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說著說著就又怒了,破口罵道:“都是艾氏這個蠢婦,總是自以為是的自作聰明,她若給春兒好好議親,何必鬧到這般田地……” 罵完了媳婦,許忠永再厲聲喝斥女兒:“不長臉的東西,你還傻跪著什么,還不起來跟我回府!以后沒我的允許,你不許再踏出府門一步!” 怒氣沖沖的許忠永,罵罵咧咧地領走了老母和閨女,南瑾則一臉平靜地拍屁股走人,離開之前,南瑾淡淡道:“母親若有閑暇精力,不妨多關心關心大嫂?!?/br> 如今的林氏,頗有些病入膏肓的征兆,入冬之后,已徹底跌進藥罐子里頭,她共育四女一子,長女和次女命單福薄,挨著個的先她撒手離去,已成婚一年的第三女,兩次幸運的懷上孩子,又兩次邪門的沒了孩子,幼女小小年紀就毀了容顏,如今還被關著禁閉,幼子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愁上加愁的林氏,整日躺在床上哀聲嘆氣,張口閉口就是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許家的人再也沒來過南家,噢,不對,許老夫人又獨身來過幾次,又次次都被黑著臉的兒子接走。 只要許老夫人一登門,不論耍使啥新鮮花樣,南瑾就萬年不變的一招,云淡風輕地派人去找許忠永,每次都要告假離衙處理家事的許忠永快瘋了,男人雖不如女人嘴碎,到底也是長了嘴的,衙門里的同僚已數度玩笑他,家里后院的火還沒撲滅,老娘又三天兩頭給他在外頭放火,暴怒的許忠永不能拿糊涂老娘撒氣,于是據說,罪魁禍首之源的艾氏,被許家表叔狠狠胖揍了一頓,起碼兩個月的時間沒法見人,許苗春則被許家表叔一把鎖禁閉在了屋里。 十一月初的時候,許家送來喜帖,許苗春會在臘月初,嫁到許家祖籍平陽府,時間訂的不早不晚,剛巧能趕在年頭成完婚,南瑾臉色平靜地收了,表示會去。 許家那頭消停了,南瑾繼續無事一身輕的孝順娘陪媳婦逗女兒教學生,日子過的好不松快,待至十一月末的時候,谷紹華的安大舅舅來訪,言明谷紹華生辰將近,安外祖母也挺想念外孫孫,想接他回安府一敘。 揣著書來見安大舅舅的谷紹華,只道了幾句話:“大舅舅,我現在忙著讀書,生辰就留到下一年再一起過吧,你幫我帶話給外祖母,讓她多注意身體,我過年就回去看她,我和南屏還有功課要討論,就先回去了,舅舅慢走,外甥我就不送您了?!?/br> 然后,谷紹華一手持書,一手抓頭皮,走了。 安大老爺腦袋有點懵,才倆月不見,這十分愛玩的小子,竟然變成書蟲了!對此難以置信的情景,谷紹華的兩個小廝來歡和來喜,解釋得逸興橫飛,外加唾沫四濺。 來喜嘴里連珠炮似說道:“大舅老爺,咱們少爺跟瘋了似的讀書,也不睡懶覺了,也不嚷嚷著出去玩了,也不打趣逗玩奴才了,只知道一門心思的念書!” 來歡嘴里也跟連弩射箭似嗖嗖嗖:“咱們少爺卯初就起床,每晚還要頭懸梁讀到深夜,奴才催他去睡覺,他還嫌奴才多嘴多舌,奴才不管給他洗腳還是梳頭,少爺都手不離書眼不離字,就跟入魔了一樣!” 安大舅舅略蹙眉,道:“那少爺身體可吃得消?沒有累著吧?!?/br> 來歡繼續嗖嗖嗖放箭:“大舅老爺放心,南老爺安排很是妥當,何時晨起,何時晚睡,何時吃飯,何時散步,都有固定時辰,少爺有時想多念會書,康mama就會直接沒收書本!” 安大舅舅略擔憂地問道:“南老爺可有常打罰少爺?” 來喜包攬過話語權:“少爺剛來的前兩天,被打過兩回手板,后來南老爺就尋不著機會罰打少爺了?!?/br> 安大舅舅頗是納悶:“為什么?” 來歡左一言,來喜右一語,將南瑾的株連之法說與了安大老爺,少爺念書偷懶,南大少爺也要跟著一起挨罰,然后,醍醐灌頂的少爺就開始玩命地念書,一口氣都不敢松懈…… 安大舅舅獨身而去,又獨身而返。 伸著脖子盼外孫的安老夫人很郁悶,胡子花白精神矍鑠的安老太爺,笑瞇瞇地安慰老妻,紹華孩兒知道勤奮上進,這是好事啊,扭過頭就提筆蘸墨,發信給好女婿。 谷老爺一邊讀岳父的親筆書信,一邊撫摸谷夫人已凸顯的肚子,和煦的微笑。 …… 臘月初,南瑾夫婦參加許苗春的出嫁之禮,南姍很苦逼地被留在家里,沒能一睹婚宴上的風起云涌,接著,南姍又過了一回說熱鬧不熱鬧,說冷清不冷清的春節后,元啟十一年的禮闈之期到了。 ☆、第36章 嘻唰唰 春節剛過,寒意料峭,人不峭。 元啟十一年適逢大比,京城格外熱鬧,全蕭國的舉子從五湖四海涌聚京城,等待參加禮部主持的會試,會試三場分別在二月初九、十二日和十五日三天,座師正是禮部尚書羅瑞。 二月初五,南瑾將依依不舍的谷紹華,無情一腳踹回安家去待考,谷紹華臨走之前,對南瑾夫婦拜了又拜,然后笑瞇瞇地捏了兩把小南姍,走了。 二月初八,南屏抱著rou嘟嘟的可愛幼妹,觀賞金黃清香的迎春花叢,口內溫柔細語笑道:“姍姍,你怎么又胖了?” 南姍摟著俊秀大哥哥的脖子,眨巴眨巴大眼睛,撅嘴傲嬌道:“我不胖,大哥哥才胖!” 南屏彎腰,摘下一朵小小的迎春花,簪插到南姍的小辮子發間,微笑:“大哥哥可不胖,姍姍才胖?!?/br> 戴花的小小小少女南姍怒:少年,你非要逼jiejie我現出原形,跟你斗嘴么…… …… 南屏赴考那幾日,南瑾作為親爹,淡定的實在不像話,每日只帶著小閨女,躺在庭院中曬太陽,溫氏作為親娘,每日只上香一柱,祈禱我兒高中,最著急的居然是南老夫人,據說她老人家每日念經時,要嘮叨無數遍,佛主保佑,佛主保佑,庇我孫兒能夠一舉奪魁(佛主表示:……)…… 考完試的南屏,也被南瑾拉著一塊曬太陽,年幼弱智的南姍,時常要聽到南瑾和南屏,隔著躺在當中的她喝詩,人家倆玩的不是先前那種訂下一字,你一句我一句的背詩,這回玩得更高級,成語接龍都知道吧,這爺倆玩的是詩詞接龍,聽得南姍都快醉了,因為,南瑾要求旁聽的南姍,要數清楚這條龍到底有多少節長,若是數錯了,就沒有嫩rourou吃,只給喝一點點rou湯…… 南姍直接哭倒在溫氏懷中,麻麻,我手指頭和腳趾頭都不夠用了,咋辦呀。 溫氏微微一笑,安慰閨女的同時,讓崔mama捧來了一把算盤,閨女不哭,娘來教你打算盤……南姍又哭倒在硯二哥哥懷里,二哥哥,求安慰,我還沒滿三歲,為什么要學撥算盤啊。 葛哥哥笑得春花蕩漾,哥哥們像你這么大時,就開始啟蒙讀書,你自然也要啟蒙學理家啊。 學過珠心算的南姍自個哭倒在墻角,她這是投胎到學霸之家了么…… 面癱拔拔拎著哭喪臉的閨女,丟到溫氏麻麻懷里,由麻麻手把手地教撥算盤,這一撥,就撥到了二月底會試放榜。 榜單很是嘻唰唰,南屏赫然在列,南府上下一片嘩然,南府孫子輩的頭一位進士,即將新鮮出爐,南玨大伯瞅著懵懂幼子,有點心酸地搖頭嘆氣,南琦三叔拎著長子的耳朵,十分嘴酸地訓斥長子,你丫給老子好好讀書! 也不怪南玨大伯和南琦三叔各種酸,擱誰家里,他都得酸。 京城會試,每科只擇錄三百名舉子為貢士,貢士不會再落榜,即貢士只要參加了三月初五的殿試,便可榮獲進士之名,也就是說,南屏和谷紹華這一回出貢,以后再也不用寒窗苦讀求功名,已直接邁踏上最鮮亮最正經最增光的仕途之路。 殿試之后,三百名貢士分三甲,一甲三人,賜進士及第,直接授官六品,二甲八十八人,賜進士出身,三甲二百零九人,賜同進士出身,二、三甲可選為庶吉士,抑或經吏部考核之后,直授七品、八品各官職。 南屏這一出貢,就算殿試發揮的最差勁兒,也能直接混個八品官職,這讓他們混了多年官場,官位卻挺低的伯伯叔叔情何以堪啊,最讓人眼酸的是,南屏這丫孩子,離滿十七歲的生辰,特么的還有三個月啊啊,南家出了個十六歲的小進士,老南家的祖墳又冒了一回大青煙,上一回冒青煙的是南屏他老爹,十九歲的二甲第二名進士。 兒子比自己更出息,南瑾眉間有壓抑不住的洋洋喜氣,卻愣要摸著胡子板著臉,訓誡南屏不可驕傲,順帶耳提面命次子和三子,你倆不許給老子松懈,還順便批評小閨女,你丫怎么還沒學會撥算盤。 南姍再次哭倒在溫氏懷里,麻麻,我勒了個哈利路亞,人家又不當女神童。 可喜可賀可稱可贊的是,十七歲的谷紹華也出乎意料地……赫然在榜,直把安老太爺樂掉了一顆大牙,是真的掉了一顆老牙,又少了一顆牙的安老太爺也不在意,樂顛顛地又親筆修書一封,讓人快馬加鞭給女婿報喜訊。 放榜當晚,安大舅舅拽著谷紹華,安二舅舅拎著描金的大錦盒,喜氣盈盈地登門致謝,并表示待他們谷妹夫四月回京任職,還有一輪新的定重謝,外甥踩著狗便運過了秋闈,又瞎貓撞上死老鼠的過了春闈,運道真真不是一般的好,按正常道理來講,谷紹華成為貢士的幾率基本為零,能讓谷紹華創造出如此奇跡,南瑾絕對功不可沒,安老太爺拍著桌子三番四次吩咐兒子,重謝,重謝,一定要重謝。 半路入道的谷紹華,竟然一步登天修成了仙果,谷老爺估摸可以很高大上的笑傲眾家長,你們的笨蛋孩子有沒有想去死一死的感覺呢。 兩位安老爺離去后,溫氏開盒觀禮,滿滿一整盒金銀玉葉,外加幾大張面額不小的銀票,南瑾教的第一朵桃李之花,盛開的十分之好,捧著書看的南瑾語氣平靜:“都添給姍姍做嫁妝?!?/br> 南姍偷偷對手指,這個,這個,她貌似已經是個……小富婆了耶。 溫氏合上蓋子,笑盈盈打趣道:“老爺,屏兒和紹華雙雙出貢,老爺以后若當真開課授徒,慕名而來之人絕不會少啦?!?/br> 南瑾低低一笑,卻拿手里的書拍小閨女的腦袋,道:“姍姍,再撥一百個數?!?/br> 南姍抱著大算盤,繼續認命地一顆一顆撥動算盤珠子,呃,她都撥過五回一百個數了,雖然回回都沒撥到一百…… 清脆的算盤聲中,溫氏看了會小閨女,又對南瑾道:“老爺,屏兒的前程也算塵埃落定了,不知他的婚事,老爺有何打算?” 南瑾放下書,眉毛軒展:“夫人急著想抱孫子了?為夫倒還想再添一個閨女?!?/br> 溫氏彎眉輕嗔道:“老爺,我已人老珠黃,哪有福氣再為老爺添個女兒?!?/br> 南瑾伸手戳戳一旁正埋頭撥算盤的閨女,問:“姍姍,你說爹老,還是娘老?” 第六次被老爹打攪數數的南姍,撅著小嘴不滿道:“爹爹,你又和我說話,我又忘記數到幾了……”丟開手里的算盤,南姍麻溜地鉆進溫氏的懷里,鼓著rou呼呼的臉頰道:“爹爹有胡子,爹爹老,娘沒胡子,娘不老?!?/br> 南瑾撲哧一樂:“夫人可聽明白姍姍的話了,夫人只要不長胡子,就會青春永駐?!?/br> 溫氏將投懷送抱的漂漂閨女,細細致致地笑揉了一頓。 …… 殿試過后,又幾日放榜,大紅的布告一出,今科春試也正式落幕,金榜題名的春風得意,名落孫山的也只能再接再勵,三年之后,又是一條卷土重來的好漢。 今春的新科狀元,是個兒女已經滿地跑的河間府大叔,榜眼是個二十三歲的年輕漢子,但是長相略微有點抱歉,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今科的少年探花郎,面容溫潤如玉,舉止風致翩翩,姑娘見了,小鹿亂撞地會動心,大媽見了,心花怒放地想招婿。 南姍可想到她家的大門口去瞅瞅,她家的門檻還健在不? 常有名門淑女,百家搶求,到了南屏這里,一群“丈母娘”借著恭喜溫氏的名頭,紛紛來探口風,跟我家結成親家,你樂意不,早先的南許兩家會結姻的事,也因許苗春遠嫁他鄉而煙消云散。 不過,倒了一個許苗春,許家又蹦出了個許苗秋,林家那頭也蹦出了個外孫女,對此,南姍只能無語望蒼天。 偶南屏哥哥有喜歡的姑娘,那個小姑娘曾經釣過他丟進湖里的一只大烏龜,那個小姑娘滿十六歲后,就會嫁到偶們家,她老爹一方面要多留愛女一段日子,另一方面,還要順便先擺平自己的老娘的說,最直接的擺平之法就是,那位老爹又帶自己的老婆和閨女私奔去春游了…… 相中南屏為婿之家,其中不乏權貴之戶,溫氏得南瑾暗示,全部一律裝傻,理由很冠冕堂皇,我兒還沒滿十七,不是太著急,待我兒在翰林院安頓好之后再談。 皇帝親自主持的瓊林宴上,對少年探花郎格外厚愛,并且詢問你爹的病好了沒,皇帝隨口一問,引發瓊林宴眾臣一番深思,怎么滴,若是探花郎的爹病好了,還要讓他重新復官不成? ☆、第37章 又詞窮所以日常 3 三月的天氣,風和日麗。 “啊,爹爹,我的大燕子……”一道稚嫩青甜的驚呼聲響起。 看書的南瑾聞聲抬頭,只見方才還高飛天際的風箏,以燕子腦袋倒栽蔥的墜落姿勢,悠悠蕩蕩消失在了眼簾,玩得正嗨皮的小閨女,也從喜笑顏開化作了滿臉錯愕。 已到春暖花開的季節,南姍輕裳薄軟,握著風箏的線轱轆,腳步輕快穩當地奔到南瑾腿邊,語氣極其無辜道:“爹爹,風箏線斷了……” 南瑾將手里的書放置旁邊的幾案,摟著閨女的小rou腰,溫和的關懷道:“姍姍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 南姍晃晃腦袋,拿手指著風箏落地的方向,一臉歡呼雀躍道:“不渴,我要去找我的大燕子……” 南瑾輕拍閨女的小腦袋,表情嚴厲口氣和藹地斥道:“就知道玩?!?/br> 南姍捂著小腦門,很理直氣壯地跟老爹講道理:“是爹爹說,我只要背會你教我的《三字經》,就帶我放三天風箏,爹爹不能說話不算話?!?/br> 繼而把老爹當成不倒翁搖了又搖,笑得跟蜜糖似撒嬌道:“爹爹和我去找大燕子好不好?好不好嘛?!边?,好rou麻。 南瑾從椅中起身,牽著能把人甜化的女兒道:“好,爹爹和你去找大燕子?!?/br> …… 南姍的大燕子風箏很會著地,尾巴飄飄的卡在樹杈間,居高臨下地沖南姍耀武揚威,南姍抓著頭皮,很天真地問老爹:“這么高啊,爹爹會爬樹么?” 南瑾卻手一揮,招來“他的人”景福,吩咐道:“取風箏下來?!?/br> 只見景福道一聲是,而后衣袂飄飄間,就“飛”上了樹,揪著燕子腦袋又一躍下樹,南姍目瞪口呆,景福老兄,大白天的,你沒逗我玩吧,你是人,又不是跳蚤,居然能跳那么高,不科學呀不科學…… 南瑾一臉淡定地接過風箏,對南姍道:“姍姍,風箏找到了,跟爹爹回去?!?/br> 南姍下意識地應了個好,十分好奇的目光,卻還盯著景???,面癱爹很不開森地掰回閨女的小腦袋,道:“姍姍,女孩兒家不可以一直盯著男人看?!?/br> 南姍眼神無邪地疑惑道:“為什么呀,爹爹?!?/br> 女兒漸漸大了,男女之防的禮數,也該讓夫人慢慢教她了,南瑾心底暗自琢磨道,這時,南府門房的小豆子匆匆跑來,回稟道:“二老爺,柳大人來訪?!?/br> ……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元啟十一年最稀罕的事當屬,兒子喜當探花郎,辭官老爹再入仕,相較于許多人的不淡定,南姍表示很蛋定,當然,她也有點淡淡的憂傷,老爹要去上班養家,沒有老爹陪玩的日子,會不會很寂寞啊。 事實證明,南姍的日子怎么會寂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