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傾城仍舊沒有說話。 慕綾道:“怎么?還不肯承認嗎?我知道你是誰,你其實也知道我知道你是誰吧?!?/br> 傾城問:“你是如何看出我身份的?”孩子這事不是理由,因為蘇墨弦也知道。 慕綾看了傾城半晌,忽地長嘆一聲,“傾城,你我都是愛過的女子。你說若哪一日我去了,慕珩會對旁的女子如對我一般嗎?” 慕綾一句話,將兩人的秘密全攤開了來,此刻,正是推心置腹的意思。 傾城怔了怔,答:“除非他失憶了?!?/br> “對啊,除非他失憶了。我們都知道彼此愛的是什么樣的男人,所以你為何會認為在我看了蘇墨弦那般待你以后,還能當你是忽然冒出來的南詔公主呢?我是不必如蘇墨弦那么了解你,不論你變成什么樣了都能一眼將你認出來,但我只用瞧一瞧蘇墨弦什么態度也就清楚了?!?/br> 原來,是他扯了后腿。 …… 慕綾雖然沒動殺心,但下手絕對不輕,傾城回去后手上疼了大半個晚上,直到天亮了方才睡去。 這一覺沒能睡太久,但醒來便有了個好消息,憶昔道:“太子妃昨夜忽然犯了舊疾,慕珩今日一大早上朝前就送了藥到東宮去?!?/br> 傾城笑著點了點頭。將門之女辦事,從來都是牢靠又利落的。 憶昔見傾城這會兒懶洋洋的,像是還想睡,但這里是長樂宮,昨夜又剛得罪了皇后,自然不能睡,便隨口和傾城說話,“太子妃是有什么舊疾呢?” 傾城看向她,笑得有些別有深意,“心疾吧?!?/br> 心病,相思病吧。 每日都要犯幾回,隔幾日便小小發作一次,數月又大大發作一次。 傾城知道慕綾懷孕時,開始并沒能想到孩子是慕珩的。只是其后算了算日子,想起慕綾懷上孩子時該正是慕珩出征前,剛好那時慕綾曾回去慕家小住,心中便揣度著八~九不離十,這幾日又來來回回試探,這才敢確定。 說起來慕綾和她倒是挺像的,只是慕綾沒有她的幸運。 兩人說話間已差不多是侍藥的時辰,傾城趕緊梳洗好自己去伺候,但是,皇后將她拒了。 傾城深覺此事不妙。 所謂欲揚先抑,她并不在乎這幾日皇后討厭她,反正待她立下那個頭等的大功后,自然有皇后喜歡她都來不及的時候。但她忽略了個事,若是抑得太過分,皇后完全不給她揚的機會了呢? 想到這里,傾城頓時覺得萬分恐慌。她搞定了蘇墨弦,搞定了瑾妃,搞定了慕綾,若最后卻在皇后這里栽一跟頭,那真是陰溝里翻船,她要抱憾終身的! 傾城連忙去小心伺候皇后,后來,皇后直接將她趕了出去。 蘇墨弦下朝后來長樂宮時,傾城正在園子里逛,見他來了,眼巴巴望著他。傾城覺得,她這個樣子,蘇墨弦簡直該要受寵若驚才是。要知道,這么多日以來,她可從不曾給他這么好的待遇。 可惜那只是她的覺得而已。 蘇墨弦遠遠走來,不輕不重望了她一眼,什么話都沒說,便徑直進去了。 傾城心中覺得有些奇怪,說好的受寵若驚呢?但轉念想到她自己剛剛得罪了皇后,若是蘇墨弦還沒進門就先和她說話,那豈不是讓皇后以為他們私下說了什么,火上澆油嗎?嗯,是她失策了,還是蘇墨弦周全,樣子還是要做一些的。如此想著,傾城便自己乖乖回去自己殿中等他。 事實證明,今日傾城想得真是有點多。 蘇墨弦從皇后那里過來的時候,和她說的第一句話是:“讓人將東西收一收,和我回去了?!?/br> 傾城覺得這真是個晴天霹靂,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她直愣愣瞪著蘇墨弦,“你說什么?” 蘇墨弦望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說:“就知道你高興壞了?!?/br> 傾城快要哭死了。 她忙了這么好幾天,該算的人全算完了,該冒的險也差不多了,昨晚還險些死在慕綾手上,如今高枕無憂就只用等一陣東風她就能得手了,卻要在這個時候回去? 傾城好想過去緊緊抱住柱子,耍賴不走。但她知道這樣沒有用,于是她眨了眨眼睛,萌萌噠跑去抱住了蘇墨弦。 蘇墨弦今日冷淡得可以,淡淡地望了她一眼,根本不接招了,轉身就親自幫她收拾起東西來。 傾城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看著他下手又準又快,完全摸不著頭腦,“你……我……” 我哪一點得罪你了?昨天不還恩愛著么?說好了不讓皇后趕我的啊。 傾城囁嚅出幾個聲來,先自我反省了一下。 難道昨晚出門被發現了?不會啊,她讓憶昔將蘇墨弦派來的一個侍女迷昏了,她易容成那個侍女的模樣出去的。連蘇瑜的耳目都能避過,蘇墨弦應該不在話下。 傾城百思不得其解,這一刻她好想收回前言,她一點都不比慕綾幸運。 雖然慕珩和慕綾要一直頂著兄妹這個虛名,一輩子都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但慕珩是個溫柔的男子,從來不會這么為難慕綾。 傾城忽然注意到蘇墨弦在收她那件美輪美奐的衣服時竟是淡淡的隨手塞進箱子,連疊一下也不用,驚得目瞪口呆。 土豪的世界她真的不懂了。 然而轉念,她終于想明白過來蘇墨弦是在生氣什么了。 他吃醋了。 他居然吃瑾妃的醋! ☆、第084章 硬賴下來的,當然不要想得皇后什么好臉色了。好在傾城這個頭昏裝得亦真亦幻的,沒多少時辰,外面的風聲便全是“睿王妃為皇后侍藥,衣不解帶盡心盡力,卻將自己累倒了”一類?;屎笤具€有些疑心傾城這個忽然而來的頭昏,不知道真假,想她是在蘇墨弦面前裝可憐故意博取好感,但這些傳言多聽兩句,心中倒有些偏了,自此對傾城臉色稍微緩了些。 傾城推測瑾妃的動作,想來應該極快才是,一旦她拿了那個東西,請她來這宮里她都不想再來。但這一回她卻失策,一連兩天瑾妃那邊都遲遲沒有動靜,傾城真是情何以堪。 裝病真是個技術活,不能輕了不能重了。因為太輕了可以直接回去休養,太重了自然更要回去休養,傾城每日拿捏著這個度,都快把自己弄得神神叨叨的了。 可恨蘇墨弦還故意整她,竟給她開了藥,照著一日三次地吃。 那個藥聞著卻是清清甜甜的,仿佛極為可口,但一陣入了口她方才知道,藥這個東西看起來再如何可口,聞起來再是清甜,它也還是藥!就沒聽過藥還能不苦的。 傾城抗拒不喝,蘇墨弦就不輕不重看她一眼,道:“那還是讓宮中御醫來給你看吧?!?/br> 傾城立刻沒有風骨地諂媚起來,“我自然還是更相信你?!?/br> 蘇墨弦是親自盯著她喝下去的。 傾城幾乎不敢相信蘇墨弦會這么狠,縱然他心中明白又如何,故意整她又如何?也不該用這樣的法子啊。她哼了哼,“藥這個東西你也要讓我亂喝,當年你對我可從來不曾這么不小心,你一定是不愛我了?!?/br> 蘇墨弦沒說話,看了她一眼,徑自將藥碗收走了。 傾城望著他的背影,心中不痛快地抱著被子在床上直打滾兒。 她說這個話自然是要蘇墨弦來反駁的啊,他,他怎么能這么默認了呢?就好比美麗的女子,尋常自謙的時候偶爾會說些什么“這幾日氣色真是糟糕,皮膚都不怎么好了”一類,她說這個話看似自貶,其實就是為了要人來夸,一般回“哪里,還是那么美艷動人”,她就開心了。但若旁人順著她的話說”嗯,還真是有點”,那基本上他們之間的情分可以刷的一下往下降好幾個點。 而蘇墨弦的態度顯然就是后者,傾城被他虐到了。 在這樣自己虐自己,別人也虐自己的日子里,傾城終于在五日后等來了慕綾來探病。 慕綾坐到她床前的時候,傾城簡直要哭出來了,幾乎是紅著眼眶直直瞅著她的。 慕綾笑了一聲,將她的手拉了出來,狀似關懷地說:“怎么忽然就病了呢,五日了也不見效果,你也真是厲害?!?/br> 傾城臉有些熱。 慕綾那個話對真病的人而言自然就是普通的關懷了,旁人聽來也是。但傾城曉得,她那個話其實是這樣的:裝病裝了五日還這么拖著,你也是厲害的。 而慕綾說話時,手指還在傾城的手心輕輕劃著。 傾城待領會慕綾寫的什么時,激動得一滴眼淚落了出來,將慕綾震得目瞪口呆,心想,這個樣子該不會是真的病了吧?但她哪里曉得,傾城純粹是激動的,她終于可以結束這樣煎熬的日子了。 但話說回來,連知道她底細的慕綾都自我懷疑了,可見傾城這個病裝得有多么惟妙惟肖,也就能解釋為什么她可以裝了五天還不露餡,并且不被趕回去。 當晚,傾城已經可以自己“掙扎”著坐起來用膳了。 皇后心下也松了一口氣,好了就好。每日那些藥湯她可是看著傾城喝進嘴里的,想若是裝的,她到底是圖個什么呢? 傾城吃了東西還到外面散了會兒步,回來時同皇后說:“今日感覺好了許多,這些日子多蒙母后照料,小七心下既覺溫暖感恩,又深覺愧疚難當,本為替母后解悶來的,卻反倒添了麻煩。如今身子既好,小七明日便辭別母后了?!?/br> 皇后沉吟道:“你與本宮之間不必說這些,真要說起來,還是本宮牽連了你。只是今日弦兒出了京,要后日才能回,你若明日離宮,還不如待他回來接你?!?/br> 傾城答應了,心頭歡歡喜喜的,就等皇后主動說這一句了。 她當然知道蘇墨弦出京了,明日?明日讓她回她還不回呢。 第二日上午起,傾城就坐在榻上指揮著下人不疾不徐地整理東西。瑾妃過來時,見這場面,奇道:“睿王呢?怎不見他來接?你這幾日可是功勞苦勞都有了,為何不讓他來?該讓他來?!?/br> 傾城笑道:“他離京了,明日才回來,我先將這些收拾收拾,自然要等著他?!?/br> 瑾妃緩緩點頭,瞧了傾城一會兒,不過閑聊兩句。 其實傾城在宮中這半月來,她與瑾妃之間的關系整個是一條拋物線。從慢慢親近到越來越近,直到那一夜瑾妃請她用膳,兩人說了些不可說的事,終于到了個巔峰,但是其后,卻是漸漸緩了下來。這幾日,瑾妃來皇后這里請安,遠不如以前那般一句話一個笑,甚至傾城“病中”,也只是派人送了些補藥過來,別的不見其他。 這也在傾城預料之中,甘露丸的秘密瑾妃已經知道了,要如何得到甘露丸瑾妃也知道了。所謂飛鳥盡,良弓藏,她沒有被瑾妃滅口已經是皇后和蘇墨弦的庇佑了。 但是傾城做出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不懂眼色一般,瑾妃臨走時還熱情地送了她一堆她親自做的胭脂香膏。瑾妃一一收了,雖然沒有往日的熱情,但胭脂這個東西,不管她年輕不年輕都是需要的。 這夜傾城早早就歇下了,這夜武帝去了秦美人那里,瑾妃宮中的燈卻是一直到了子時也未暗淡下去,外人看起來倒有些神傷的意思。 “什么時辰了?”瑾妃喚了貼身大宮女來問。 那宮女回道:“過了子時,快至二刻了?!?/br> 瑾妃點了點頭,緩緩起身,坐到了梳妝臺前。大宮女以為她是要卸下釵環準備歇下,連忙上前去伺候,瑾妃卻將她揮退,“你下去吧?!?/br> 宮女出去后,瑾妃緩緩將梳妝臺上的妝奩打開,上邊層層價值連城的珠寶被她不疾不徐地拿出來,終于見了底。她纖細素長的手指卻再伸了進去,這回直接將地板揭了出來。原來,這妝奩還有暗層,那暗層里又是個小盒子。 盒子剛剛揭開來,房間里立刻生香,里面卻是一顆清透晶瑩的藥丸,正是甘露丸。 原來,這甘露丸就藏在這里,這個地方還是皇上親自指的。那一日在傾城眼前開的機關、暗格,連著那個花梨木的盒子,全是假的,所以那一天她并不打開來。瑾妃雖是問的傾城計,但她防得最深的也正是傾城。以己之心度人之心,瑾妃既然會癡迷甘露丸,為何傾城就不會呢?哪個女子不愛年輕美貌? 傾城已經知道得夠多,絕不能讓她知道更多。 揣度著時間已經差不多,瑾妃并不打算再放回去。不想,這時身后卻忽然傳來腳步聲,瑾妃雙目乍冷,頓時用力將盒子蓋上,同時轉身,冷聲喝斥,“誰讓你進來的?” 進來的正是方才那名大宮女,見瑾妃動怒,連忙戰戰兢兢跪落在地,顫抖著回稟,“回娘娘,是睿王妃深夜求見?!?/br> 瑾妃柳眉頓蹙,冷道:“這么晚了,她來做什么?你去回她,告訴她本宮已經歇下了?!?/br> 大宮女道:“奴婢也是這么回的。但睿王妃似乎有急事,她說收拾東西時發現了什么……什么秘方,事關娘娘的大事,她怕明日離開得早,再來不及同娘娘說,讓奴婢務必通傳?!?/br> 瑾妃心中稍一思忖,便道:“請她進來?!?/br> 傾城白衣錐帽,獨自一人來,身上還帶著更深夜露的一股子清寒氣。瑾妃讓她坐下,笑問:“什么事非要深夜見本宮?還這么神神秘秘的?!?/br> 傾城凝聲道:“方才我收拾東西,發現了母妃寫下的秘方,那配方奇妙精巧,我不知娘娘是否已……若沒有,娘娘不要冒險了?!?/br> 瑾妃目光乍亮,一手伸出去就緊緊握住了傾城的手,急急問:“甘露丸?” 卻見傾城凝眉緩緩搖頭,“甘露丸付出的代價太大,這個雖不如甘露丸,但勝在保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