，是因為這六七年里頭，沒有個盼頭……王語，你剛才說的，是真的么？”

    王語愣了，因為他發現王東是真心的，似乎他只要給他個期限，哪怕是三十年，他都會等。他本來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王東會這么認真。

    “二十年呢，二十年，我們都老了?！?/br>
    王東聽了有些沉默，過了一會兒，才說：“等不了二十年，最多十年，你這顆心就能被我捂熱了?！?/br>
    “理想主義……”王語說著就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我就是開個玩笑，你等一輩子，也是白搭?！?/br>
    張素芹擦著汗從廚房里頭出來，說：“王語在這吃了飯再走吧?！?/br>
    “不了，我回去吃，我來的時候，伯母也正做這飯呢?！?/br>
    他說完跟王東告了別，就從他們家走了出來，走到門口了又回頭看，看見王東坐在板凳上，夜色已經有些濃了，看不大清，可是正是因為看不大清楚，所以王東的身影，顯得很落寞。

    王語覺得自己剛才不該扯起那個話題，他仔細想自己之所以扯起那個話題的原因，卻又找不出來，他似乎想要報復王東，所以故意對他有些曖昧，又似乎他這一切都是無意的，他無意當中，已經被王東牽著走。

    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向他大伯母打聽張素芹跟劉明義的事兒。

    “你說跟劉明義？”

    “就是送咱們西瓜的那個劉叔?！?/br>
    “他倆……應該是劉明義自己單方面的吧？”他大伯母說：“素芹那個人，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看她，不像是想再找個人的樣子，她要想找，早些年就找了，還用等到這個年紀？”他大伯母說著很嚴肅地跟他說：“這事兒可別亂說，你大媽忌諱這個，別讓她聽見了?！?/br>
    王語點點頭：“其實我希望她跟劉叔能成，人老了，光指望后代不行，還是有個伴兒比較好，彼此互相關心，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你說麗姐已經嫁到外地去了，東哥呢，將來估計也不會在農村，況且她跟東哥，也不算母子，養母子都不算，就是比一般的侄子親一點，東哥跟她們家住的時候，都十幾歲了，感情也不可能特別深，她自己也知道將來老了，還是要靠麗姐，東哥能時常去看她，偶爾接她住一段就不錯了，可是麗姐住的那么遠，她到時候搬過去，總是有點不方便，所以她要是能找個伴侶最好了……”王語說著忽然又笑了：“而且她要是再婚了，我媽的心也就踏實了，她一直忌諱著大媽沒再婚的事兒呢?！?/br>
    他大伯母一聽也笑了：“都這么多年了，你媽也是……”她笑著搖搖頭，說：“你爸娶的這倆女人，都不簡單?！?/br>
    王語笑了笑，又問：“聽劉叔說，后天鎮上有廟會？”

    “對啊，每年都有兩場，你到時候也去逛逛，挺熱鬧的。劉明義是不是讓你們幫他裝西瓜，你可別去，你沒干過活，干不了?！?/br>
    “他說了，我們不用去?！?/br>
    可雖然劉明義說了不用幫忙，第二天王東還是過去了，幫劉明義把西瓜裝上車。天氣并不晴朗，天上的云彩一開始還是白的，后來慢慢地就濃重了起來，變成烏黑色。劉明義拿毛巾擦了擦脖子，仰頭看上頭的天空，說：“這明天該不會下雨吧？”

    王東喝了口水，也仰頭看了一眼。他的t恤已經濕透了，貼著肌rou結實的胸膛，他就把t恤脫了下來，搭在肩上。倆人剛把車廂門關上，就聽王語站在田間的小路上，搖搖手叫：“東哥，東哥！”

    王東扭頭一看，就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眼睛滿滿的都是柔情。王語走了過來，說：“來的時候怎么沒叫我？”

    “都是力氣活，你干不了?！?/br>
    “誰說我干不了，你說，要干什么活，我干給你看看?！彼f著就捋袖子，劉明義笑了，說：“什么都不用你干，都干完了，你只管吃西瓜?！?/br>
    王語笑著說：“我來干活，可不是來吃西瓜的?！?/br>
    “活真干完了?！蓖鯑|拉住他，聲音忽然低了，說：“你干什么活，一邊坐著等去?！?/br>
    王語樂了：“我干活，你還心疼??？”

    王東沒作聲，啪的一聲把車廂門扣上了，不過看那神情，分明就是承認的意思。王語抿了抿嘴角，在旁邊坐下了：“你怎么起這么早?！?/br>
    “部隊里養成習慣了，天一亮就醒?！?/br>
    王東說著，忽然彎下腰來，打了打他褲腿上沾的泥土。

    王語愛干凈。

    第79章 趕廟會

    鎮上的廟會是件大事，因為是第一天，廟會上人特別多，十里八村呆在家里沒什么事兒的，基本上都來了。因為要逛廟會，開車不方便，所以王東借了輛自行車，載這王語過去了。

    一同去的還有他大伯母大伯父，還有張素芹，他們三個開了個小的電動三輪車。到了地方鎮上之后，還沒往里走呢，就看見一派熱鬧景象。他大伯去理發，他大伯母跟張素芹則去了戲臺子底下等著好戲開鑼。

    王東問王語：“你去哪？”

    “打麻將！”

    王語說完就直奔麻將場，因為是第一天，打麻將的人并沒有劉明義說的那么多，可是也有一百多個人在那里了，王語今天的手氣很好，打了兩把都贏了。這期間王東一直在他身后守著，他回頭看了一眼，笑著問：“你會么，要不你打一把？”

    王東搖搖頭，笑著說：“我不懂這個，沒打過?！?/br>
    不會打麻將的人看麻將其實是一件很無聊的事兒。王語想了想，就回頭說：“要不你去逛吧，我這還不知道打到什么時候呢?！?/br>
    “沒事，你打你的?！?/br>
    王東不想走，就想跟王語在一塊，他覺得心滿意足，不會覺得無聊。

    王語猜到了他的想法，想了想，打完這一盤之后就站了起來，說：“不打了?！?/br>
    王東也跟著站了起來，問：“怎么不打了？”

    “不想打了，我還沒逛過廟會呢，走，你帶我逛逛去?！?/br>
    這句話說出來，連王語自己都覺得，他對王東，是越來越好了。

    也可能是相處的久了，他覺得王東確實是個好人，除了喜歡他那一點，幾乎沒有什么缺點，人也很誠實，心地也善良。面對這樣一個人，他好像也不忍心冷漠下去。

    何況王東對他，那是真的好。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不好，不是看他送多少東西，做多少讓人感動的事兒，而是要看細節，王東在細節上的表現，處處透露著對他的愛。王語又不是鐵石心腸，耳濡目染久了，自然也會受影響。

    他覺得他們現在這樣的相處模式，就很好，王東享受他的和顏悅色，他享受王東的默默關心。以他們這樣的關系，保持這種程度的接觸已經是最好的了，往前一步或往后一步都不好。

    古時候的廟會，只是有唱戲的，等到了八九十年代，就多了個歌舞團或者馬戲團，九十年代是廟會在現代社會最后的一次盛宴，去的人多，表演的項目也多，后來南下打工之風盛行，廟會也就跟著一塊沒落了。

    “這個是什么東西？”

    “我們這管它叫攪糖稀，小的時候經常吃?！?/br>
    王語看著拿著兩個小棍攪來攪去的挺有意思，就買了一個，回頭問王東：“你要么？”

    王東笑著搖搖頭。

    王語看見旁邊買的都是小孩子，還挺不好意思的，可是他買回來之后攪了兩下，發現自己完全不得要領，剛弄了兩下，手里的糖稀就掉在了地上，王東就笑了出來，生平第一次說他笨：“怎么這么笨呢，這都不會?！?/br>
    王語一聽，立即又買了一個，然后往王東跟前一遞：“你能干，你幫我攪?！?/br>
    王東就接過來，他一個一米八六的男人，走在人群里鶴立雞群，偏偏手里卻攪著糖稀，那情形看起來，著實有些滑稽，王語趕緊把手機掏出來，沖著王東喊道：“來，東哥，我給你拍張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