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才開始聽到這些的時候,姜素素也傷心得不行,還是梧桐一番話點醒了她。她說,“且不說四小姐是正妻,陛下去她那里原本就是理所應當,就是她不是正妻,只是普通嬪妃,陛下身為皇帝,也不是屬于你一個人。況且,現在陛下只是過去坐坐,并沒有真正地背叛你,小姐你都如此傷心,將來他要是真的跟四小姐在一起了,你是不是就不活了?眼下你這幅模樣,正好中了四小姐的下懷,若是讓陛下看到,他多半要以為你小氣,此時旁邊又有四小姐故作大度,兩相比較,陛下原本就對她心存愧疚,你說他會偏向誰?這樣的事情發生得多了,就是你們感情再好,恐怕中間也要生出裂痕。裂痕已生,你還怕四小姐不會趁機橫插一腳嗎?” 姜素素不是聽不進去話的人,況且這個說話的還是她相當倚重的梧桐。被她這樣一說,她才發現姜風荷在她面前挖了一個不算高明光的坑,就等著她跳下去,她好在上面看熱鬧,趁機取代自己的位置。姜素素再柔弱,被人當著面算計自己的感情,心中也升起一絲血性來:姜風荷不是要看著她往下跳嗎?她偏不。 于是,就在李湛連著三日去姜風荷那里小坐之后,姜素素面上都是一派大度,縱然心里恨得要命,但臉上卻是分好不露,反倒要勸李湛多去她那里。他去了姜風荷那里對姜素素有愧,聽見她這么說,心里更是不好受,但好歹是一國之君,總不能沒臉沒皮地求著自己的嬪妃收容,只是去姜風荷的那里時間多少少了些。某天晚上他從姜風荷那里回來,偶然興起,走到姜素素的窗下,卻聽見她在小聲哭泣,旁邊是梧桐的勸慰聲,“小姐,你就是把眼睛哭瞎,陛下也不知道啊?!?/br> “我并不想讓他知道。將來若是我不在了,我就希望他把我忘得干干凈凈的,重新找一個可意的,不要耽溺于我一個人身上?!敝皇锹犓f話,李湛就仿佛透過窗戶,看到了里面姜素素梨花帶雨的模樣。 “那你為何還哭?” “想通是一回事,真正要做又是另外一回事。我經歷了這么多才能跟他在一起,如今卻是過著有今日沒明日的生活,我永遠不會知道明天他會陪在誰身邊?!苯厮貞K笑一聲,續道,“就是知道又有什么辦法?他總歸不是我一個人的,就是有了新人,我也只能抬起一張臉,跟他說,‘多去其他姐妹那里走走?!俣嗟目?,只能往我自己肚里咽?!?/br> …… 說實話,她很不愿意把這樣的心機手段用在李湛身上。然而姜風荷咄咄相逼,她總不可能毫不還手。一味躲避下去,最后只能讓李湛遠離自己。經過盧家的那番磋磨,姜素素也明白,在感情當中,必要的手段還是要有的,一味的復出或許只能讓人慢慢習慣,有的時候是要提醒他一下。 那一晚過后,果然無論姜風荷怎么說、怎么偶遇,李湛都不會再去她宮里了,對她的態度,只是比最開始要好些,走在路上,對她也算和顏悅色,但單獨相處,總歸是沒有了。 她能扳回一城,全靠春壽在中間替她牽線,而春壽跟紀無咎的關系,宮中還有誰不知道?這樣想著,姜素素在心底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李湛跟紀無咎那種關系都能惱了他,天曉得這中間發生了什么李湛不愿提及的事情,她還是不要去問了。將來還人情,換種方法也是一樣的。 且說紀無咎,春壽對他一番運功下來,將他體內的炙熱之氣逼出來不少,一大桶的冰塊都被他體內的熱氣給弄化了。這樣一來,的確比之前要好了許多,然而一冷一熱,一場風寒是免不了了。 紀無咎隨手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轉頭問春壽,“姜家的事情如何了?”他之前已經用話拿住了姜永彥,要臉皮多厚才能舔著臉去李湛那里求賞賜? 春壽也是清楚這一節的,答道,“師父你放心,陛下只是口頭表揚了姜氏父子幾句,又給姜永彥提了字,其他的便再沒有了?!?/br> 只是題字,那自然好得很。一直惦記的東西終于全部了解,紀無咎心中那根弦松了下來,瞬間就覺得自己疲憊至極。他沖春壽擺了擺手,“你叫人把東西收拾了,我休息會兒?!闭f完便一頭扎進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中,他又回到了好多年前的那天,父親奶奶跪在菜市口的刑臺前面,他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奶奶、堂叔、堂哥……一個個的頭顱在他面前被砍下。他家一百五十七口人,除了他一個都沒有留下…… 他像要走近去救他們,哪怕說一句話也好,然而無論他怎么用力,就是發不出任何聲音。明明心中哀慟已極,就是連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盡管在夢中,他也知道,那時的他被人點了xue道,作為朝廷欽犯的一員,他原本應該跪在那個臺子上跟他的親人一樣被人砍下腦袋,但有人用一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孩子把他從天牢里換了出來,所以那天他才能被放到那里,親眼看著他親人的離開。 那個點他xue道的人伏低了身子,在他耳邊輕聲說,“你看著吧,這一筆一筆的血債,千萬不要忘了,將來你長大成人,可是要去找他們報仇的?!?/br> 那個人……那個點他xue道的人是誰呢?他想轉過頭去看一眼他的長相,可是他被點了xue道,根本動彈不得。只是那人在直起身來的時候,露出一個光潔如白玉般的下巴,讓小小年紀的他十分熟悉。 哦,那個人,就是他師父啊…… **********************************我是場景轉換的分隔線*********************** 遲遲聽到紀無咎醒了,趕緊換了衣服就要過去看他。報信的小太監早就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笑著給她行了一個禮,說道,“殿下,太醫吩咐紀大人要靜養,您這過去了,恐怕紀大人的靜養又不成了。雖說紀大人神功蓋世,那點兒小傷算不得什么,但好歹是太醫吩咐過的,他要是不遵醫囑,恐怕要挨罵的?!?/br> 太醫院的院正是連皇帝都不怕的主,別說紀無咎了,就是李湛不聽話恐怕也一樣要挨罵。遲遲踏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想了想,終是不甘心,問道,“本宮就在窗外,偷偷地看他一眼,不行嗎?”像是怕人拒絕一樣,趕緊補充道,“不打擾他?!?/br> 那個小太監聽見遲遲這樣說話,原先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幾分,琉璃見他為難,走上前去正要勸遲遲,卻看到門口那里閃過一個明黃色的衣角,接著李湛便走了進來。她趕緊蹲下身子,給李湛行了一個禮,李湛抬了抬手,目光卻轉向遲遲,“你這急急忙忙又是要去哪兒?” 幾乎是連想也沒想地,遲遲張口就答道,“我去紀無咎那里,聽說他醒了,我想去看看?!彼捯魟偮?,就看到李湛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臉色更加青了幾分,遲遲有些不解地看著他,她跟紀無咎的感情一向比較好,以前她去紀無咎那里李湛可從來不會說什么,怎么這次她一提,他的臉色就這么難看呢? 李湛陰著一張臉坐到上首的椅子上,看向遲遲,“再過兩個月你就要及笄了,是大姑娘了,還這么莽莽撞撞,成天跟男子混在一起,成什么體統?!彼f完又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一樣,皺了皺眉,續道,“紀無咎每天要幫我處理許多國事,你沒事別老去打擾他?!彼愿褚幌驕睾?,對待遲遲更是如此,這是難得的語氣重。遲遲臉上現出幾分可憐兮兮的神色,李湛心中一軟,到底憐惜她,于是便放緩了語氣說道,“有空多想想你的及笄禮怎么辦吧。你可不能這么一直懵懵懂懂下去?!?/br> *************************我是場景轉換的分隔線******************************* 又到了每月去跟姜太后請安的日子,李湛去的時候,宮里的嬪妃們還沒有走,經過上次事故,他原本就少的后宮更是缺了不少人。雖然那個雜耍團是黃昭儀領進來的,但經過紀無咎查訪,卻沒有發現黃昭儀跟她們串通的證據,加上也沒有人會笨到引狼入室最后丟了自己的命,李湛又憐惜黃昭儀的母家白白地丟了一個女兒,便沒有再懲罰她娘家,還把尸體歸還了回去,讓他們好好安葬。 至于其他人,齊王李巖、旬陽長公主和孫長青這一類首犯自然是還沒有找到的,方卓那天晚上就被紀無咎當場誅殺了,其他還沒有來得及逃離京城的從犯,早就被紀無咎拿了回來,關在天牢里等候發落。 李湛進去的時候,見大家基本上都還在,便知道姜太后是把她們留在這里等自己的,又想到那日姜賦淳費盡心力想把功勞搶過來,要來挾功要賞,卻被他三言兩語給擋了回去,對等下姜太后要說的他心里也有了一個底,瞬間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來,小心應付著。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李湛給姜太后行了禮之后就坐到自己位置上,姜太后見了他,笑了笑說道,“哀家剛才還在跟她們說呢,想見一下你這個丈夫,難于登天。保不齊哪天就出了什么事再也見不到了。所以呀,趁著還能見,多見見吧?!?/br> 姜太后幾乎從來不過問李湛后宮的事情,今天突然提起,就算李湛一向沒太多的心思,也知道姜太后要說的肯定不是這個。他默然不語,既不答話,也不做聲。所幸姜太后并不需要他回答,也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面繼續糾纏,只是說道,“那天刺客犯上作亂,可憐了宮妃,被牽扯進來,白白斷送了自己的性命。她們無辜,在家中時哪個不是萬千寵愛的小姐?沒想到一朝進宮,竟成了刺客的刀下亡魂?!彼恼Z氣頗有些心有戚戚的樣子,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她提早退了,恐怕她也不能完好無恙。 李湛連忙朝她行了一個禮,“兒臣已經做了安撫。死亡的嬪妃進兩級;受重傷的進一級,賜金帛;輕傷的賜金帛。母后看可還好?” 這樣的安排倒也合適。姜太后點了點頭,說道,“這樣也好?!彼D過頭來看向李湛,笑著說道,“你原本后宮中人就不多,眼下更少了。哀家打算再從朝中官員家里為你選幾個合適的進來,你看怎么樣?” “多謝母后?!崩钫拷o她行了一個禮,“朕尚在孝中,不宜太過張揚。而且……”他面露幾分不忍來,“先前的女子已經是枉死了,朕不想她們剛剛離開,就迎新人入宮?!边@樣在外面,多半也會落得一個涼薄的名聲。 姜太后想了想,微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彼袷窍肫鹗裁戳艘粯?,嘆道,“說起來,遲遲也快及笄了。你們雖然不是哀家親生的,但把你們養在身邊這么多年也有了母子之情。哀家看遲遲還是一團懵懂,不知道要何時才能明白世理,心里真是……又焦急又欣慰。她那樣,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來的,但又有誰能夠一輩子懵懵懂懂呢?始終都是要長大的?!彼嫔弦慌蓳鷳n,真的就如慈母一般。李湛垂下眼眸,朝她拱了拱手,說道,“母后說得極有道理,朕回去之后便給她派教引嬤嬤,讓她提前熟悉事務?!?/br> 姜太后擺了擺手,說道,“起止是嬤嬤就能起作用的。哀家的想法是,再過幾個月她就要及笄了,再往后,便是嫁人這樣的人生大事了。她是宮里如今唯一的長公主,又是跟你從小一起長大,受盡寵愛,嫁人的事情自然馬虎不得……”李湛心中一跳,好像一直以來困惑的事情終于有了解決的方法,只聽姜太后的聲音繼續從旁邊傳過來,“哀家的意思是,也是時候相看了。就算不是馬上訂下來,立刻就要把她嫁出去,那也要先把人選確定了,免得將來再慌亂?!?/br> 這個提議李湛倒沒有異議,他神色放松了幾分,說道,“是朕疏忽了,還多謝母后提醒?!?/br> 姜太后搖了搖頭,“哀家身為你們的母后,這本來就是哀家的職責所在,皇帝這樣說,就生疏了。只是想了想……”說到這里,她笑了笑,“滿朝的文武公子,竟沒有一人配得上我們遲遲呢?!?/br> “姑母莫是忘了,您自己家還有一個翩翩公子呢?!甭曇舸啻嗟?,如果不是故作的高貴,倒不讓人討厭。李湛轉過頭去,只覺得此刻姜風荷臉上的笑容干得快要裂開了,偏偏她的聲音聽上去又甜又美,“臣妾的哥哥姜永彥,就是那天帶兵趕進來救駕的那位,不知人才長相,陛下可還滿意?” 李湛原本放松的神情淡了幾分,看向姜風荷的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淡漠,“母后只是隨口一說罷了,皇后未免太急切了些?!苯L荷被他當著這么多人下了面子,當下臉上便有些掛不住,悻悻地低下頭去,只有手指間的帕子,越攪越緊。 姜太后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完全沒有解圍的意思,只是等到李湛又轉頭過來時,她才笑道,“說起永彥那孩子,哀家倒是很滿意的。若是真從侄兒成了女婿,親上加親再加親,那倒是一樁佳話。不過這具體么,還要看皇帝你的考量和遲遲自己的意愿。咱們這位長公主啊,她要是不愿意,哪怕你是皇帝是太后,她也不會聽的?!彼L嘆一聲,隨即話鋒一轉,“這件事情先擱一邊,哀家倒有件事情要問問皇帝。當日永彥那孩子第一個帶人進來救駕,皇帝為何毫不封賞?這不知道的,恐怕還要以為是你這皇帝小氣,又或者是哀家和皇帝之間,母子離心了呢?!?/br> 李湛沒有想到,繞了這么大個圈子,居然就是為了提這件事情,他把紀無咎早就給他準備好的說辭搬了上來,“母后這樣說話,兒臣實在惶恐。并非是兒臣吝嗇,也并非是不想給他封賞,而是姜公子當著那許多人的面都說過,他一片赤血丹心,不要封賞。朕尋思著他這樣的年紀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也難得,更看得出他心氣高傲,想來也不屑那些俗物,故而才沒有給他賞賜,只是賜了一幅字給他?!?/br> 姜太后似笑非笑地睨著他,“他說什么你就當真?救駕的功勞就被一幅字打發了,縱然你是皇帝,筆下千金,但一幅字的賞賜,未免也太輕了吧?你倒是不怕人家說你小氣?!?/br> 如此明顯的揶揄,讓李湛臉上有些掛不住,他張了張口正要說話,姜太后卻長嘆一聲,把他的要說的話堵了回去,“好了,跟你們說了這么久的話,哀家也乏了?!彼鲋劬旯霉玫氖终酒鹕韥?,邊說邊往里面走去,“你們都散了吧?!币膊辉倮肀娙?,徑自離開了。 李湛自然是跟姜素素一起回宜蘭宮的,只是往常他跟姜素素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可今天,卻沉默極了。姜素素以為他還在生剛才姜太后的氣,想了想,勸道,“重光若是實在不想給永彥實質性的賞賜,那就算了,我看剛才太后的意思,也不像是在強求。若是覺得不好辦,盡量想個好辦法,推了便是?!?/br> 李湛苦笑著搖了搖頭,姜賦淳對給他兒子要實權志在必得,怎么可能就這么善罷甘休?姜太后終究不是親生的,也難怪她不能時時刻刻都想著自己。至于推脫,呵,談何容易? 然而眼下困擾他的事情并不是這個,而是另外一件。李湛想了想,偏頭問姜素素,“你覺得今天母后提議跟遲遲議親的事情,怎么樣?” 姜素素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他,“滎陽長公主如今尚未及笄,就是已經滿了十五歲,說嫁人,是不是也早了點兒?”依照祖制,公主出降,十五歲的確是早了些,“我還以為你要多留她幾年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