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傾城徐徐睜開眼睛。 “我倒也不確定,那個男人的心思很深。只是,若你往后去到睿王身邊,有些細節,總要細致些?!?/br> 傾城沒吱聲。 夜闌繼續道:“數日之內,公子自能使太子對他傾心信任,你當知公子的力量,他若有心要成為太子身邊第一人,易如反掌。如此,公子的提議便是極好的,甚至比去到太子身邊還要好一些,畢竟他對你……” “好了,出發吧?!?/br> 傾城淡聲將夜闌打斷,同時站起身來。 夜闌手中捏著玉簪,沒再說什么。 …… 今夜的宮宴是為了安撫南詔公主所設,說來諷刺,她先是為睿王所傷,再又被睿王側妃綁架,險些喪命,這一前一后湊在一塊兒,安撫賠罪的宮宴倒是剛好可以做在一起,于傾城,也剛好順帶了可以興師問罪。 座次一如上一回,傾城坐于云奕下手,蘇墨弦坐于太子下手,兩人正是面對著。帝后尚未現身,傾城已無意識地喝了幾杯酒下肚。 身旁上來一名宮女,將手中托盤上一盞酒奉到傾城眼前,“奴婢拜見公主,這是睿王殿下送給公主的酒?!?/br> 傾城似笑非笑抬眸,望了對面的男人一眼,只見他神色淡然,傾城問那宮女,“本宮有酒,要他的酒作甚?若是想要賠罪,待會兒自有他賠罪的時機?!?/br> 那宮女回道:“睿王說,宴中的酒是南方進貢的烈酒,淺嘗還可,多飲傷身,公主還是少飲為妙。這是剛剛傳御酒房送來的葡萄酒,為西域進貢,喝來甘醇彌香,酒性卻要柔和許多,正好適合公主飲用?!?/br> 傾城看向蘇墨弦,蘇墨弦也正直直望著她,做這些虛妄之事卻仍能端得一如既往的冷清自持,傾城只覺心中厭煩,目無表情地移開目光,淡道:“留下吧?!?/br> “是?!?/br> 宮女將酒留下,傾城卻未去動。只是烈酒,卻也并未再飲。 有些無趣地瞥了眼群臣,傾城目光忽地微微一凝。只見大將軍慕長豐身后,一身紫色錦袍,玉冠束發的男子,鶴立雞群般的姿態,竟是……慕玨。 傾城目光稍稍凝滯的片刻,慕玨已察覺了她的目光,遙遙往她看來一眼,又漫不經心地移開。 想起夜闌方才所說,數日之內,慕玨定要成為太子身邊第一人,心中漸漸沒底。 慕玨想要做什么? 慕長豐一直以來便是蘇墨景的心腹,慕長豐有兩子,長子慕珩也是嫡子,性格沉穩,頗有將才,為慕長豐所喜;次子庶出,正是慕玨,慕玨長得最美,卻也最不爭氣,自小才智武功一無所成,整日揮霍無度,幾次險些被慕長豐逐出家門,斷絕父子關系。 慕長豐一向羞于提起慕玨,今日竟帶了他上殿? 慕玨,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傾城正蹙眉,身旁又來了一名宮女,托盤上又是一盞酒。 宮女行禮道:“拜見公主,這是太子送給公主的青梅酒。太子道昨日匆匆一別,還未來得及請公主喝杯酒,今日便借花獻佛了?!?/br> 傾城往蘇墨景看去,只見他唇角微勾,遙遙往她舉著杯子。 傾城彎了彎唇,昨日不見蘇墨景這么殷勤,想來是昨夜她和蘇墨弦的事傳入了他的耳中,反倒刺激了他。 只可惜,蘇墨弦刺激過了頭,不僅將蘇墨景刺激了,連傾城也被刺激到不得不放棄原來的計劃。 傾城遙遙疏離地朝太子點了點頭,命宮女將青梅酒放下,想了想,又將蘇墨弦方才送給她的葡萄酒放了上去,“將這個回贈給太子?!?/br> 宮女領命退下。 一道目光微緊,攏在傾城身上,傾城抬眼,只見蘇墨弦唇線抿直,傾城心情莫名好了些許,遙遙朝他一笑。 蘇墨弦的唇抿得更緊。 正在兩人目光相接之時,內侍唱喏之聲傳來,“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br> 群臣起身行禮,云奕和傾城亦是站起身來,不行跪拜之禮,只行了南詔出使之禮。 武帝坐于龍座之上,與云奕傾城簡單的寒暄過后便入了主題。 云奕起身道:“若是在南詔,行刺公主,罪無可恕,或株連九族。但孤與皇妹畢竟身在大周,為表對陛下的尊重,這事便交由陛下處置吧?!?/br> 武帝沉聲道:“太子將人帶上來吧,待朕親自審問,若情況屬實,朕自然還公主公道?!?/br> 云奕拍下兩掌,立刻便有四名南詔士兵將林淑兒從殿外押了上來。 珠冕之后,武帝的神情看不甚清。只是一身明黃,龍座之上,九五至尊,天威無限。 “林淑兒,你為何行刺南詔公主?” 林淑兒自入殿中便臉色蒼白,跪落之后,竟似乎連身子也撐不起。此刻聽得武帝聲音,她緩緩抬起頭來,竟已是滿臉淚水,“皇上,臣妾冤枉!” 傾城冷笑,林淑兒真是死無下限。往云奕遞去一眼,云奕領會,便要傳昨夜的一干人等。 不想,正在這剎那的時間,林淑兒忽地痛呼一聲…… “噗!” 一口鮮血重重噴出,在殿中地板灑了一地殷紅,觸目驚心。 滿殿震驚,林淑兒已昏倒在地。 傾城手心一緊,心中升起不妙的預感。 ☆、第二十八章 御醫很快便過來了,因林淑兒如今戴罪之身,便只得一名御醫。 那御醫跪地探了許久的脈,神色凝重,遲遲未有定論。如此再探了數回,面色上竟現出惶恐,朝著武帝恭敬地磕下頭,道:“皇上恕罪,微臣才疏學淺,只知林妃娘娘如此乃身重劇毒所致,卻不知具體是何種□□,請皇上再派數名太醫前來?!?/br> 武帝臉色不悅,卻仍是準了,又派了內侍再傳御醫去。 傾城心底微沉,與云奕相視一眼,兩人眼中皆是沉凝。 并不將林淑兒私下交給武帝,而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事前又不給她吃喝,不讓她接觸任何人,便是為了防她使這些伎倆。 只是,她已經如此小心了,為何林淑兒還是會中毒? 朝臣中不少人眼色已是極為微妙,人天生就會傾向于同情弱者。不論這人之前有多少的錯,一旦她死了或是重傷了,那錯也能瞬間去掉大半,全剩下好也說不定。 今日之事,傾城原本已是占足了理,昨日她險些死在大火中亦是眾目睽睽,可此刻,她安然無恙坐在這里,林淑兒卻口吐鮮血昏倒在所有人眼中……在這些人看來,情感上,便是林淑兒占了上風。說不得還要懷疑林淑兒此刻中毒乃是南詔所為,畢竟,在這以前,林淑兒是在南詔手中。 傾城心中郁結得厲害,這原本就是林淑兒的慣用把戲了,她亦小心得一防再防,可這一次,她著實不知問題出在哪里。 太醫院的御醫很快便都來齊了,一群人候著,一個個上前來輪番探脈。 然而,所有人臉色皆是沉重惶恐。 傾城蹙眉,已聽得太醫院院正上前稟報,“皇上恕罪,正如此前朱太醫所言,林妃娘娘此番乃是身重劇毒所致,這劇毒古怪,臣等聞所未聞,還請皇上恕罪?!?/br> 院正說完,所有御醫緊跟著全部跪地磕頭,惶恐請罪,“臣等有罪?!?/br> 武帝震怒,沉聲喝道:“區區一個□□你們也查不出來,朕養你們有何用?” “皇上?!?/br> 武帝剛剛怒完,林辰遠上前一步道:“太醫說聞所未聞,若是這□□并非來自我大周,太醫們查不出便也說得通了?!?/br> 傾城聞言,臉色乍沉,冷聲問:“丞相這是什么意思?” 林辰遠冷哼一聲,“老臣的意思還不明白嗎?老臣的女兒畢竟是睿王的妃子,再有什么也該由皇上下旨定奪,在你手中卻落得個身中劇毒,老臣倒是想問問南詔太子和公主,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傾城緊緊抿唇,她就知道,林淑兒這個吐血吐得剛好,立刻便能反咬一口。 傾城凜然起身,冷笑道:“是否果真身重劇毒,也要由本宮看過之后再下定論!” 話落,傾城離開自己的位子,走到林淑兒身邊。 林辰遠見狀,快步上前,擋在林淑兒身前,攔下傾城,“公主,你還想做什么?” 傾城雙目一瞇,便要斥,身后卻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丞相,你又在怕什么?”云奕淡道:“你身為一國丞相,說話如此不知輕重,事情尚未明了,你便口口聲聲指責孤與皇妹,你端的是哪國的禮?是大周的禮嗎?若大周的禮便是如此,今日孤便也不必將人交給你們問了。刺殺公主,罪不容誅!” 云奕的聲音不大,最后八個字出來,卻竟有一言九鼎之勢。他身后護衛上前一步,氣勢凜然。 林辰遠臉色一青一紅,一時說不出話來。 武帝沉聲道:“退下!” 林辰遠這才朝武帝拜道:“臣遵旨?!?/br> 傾城上前,抓起林淑兒的手…… 心頭“咯噔”一跳,怎會這樣? 云奕遠遠便瞧見傾城臉色,當下對身后隨行的醫女道:“你也過去看看?!?/br> 傾城為醫女讓開位置,醫女凝神探脈片刻,臉色漸漸如方才的那些御醫。 武帝問:“如何?可探出了什么?” 傾城輕輕蹙著眉,沒說話,醫女已回道:“陛下,微臣才疏,亦探不出具體是何種毒?!?/br> 傾城卻知道,那醫女說了謊。 林淑兒中的不是毒,是蠱,然而具體是什么蠱,她卻不知道了。想來那醫女也和她一樣,只是蠱術一門,原本就出于南詔宮廷,若是此刻如實說,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武帝先后聽得這些話,臉色大大不快,竟像是生了極大的怒,“小小一個□□,竟將大周和南詔的御醫全難了過去,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傾城往醫女看去一眼,醫女當下領會,上前道:“陛下,微臣雖說不上林妃娘娘體內毒物的名字,然而大抵也知這毒性狀?!?/br> “說來聽聽?!?/br> “這毒古怪,只會在某種機緣下發作,平日里卻并不會傷害身體。林妃娘娘此刻也并無性命之憂,只是短暫昏迷,醒來便無大礙?!?/br> 醫女話聲剛落,林辰遠憤然而起,“一派胡言!連毒物的名字也說不出來,便在這里大言不慚,若是出了問題,是誰負責?” 林辰遠說罷,朝武帝道:“皇上,臣請徹查此事?!?/br> 傾城一直注意著武帝,卻只覺武帝神情有些奇怪,尤其是在醫女說了毒物性狀以后,傾城下意識感覺,武帝是相信的。 傾城心中有種微妙的情緒,只覺武帝那轉瞬即逝的情緒極為重要,或許比她能預知的還要重要。 武帝緩緩看向蘇墨弦,“弦兒,朕險些忘了,你的醫術便極為高明,你去看一看吧?!?/br> 蘇墨弦不疾不徐,將紗布密實的右手舉起,“皇上,兒臣昨夜為大火所傷,如今右手不便行動?!?/br> 武帝默了默,半晌,沉聲道:“將林淑兒帶去長樂宮,暫由皇后看管。另外,傳朕旨意,遍尋名醫,若有能為林妃娘娘解毒之人,即刻入主太醫院,朕必有重賞重用?!?/br> 林辰遠聞言,心下一驚。 他說的徹查,是指徹查這整件事的始末,從大火到劇毒,眼前也是當務之急,怎會成了遍尋名醫?以林淑兒的地位,怎么也不該得到武帝如此重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