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奕巳悄悄松了口氣，原來西里硫斯說得是這個層面的想，他就不該指望這位研究狂人有其他意思。

    “說起來，有一點我不明白，西里硫斯。你為什么要執著幫助我們找回炎炙師兄?！庇修人葐?，“對你來說，他的研究價值不是已經用盡了嗎？”

    “用盡？”西里硫斯白了他一眼，“你把科學看成什么了？得到一百分就可以自滿的考試么？研究永遠沒有盡頭，而且有炎炙的價值對我而言，是更特殊的?？傊瓰榱税阉麕Щ貋?，我會不惜一切?！?/br>
    有奕巳心里有些復雜地感動，同時又有些擔憂。如果有炎炙回來以后還要成為西里硫斯的實驗品，他真不知道該不該為兄長大人感到欣慰。

    “那個……西里硫斯，你就沒有想過研究以外的事情嗎？比如你的家人，一些開心的事，或者別的?！?/br>
    西里硫斯沉默。

    有奕巳連忙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我沒有家人?！?/br>
    西里硫斯開口：“如果背負上與我相同的姓氏，就意味著走向死亡。我為什么還要讓他們走上這條路？”他轉眼，看向有奕巳，“對于我來說，自己一個人就足夠了，其他的都沒有必要?！?/br>
    有奕巳看著他：“一個人，不會太寂寞嗎？”

    西里硫斯笑了笑：“寂寞和孤獨都是伴生類的感情，對于我來說，既然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那就沒有什么區別。不過……”他頓了一下，“如果以后真的有人愿意陪伴我等待我，那么，也許那時候我會覺得寂寞吧?！?/br>
    無論是等待，還是被等待，漫長的分離都是最孤獨的。

    “西里硫斯……唔！”

    一陣劇烈的震動將有奕巳震得遠離落地窗，跌坐到幾米之外。而劇震還遠遠沒有停止，頭頂的燈源猝然熄滅，只留下暗紅色的緊急燈急促地閃爍著。

    “怎么回事！”有奕巳扶著墻壁勉強站起身。

    “艦體受到攻擊！”西里硫斯比他好不到哪去，額頭砸在墻壁上，流出一絲鮮血。

    “我知道，我是問怎么會有追蹤上我們！”有奕巳咬牙，“我們的行蹤是保密的，除非有人泄露出去……”難道是文森特背叛了他們，還是莫迪教授被人抓住了？一瞬之間，有奕巳腦海中躥出無數個想法。

    “我想都不是……”晃動還在繼續，西里硫斯吃力地彎下腰，撿起一個黑盒子。然而原本密封完好的盒子，此時竟然從內而外散發出猩紅的光芒。

    “這里面的東西，它在與你產生共鳴……不，是與艦外的某個東西共鳴！基因鎖，該死的，那些諾蘭人交給你的是什么？”西里硫斯發現自己無法打開它，扔給有奕巳。

    黑盒子到了有奕巳手中，被他觸碰到開關，啪得一聲就打開了。

    “這是……”有奕巳想起來，在他離開紫微星的那一天，養父謝長流也曾交給過他一個相似的盒子。那是父親的遺物，鎖住寶物的是有銘齊親自制作的基因鎖，只有相同血脈的人，才能讓它產生反應。

    那么，這個盒子里裝的究竟是什么！它又在與誰共鳴！

    有奕巳打開盒子，一個閃爍著紅光的透明試管出現在他眼前。里面充滿著美麗的，有著寶石般光芒的紅色液體，卻帶著不詳的預兆。

    “血？”

    有奕巳睜大眼，下一瞬間，身體里的血脈好似沸騰起來。

    “啊啊啊??！”

    他痛苦地蜷縮起身體，感覺到血管里好像有上萬只蟲子在啃噬，令他疼得在地上翻滾。

    “小奕！”西里硫斯抱緊他，焦急道，“該死的，竟然是基因共振！不可能，世上怎么可能還會有另一個‘萬星！”

    如果真的有，又為什么要站到敵人那一邊！

    一道人影瞬間出現在艦外，隔著幾百米的距離和阻絕一切的宇宙真空，他卻享受般地呼吸著。

    “真是懷念?！眮砣烁袊@道：“這種一脈相承的血的味道?！?/br>
    黑色的眼睛穿透一切，盯著艦內痛苦掙扎的有奕巳，隱約帶著憐憫與嘆息。

    艾因摘下面具，將自己徹底暴露在宇宙之中。那一瞬間，仿佛若有所感，有奕巳吃力地抬起頭來，望向星空。

    “父……親？”

    第129章 冥冥昭昭（二）

    有奕巳看著那張臉，聲音幾乎是顫抖著從喉骨間擠出來。

    他曾經無數次見過這張容顏，在學校的歷史課本上，北辰的名人紀念堂里，在每一張記錄著過去的舊照片里，但是更多的，卻是在夢里。有銘齊，“啟明星”，他有很多的名字，但是對于有奕巳來說，對他的稱呼只有一個——父親。

    正是因為世上曾經存在過一個有銘齊，正因為他和有奕巳一樣背負著“萬星”的血脈與使命，正因為這位父親曾經走過他沒有去的道路，經歷過他沒有經歷的苦難，有奕巳才能在每一次面對困境時，繼續支持自己走下去。

    然而，有奕巳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在這樣的場合下見到“他”。

    看著遠處星空中那個黑發飄逸的人，有奕巳覺得自己有一瞬間，明白了有炎炙的心情。

    如果發現欺騙你的不是世界，而是從始至終你最相信最依賴的人，那么，信念的崩潰也是在所難免，絕望如影隨形。

    有奕巳苦笑一聲，收攝心神，旁邊西里硫斯的聲音這才傳進他耳中。

    “他是有銘齊？”西里硫斯又驚又怒，“不可能！他不是在卡里蘭星系就已經……”

    他的話沒有說完，漂浮在星空中的人影已經一瞬間出現在他們面前，西里硫斯下意識地將有奕巳擋在身后。直到這人出現在和他們同一個空間內，兩人才更明顯地體會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壓迫感。

    他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一片無盡的宇宙，站在他面前，只會讓人從心底發出恐懼。

    兩雙黑色的眼睛相互對視，有奕巳發誓，自己從對方眼里，看見了明顯的嘲諷與憐憫。然而他沒有心思去思考對方為何會有這種情緒，眼前這個人的出現，已經足以打斷他所有思緒。有奕巳張口想要發問，卻發現自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么，我們該叫你艾因，還是有銘齊？”

    相比之下，西里硫斯比他冷靜地多，在明顯處于劣勢的情況下，他還能鎮定自若地發問。

    拖一點時間，只要一點，西里硫斯想，一邊悄悄收緊了右手。

    艾因卻不打算與他們敘舊，事實上，他討厭看見任何與“萬星”有關的人，因為那會讓他想到過去，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

    “神石在哪里？”他簡單明了地開口問。

    “神石？”西里硫斯輕笑，“這種東西不是該問新人類聯盟嗎？怎么，難道你不是他們的人？”

    艾因并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聰明，我現在沒有耐心?！彼p一揚手，西里硫斯便感覺自己被無形的力量擊中，重重摔在身后的金屬墻面上。

    “唔咳！”

    rou體撞擊的聲音是如此劇烈，甚至讓人懷疑他身體內的骨頭是否早就在撞擊中全部碎裂。

    “少將軍！”

    察覺異樣的韓清從駕駛室跑過來，看到眼前場景，目眥欲裂，他運起異能沖向背對著他的艾因。艾因頭都沒有回，只是順著之前的動作舉起右臂。

    有奕巳心跳幾乎停止。

    “住手！”

    在他話音落地的一瞬間，韓清停止在艾因面前半步，而艾因的手離韓清心臟只有不到一毫米。艾因停頓了一下，放棄戳穿這個人的心臟，而是將人摔倒了另一面墻上。

    韓清連悶哼的機會都沒有，他在艾因面前毫無反擊之力。

    目前已經已經損失了三個戰力，剩下的那一個顯然也不是對手，他們正面臨絕境。

    “為什么？”

    有奕巳問。

    艾因這才把目光投向他，看著這個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年輕臉龐，記憶深處似乎有無數情緒在叫囂著要浮出水面。須臾，他移開視線。

    “為什么你會出現在這里！為什么你要攻擊我們！你是被他們控制了？新人類聯盟的0號實驗體就是你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回答我啊，父親！”

    艾因的背影幾乎不引人注意地顫了顫，他閉上眼，將在腦海中翻滾的記憶壓下去，再睜眼時，黑色的眼睛冷漠地望向有奕巳。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原因?！?/br>
    “可你明明——！”

    “夠了，小奕?！蔽骼锪蛩馆p咳著說話，“你還不明白嗎？無論有什么原因，眼前這個人都已經不是有銘齊，不是你父親了。他完全是另一個人，你說再多也沒有用?！?/br>
    他看見有奕巳痛苦地閉上眼，心里暗嘆，當時的有炎炙，也是因為見到這張面容而悲傷得失去了理智，才做出那種選擇么。

    “看來你比他更明白?！卑虬涯抗廪D向他，“你們出發去雷文要塞，肯定找到了能夠代替神石的東西來定位有炎炙，把它交出來?！?/br>
    艾因微微瞇起眼：“不要賣弄你的小聰明?！彼鹗?，跌坐在地的韓清頓時痛苦地呻吟起來，他面色蒼白，似乎面對著極大的痛苦，雙眼渾濁迷惘，顯然，他的精神正受人控制。

    西里硫斯臉色暗了暗：“你把他的大腦翻遍了也沒有用，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br>
    “但是你會因此難受，不是嗎？”艾因微笑，“所以在你交代之前，就讓他來代替你承受痛苦?！?/br>
    西里硫斯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為艾因的舉動，也為他話里透露出來的信息。新人類聯盟，知道的情報遠超出他的想象。

    “好?！彼椭^，“我交給你，你就放過我們?！?/br>
    艾因看著他，沒有說話。

    西里硫斯貼著墻角，站起身，“我把東西放在另一個房間。小奕，扶我一下?！彼那哪罅擞修人鹊氖中囊幌?，抬頭對，“如果你不放心，可以看和我們一起去拿?！?/br>
    艾因冷笑地看著他，突然將人拽過來，卡住他的脖子將人按在落地窗上。

    “他去拿，你留在這?！?/br>
    “西里硫斯！”有奕巳焦急。

    “咳咳，還愣著……做什么，快去啊?！蔽骼锪蛩鼓樕珴q紅，沙啞地出聲，“你想看著我們，都死在這里嗎？”

    有奕巳看著西里硫斯，看著躺在地上幾乎已經沒有氣息的韓清，第一次，被逼迫到絕境地讓他整個人都冰涼起來！

    去哪里拿！寶石一直都在他身上！西里硫斯根本只是想找個機會，讓他一個人脫身！

    可是他走了以后，這兩個人必死無疑！他哪里能甘心獨自逃脫！

    蘭斯洛特說過的話，如鬼魅一般再次浮現在耳邊。

    【如果某天，有人為了保護你而不得不死在你面前，你又會怎樣呢？】有奕巳眼睛通紅，要讓他踏著這兩個人的性命離開，不如賭一把！

    “東西在我這！”

    他握著胸口的吊墜，“你放開他們！”

    “果然是這樣?！?/br>
    艾因黑色的眼睛看向他，下一秒就撲了過來。

    “不要交給他！”

    西里硫斯歇斯底里的呼喊還在耳邊，有奕巳已經能看到艾因臉上的睫毛。他深吸一口氣，睜大了眼睛。

    下一瞬，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耀眼的藍色光芒從有奕巳胸前綻放。同一時刻，萬星齊耀！星艦外成千上外萬顆星辰，閃耀出燦爛的光輝。

    有奕巳能感覺到血脈里流動的血液，西里硫斯緊張跳動的心臟，韓清微弱的呼吸，還有眼前這個人驟然急促又平復的喘息。

    艾因一個錯身，避開藍芒。他穩穩落地，感受到自己的行動變得遲緩。艾因看向有奕巳，不可思議道：“你用‘萬星’的力量來對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