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蓖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沖著他打了個招呼，聲音不大，幾乎都被雨聲給掩蓋住了。

    王語點點頭，打開車門坐了進去，被他用來擋雨的外套已經濕透了，他往腳下一扔，順手關上了車門。小李搖開車窗，感激地說：“這位大哥，你也上來吧?！?/br>
    “不了，我坐前頭那輛車?！蓖鯑|揮揮手，抓著雨衣往前走。車子從他旁邊駛過去，王語透過車窗，看見王東在看他，沖著他笑了笑。

    這一笑倒是挺好看，硬朗的好看，黝黑的皮膚卻有很白的牙齒，看著挺穩重帥氣的一個男人。王語心想，部隊里頭要求嚴格，可能就適合這樣老實正經的男人，不像他，照王父的話講，飄起來沒正形。

    王語自認為自己長的不賴，他比較隨他媽的長相，皮膚白，五官都很耐看，個頭又隨他爸，瘦高個兒，怎么看怎么是個標準的帥哥，所以從小到大他桃花都沒斷過。何況他又會裝，裝的人五人六的，通身都是官家氣派。

    王語很注重自身的這種氣派，尤其是到了鄉下的時候，這種氣派，簡直成了他用來擺闊的資本。一個人是不是闊氣，并不僅僅是有沒有錢，錢很多暴發戶都有，可是這種氣派，卻是學不來的。人說三代才能出貴族，這是一個道理。就是他的這種氣派，讓張素芹對他都很客氣，當成了貴客來看待，對王mama的怨恨，絲毫沒有轉移到他身上。

    為什么呢，因為王語往那一站，那身段那相貌那氣質，活脫脫就是古代老百姓敬慕的王親貴族。如果說王父還是雞窩里飛出來的金鳳凰，多少帶點煙火氣，可王語可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的，是真正的高干子弟。

    第5章  同車

    有人說，貴族跟暴發戶最大的區別就是，暴發戶只是有錢，貴族的重點卻不是錢，而是氣度涵養。人家路易十六的王后上斷頭臺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劊子手的腳，趕緊輕聲說對不起，死到臨頭還能維持這樣的禮貌，是歷史上公認的貴族典范。同樣的，身為高干子弟書香門第出身，王語也很有一套，于是他打開車窗，對王東說：“東哥，上來坐吧，跟我客氣了是不是?！?/br>
    雨水順著王東的臉往下流，王東又抹了一把臉，這才上了車，他一上來，就裹著一股寒氣進來了，語氣很抱歉，說：“我身上都濕透了?！?/br>
    “沒事，坐?！蓖跽Z往旁邊挪了挪，盡量靠到了另外一邊。王東的靴子上都是泥水，全都流到了軟墊上，上身的背心也濕透了，緊貼著胸膛肌rou的輪廓，倒是很健壯，褲子那兒也貼著大長腿，中間很大的一坨。

    車里比外頭暖和多了，兩個人個頭都不低，坐在一塊，竟然顯得車里很擁擠，溫度也上升起來了，濕熱的感覺熏的人很不不舒服。不過這不是最難受的，最難受的是氣氛。

    王東自從上了車之后，就一直看著窗外，默默地也不說話。

    要是兩個人陌生人，一個人捎另一個人一段，彼此客套完不說話也就算了，反正人生旅途當中可能也就這一面之緣?？伤麄儌z，怎么著也算是親人關系，每年都見面的，這么不說話，豈不是有點尷尬？

    王語干咳了一聲，問說：“您什么時候回來的？”

    他對王東向來客氣，都是用“您”的，這也是有原因的，雖然現在看起來，他們倆年齡也差不了多少，不過這是在成年以后。當初他們第一回見的時候，王語才十六歲，他發育晚，那時候跟個初中生沒什么兩樣，可王東那時候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人高馬大，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與穩定，王語覺得他跟王東之間有不小的代溝。

    “今兒早上剛到，也就比你早半個小時，聽說你困在路上，直接就過來了?！蓖鯑|笑了笑，說：“去年不就跟你說過，不用您您地叫，我聽著挺別扭的，雖然我比你大不少，可咱們到底是堂兄弟，不用這么客氣?！?/br>
    “習慣了?！蓖跽Z笑了笑，繼續問說：“您……你們部隊請假很容易么？我有個朋友，也是當兵的，請個假比登天還難，一年也難得回來一趟?！?/br>
    “不同部門不同兵種要求也不一樣，我們這前些年比較難，這兩年還好?！蓖鯑|說話的時候，眼睛居然不看著他。這一點讓王語心里頭有點不爽，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說，不然的話會顯得對對方不夠尊重。他這位堂哥顯然不懂得這個道理，說話的時候，眼睛不是看他一眼就從他臉上移開，就是扭頭看著窗外。玻璃窗都被雨水打濕了，模糊一片，能看到什么？

    難道是因為緊張？

    心里冒出了這個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的念頭，王語打量了旁邊的這位堂兄一眼，對方是個血氣方剛的漢子，快三十的人了，又是部隊里頭混了幾年過來的，什么大場面沒見過，還會怯生？他這位堂兄雖然不愛說話，不過還不至于會讓人覺得有多老實木訥。更多時候他覺得對方不跟他說話，只是不愿意跟他說話而已，因為王語看他跟其他人聊天，雖然不至于說談笑風生，可是也挺合群的一個人。

    王語想到這，輕聲笑了出來，覺得自己剛才那想法，真是挺幼稚。王東聽見他笑，卻立即回頭看了他一眼：“你……你笑什么？”

    王語看了看他，笑著搖搖頭，卻沒回答，躺在椅背上的樣子慵懶又性感。車子又顛簸了幾下，王語扭頭看了他堂兄一眼，卻看見王東把臉扭向窗外，幾乎只給了他一個背影。他的視線從男人健壯寬闊的肩膀往上移，看見王東的喉嚨上下攢動，似乎咽了口唾沫。

    第6章  萬人迷

    一場雨導致王語到大楊村的第一天，心情就很不爽?？墒堑搅思议T口，才發現他還不能倒頭就睡，因為他大伯家的院子里，站滿了人，都是迎接他的。

    王語知道這么大的排場，可不是為了自己，全是看在他爹的面子。

    王父作為大楊村幾百年來走出來的最大的一個官，也是他們村口口相傳最有本事的一個。其實在農村，如果一個男人發達了拋棄了自己的結發妻子，社會輿論對他的看法都不會怎么好，王父之所以是個例外，受到了全村人的歡迎，主要的，還是王父有本事。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王父這可不是雞犬升天的問題，他帶動了整個楊樹鎮的經濟發展，而其中大楊村更是鄉下第一批修柏油路的村子，為什么？

    還不是因為大楊村是王父的老家，縣里干部巴結的結果！

    所以說女人要想別人羨慕，就得嫁得好，男人要想獲得尊重，就得事業成功。王父每年回來，市里縣上領導都會過來拜年，村子里的人就更不用說了，老百姓都有封建五千年留下來的奴役思想，在他們的觀念里，王家就是他們整個村子的驕傲。

    “來了來了，凍壞了吧，這幾天一直下雨，路上不大好走，聽說你要來，可把我愁壞了?！?/br>
    說話的是王語他大伯。王父弟兄四個，王父是排行最小的一個，上頭三個哥哥，活到這把歲數還在人世的，卻只剩下老大兄弟一個。王語對他這個大伯印象很好，他大伯比他爹大十歲，今年已經快七十了，可是身板非常硬朗，跟他爹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兩兄弟長的特別像。

    王語往人群里看了一眼，看見張素芹跟他伯母兩個笑瞇瞇地看著他，也不說話。女人跟他還是有些生分的，她們把他當貴客招待。

    王語笑著跟眾人打了招呼，簇擁著往屋里走，回頭看了一眼，就看見張素芹心疼地對王東說：“怎么身上都濕透了，冷不冷，趕緊回家換件衣裳！”

    “不礙事，大娘，嬸子，你們去招呼王語吧，他趕了一夜的車，估計餓壞了?！蓖鯑|說完就朝外頭走，估計是要回去換件干凈衣裳，王語就沖著他喊道：“東哥，等會過來一塊喝一杯！”

    他這是客套話，因為王東是不喝酒的，一滴酒都不喝，不管怎么勸。

    可是這話一喊出來，情分就到了。王東聽了他的話，笑了笑，說：“行！”

    王語這一次來，最擔心的事情就是怕村里人知道他來這兒的原因，是犯了事。他在大楊村有超乎尋常的地位，可是這超乎尋常的地位，也給他超乎尋常的壓力，真相一旦敗露，他的自尊心就全完了。不過臨行之前他爹跟他保證了，絕對沒人知道他在省城的事兒，他對老家的人說，王語是想在鄉下住一段時間，散散心。

    至于為什么要散心，根本就不是老家人會關心的，誰能想到這體面尊貴的客人，其實是來躲災的呢。

    王家大伯為了他的到來，那可真是煞費苦心，準備了很大的排場，不光村里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宴席擺了兩大桌，不知道的，還以為家里辦喜事呢。王語雖然累，可還是硬撐著坐了下來，這是禮數問題，老家人這么熱情，他不能不給面子。

    王語其實是不能喝酒的，喝不多，最多二兩也就到頭了，這一點他不如他爹，王父酒場上千杯不醉，出了名的能喝?？墒巧膬鹤?，反倒幾杯就醉，王父有時候就感嘆，說這兒子沒一點像我。

    再不像那也是親兒子，王父對這寶貝兒子面嚴心軟，從來不讓他多喝。王語其實練過酒量，他跟他那群哥們在一起，吃飯哪有不喝酒的，可是這酒量也不是光練就能練出來的，有部分屬于天生，王語就是天生喝不了多少酒的人。

    因為身上冷，王語就多喝了幾杯，正喝著王東就過來了，大家慌忙站起來給他讓座，讓他坐到了王語身邊。

    王語是貴客，對王家人來說，王東也是。其實單從成就上來說，王東才是他們那一輩最有出息的人，比王語不知道強了多少倍，這話是王父說的，王家的人也都看在眼里。王東十九歲入伍，兩年后因為在軍區組織的武裝偵察專業比賽中表現出色被選拔為特種兵，后來留在軍區，在毫無背景的情況下憑著自身條件跟努力上升到如今這個地位，成了某軍區特種兵a大隊中隊長，而且是軍區里最年輕的一個，更好的前途指日可待。

    王東是楊樹鎮都知道的人物，高大硬朗，夠帥氣，夠男人，那大長腿往街上一走，迷倒了多少姑娘少婦。

    第7章  危險人物

    王東來的時候，王語喝的已經有點高了，暈暈乎乎地，就給王冬冬倒了一杯酒，可是這酒端上去的時候，卻被他大伯攔住了，笑著說：“東子當兵的，不喝酒?！?/br>
    “部隊哪有這規矩，我一兄弟也是當兵的，酒量好著呢，”王語說著就把酒杯遞了過去：“東哥，弟弟我敬你一杯?！?/br>
    他大伯還是要攔，卻被王東抓住了手，笑著說：“沒事，我喝點?！?/br>
    “真沒事？”

    “真沒事?！蓖鯑|笑著接過王語手里的酒，王語就端起另一個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一口光??！”

    王語說完自己一仰頭就把大半口杯的酒全都喝了，桌子上氣氛熱烈，還有人鼓動著鼓掌喝彩，王語醉醺醺地嘿嘿笑了兩聲，給大家伙看了看他已經喝光的杯子。

    王東一口也喝光了，表情卻沒有王語自然，辣的臉都紅了，旁邊的大伯說：“趕緊夾口菜壓壓?！?/br>
    王東吃了一口菜，問：“這酒真夠勁，多少度的？”

    “52的，說是好酒，不過我還真沒喝出來?！贝蟛χ聪蛲跽Z：“你也吃菜，喝高興了就行，可別過了頭，你爹電話里交代過的，我可不能讓你喝多?！?/br>
    王語笑了兩聲，看了看旁邊的王東一眼，因為喝酒臉泛著潮紅，看著竟然像是害羞一樣。王東朝他傾了傾身體，低聲問：“你沒事吧？”

    王語笑著搖搖頭，可是旁邊有人找他說話，他就又把頭扭過去了，只留給王東一個側影。王東看著王語在那侃侃而談，王語明顯是喝高了，話頭比平常多了很多，人也放開了，有時候說到激情的地方還會伸手比劃。王東在旁邊坐了一會兒就出去了，來到外頭的廊下。外頭雨還在下，天陰沉的跟水碗似的，司機小李站在廊下抽煙，看見王東出來，就笑著說：“我們王少今兒喝高了?！?/br>
    王東笑了笑，回頭往屋里看了一眼，說：“難得見他這么高興?！?/br>
    “他這哪是高興，是借酒澆愁呢?！?/br>
    “這話怎么說？”

    小李自知失言，笑了笑，說：“王少最近心情不好，不然的話，也不會到這兒來散心，具體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失戀了吧?！?/br>
    對這個年紀的王語來說，說失戀，或許是最讓人信服的理由了吧。

    “失……失戀？”王東臉上露出很吃驚的表情，嘴巴動了動，半天才問說：“他，談戀愛了？”

    小李一愣，扭頭看向王東，隨即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我們王少可從小就是萬人迷，這年紀不談戀愛才不正常吧?！?/br>
    “那倒也是……”王東的語氣有些猶疑，嘴唇動了動，終于還是沒有再說話。小李讓了一根煙過去，王東接過來點著了，深深吸了一口，然后頭微微仰起來，沖著烏灰色的天空長長地吐了一口煙霧，煙霧借著氣洶涌噴薄，繼而隨風飄散，散入雨簾里。

    “我說平常他都是跟著四叔一塊春節的時候才回來，今年怎么這時候突然來了……原來是失戀了……”王東仿佛如自言自語一般，手指微微用力，把香煙都夾變了形。不知道怎么回事，小李忽然覺得身邊的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氣息，竟然讓人覺得有些危險。

    第8章  醉酒

    屋子里傳來王語有些醉意的笑聲，小李掐滅了手里的煙，扔進了雨里面，說：“不能讓他喝了，他這人喝多了話多，可不好伺候?！?/br>
    王語確實喝多了，雖然沒有醉，可是說話已經不清楚了。喝了酒身上一暖和，就有了困意，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說：“各位，對不住了，實在太乏了，我躺一會去?！?/br>
    眾人趕緊扶著他站起來，他大伯說：“去隔壁，房間已經收拾出來了?！?/br>
    王東看見小李扶著王語出來，就走了過去，嘴里噙著煙說：“我來，你去開門?！?/br>
    小李把王語交給他，自己跑過去開門。一股溫熱的氣息從王語的身上傳出來，帶著淡淡的香水味。

    這香水味特別好聞，暖暖熱熱的帶著王語獨有的味道。王東摟著王語的腰，才發現王語看著結實，腰身卻挺細的，摟起來剛剛好。他身高要比王語高一些，于是就彎了彎腰，把王語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著他朝隔壁走。外頭忽然打了個響雷，王語身上一個寒顫清醒了許多，推了推王東說：“我不用扶?！?/br>
    王東一愣，不知道是該松開還是該繼續，小李回頭喊道：“別管他，他喝多了，沒人扶著他指定跑到雨里面去?！?/br>
    于是王東繼續扶著王語往前走，誰知道王語忽然惱了，推搡了他一把：“聽不懂人話，說了不用扶不用扶，怎么著？”

    王東被他推開，一時有些尷尬，誰知道王語剛說完，人就踉蹌著跑到廊外去了，嘩嘩啦啦的雨透心涼，王語被雨一淋，居然哈哈大笑起來，仰起頭接受雨水的沖洗，樣子有點癲狂。王東看著那雨水順著王語揚起的臉龐往下流，從微微張開的嘴角流下來，又順著那喉結流下去，一直流進王語里頭雪白的襯衫里，雨水太急，他居然嗆了一口。

    看來是真的喝醉了。

    小李趕緊跑到雨里頭把他往檐下拽，可是王語撒酒瘋，小李抵不過他的力氣，趕緊回頭沖著王東喊道：“這位大哥，你倒是過來幫個忙！”

    王東這才趕緊跑了過去，沒想到王語的力氣這么大，兩個人一起拉，還是沒能把王語拉進去，這么大的動靜驚動了屋里頭喝酒的人，大家伙都跑了出來，王語掙扎著瘋言瘋語：“我……我他媽什么都沒做，為什么……為什么還要躲起來？！”

    “王少，你喝多了！”小李說著，作勢要把王語給抬起來，卻被王語踹了一腳。王東一彎腰，拽住王語的一條腿，手上一使勁就把王語給扛了起來，小李趕緊在旁邊扶著說：“送屋里去送屋里去！”

    王語被王東扛在肩上，身體還一直在掙扎，嘟囔著喊道：“什么……什么兄弟，最后不還都是把我往前頭推……”或許這句話，才是他傷心的地方。

    王東把他扛進屋里，一把扔在了床上，王語身上已經濕透了，可是身子一挨床，居然老實了，小李喘了口氣，說：“就說不敢讓他喝多，還是喝多了，唉！”

    他嘆完氣就走了出去，王東看著床上蜷縮成一團的王語，發現王語的身體一顫一顫的，仔細聽，似乎還聽見了哽咽聲。

    王語居然哭了。

    王東很震驚，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其實男人的眼淚他見的不少，軍隊里那些新兵，尤其是剛被選入特種兵的，魔鬼訓練的時候受不了超強負荷掉眼淚的不少，可是都沒能像現在這樣，讓他震驚。

    因為王語在他心里是天之驕子，是神一樣存在的男人。這個或許還不能夠稱為男人的人，驕傲優秀，是他眼里最完美的男性典范，雖不至于頂禮膜拜，也近乎奉若神明。

    第9章  共處

    他走到床前，試探地叫了一聲：“王語？”

    王語沒答應，倒是小李掂著行李箱進來了，王東往后退了一步，見小李從行李箱里拿出一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