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傾城問:“如何賠罪?” 蘇墨弦眼睛里有著可怕的透徹,仿佛將她看穿一般,淡道:“你想要我如何賠罪,我便如何賠罪?!?/br> “要你的命呢?”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br> 傾城靜靜看著眼前的男人,良久,她輕輕一笑,“我怎么舍得呢?” 話落,看向云奕,“太子哥哥,我難受,還是先養傷吧?!?/br> 云奕眸光在傾城和蘇墨弦兩人身上轉了轉,半晌,輕輕點頭。 武帝見狀,沉聲道:“傳御醫?!?/br> 傾城臉色微變,看向云奕,云奕見她模樣,心中狐疑,仍是從容淡道:“御醫就留給睿王吧,我南詔有的是醫術高明的醫師?;噬?,告辭?!?/br> 話落,不待武帝再反應,便扶著傾城離開了大殿。留下滿朝文武臉色憤然,林辰遠當下一拂袖,斥道:“蠻夷小族!” 這光景,蘇墨弦一直靜靜立在原地,神色不明。 而傾城,剛剛踏上南詔車輦,便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 蘇墨弦被皇后帶去長樂宮,御醫查探了傷勢,簡單包扎,這過程里,皇后一直臉色沉凝。見白紗布上的血跡,眉頭緊鎖。林淑兒和林幻兒兩姐妹在一旁伺候著,兩人臉上都是心疼不已的神情。 御醫處理完傷口后稟報,“皇后娘娘無需擔憂,劍并未刺中要害,且傷口不深,加之睿王殿下身體康泰,不消幾日便可痊愈?!?/br> 林幻兒聞言,不悅斥道,“你這是說的什么話?弦哥哥分明流了那么多的血,你卻在這里輕描淡寫,敢情不是刺在你身上?信不信我刺你一劍試試?” 御醫一驚,慌忙跪地求饒,“臣有罪,林小姐恕罪?!?/br> 林幻兒冷哼一聲,見御醫唯唯諾諾反倒更恨起傾城來,憤憤罵道:“還有那個妖女!什么七王爺,不過是南詔王在外面的野種罷了,是真是假還說不清呢!還傳位給她?笑話!看她和南詔太子眉來眼去的樣子,我看她不是想做女皇,分明是想做皇后!真不要臉……” “夠了?!?/br> 林幻兒還未說完,便被蘇墨弦沉聲打斷,“你們先下去?!?/br> 林幻兒咬了咬唇,林淑兒不動聲色,兩姐妹和御醫依言退下。 宮內只剩下皇后和蘇墨弦,皇后靜靜看著自己的兒子,“你為什么會受傷?以你的武功,你不該受傷?!?/br> “我若不傷,此刻恐怕就該娶瑾妃的人了,這是你愿意看到的嗎?” 皇后默了片刻,問:“那么,那個七公主,她的傷是怎么回事?” 蘇墨弦淡道:“內傷,被我所傷,比我重許多?!?/br> 皇后眉頭輕蹙,沉吟,“她那傷……倒有些奇怪,我竟沒看出來你是何時傷的她?!?/br> 蘇墨弦沉黑的眸子落到皇后臉上,不輕不重地問:“是你沒看出來,還是他沒看出來?” 皇后一滯,半晌,緩聲道:“弦兒,你知道,娘不會害你,你如今與你爹之間著實不像話,他自知問你也問不出什么,這才……” 蘇墨弦不疾不徐地說:“今夜,我必須敗,但她,也絕不能勝,兩敗俱傷是最好的結局。她功力不如我,我接她一掌時,她被自己的內力反噬。她極為自負,想來是承受不了,才會惱羞成怒之下用劍刺我。而我,不過是故意接她一劍罷了,如此,她不算輸,我也沒有贏?!?/br> 皇后思索一番,深深點頭。 然而,她與武帝關心的點,其實不同。武帝關心的是那南詔女子的傷,而她關心的卻是…… 見蘇墨弦已打算離開,皇后開口叫住他,“等等?!?/br> 緩緩走到他身邊,皇后斟酌地開口,“弦兒,此刻看你如此理智,為娘才放下心來。你知道嗎,你被那個七公主刺傷那一剎那,娘真是憂心忡忡,倒不是擔心你的性命。身上的傷是小,娘怕的是……心上的?!?/br> 皇后頓了頓,嗓音忽地輕遠無奈,“快兩年了,自她死后,你便是如此,你遠離皇上,遠離朝堂,遠離帝都。瑾妃那邊正是虎視眈眈,你卻這么做,讓親者痛,仇者快,又是何必呢?我都聽說了,那個七公主可以駕馭不離,又自稱小七……小七啊,那可是傾城的**名,難免讓人想起舊人。你受傷那一刻,我幾乎以為你這次是被那女子迷.惑住了。要知道,這兩年來,冒充傾城接近你,使盡各種手段刺殺你的女子,還少嗎?” “如今,朝中局勢不穩,都說是前朝舊部刺殺,可前朝舊部只當是你害死了傾城,又怎么可能想到派人假冒傾城來刺殺你?那不過是太子借刀殺人的伎倆罷了,只有他,只有他才知道……”皇后的話終究沒有說完,她抬眸,深深看著蘇墨弦的眼睛,正色道:“弦兒,傾城已經死了。而且,下凡告訴我,那個南詔七公主根本沒有易容,也沒有用□□改變容貌的跡象,那女子不可能是傾城,你明白嗎?” 蘇墨弦身長玉立,臉上無波無瀾,“我自然最清楚不過?!?/br> 皇后聽得這話,終于放下心來。終究,這個兒子從來都是心如明鏡。 皇后滿意地笑了笑,隨即話鋒一轉,又斟酌道:“還有一事,皇上和我提過許多次了,睿王不能沒有正妃,林幻兒這丫頭,雖然任性嬌氣了些,但放眼朝中,能做你正妃之人,只有她最合適。如今,太子妃是慕家的人,慕家手握重兵,只有林家的權勢才能與之對抗?!?/br> 蘇墨弦沒吱聲。 皇后見狀,長嘆一聲,“弦兒,不是林幻兒也會是別的女人,但絕不可能是傾城了,你明白嗎?如果終究不能是你最想要的,那么,就要最合適的吧?!?/br> 蘇墨弦沉默良久,終于點了頭,“嗯,我會放在心上?!?/br> 見蘇墨弦終于被說動,皇后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藹聲道:“早點回去休息吧?!?/br> …… 蘇墨弦走出內殿,林幻兒立刻小跑到他身邊,嬌聲問:“弦哥哥,還疼嗎?” 林淑兒也款款走去,沒有林幻兒的直白,眼中情意流轉,卻比林幻兒多了許多。然而出口,只溫婉叫了一聲,“爺?!?/br> 蘇墨弦面無表情,目光落在林幻兒身上,“幻兒身上的傷呢,還疼嗎?” 蘇墨弦從來清冷,十多年了,何時對她這么溫柔在乎過?林幻兒簡直受寵若驚,心道一定是皇后的話終于打動了這萬年冰山。心中喜悅得不行,連忙趁機撒嬌,“還有點疼呢,弦哥哥,不離好兇,當時真是嚇壞幻兒了?!?/br> “我幫你看看?!?/br> “好啊?!?/br> 林幻兒心花怒放,立刻伸出自己的手腕。 耳邊聽著林幻兒的嬌聲軟語,林淑兒心中苦澀至極,然而這苦澀她卻早已習慣,習慣地垂下頭去。 不想,卻忽然聽蘇墨弦開口叫了自己的名字,“淑兒?!?/br> 林淑兒猛地抬起頭來,有多長時間沒有聽到這兩個字由他口中叫出了?那一剎那,林淑兒心中千回百轉,眼眶瞬間就紅了,眼前水霧彌漫,過往一切在他叫出那兩個字時,竟像是做夢一般,虛妄而可怕。 那場夢里,眼前這個她最愛的男人,拔劍殺她,直刺心臟。最后,是她的母親替她擋下,替她……死去。 林淑兒用力揮去眼前那可怕的畫面,猛地點頭,“哎,爺,淑兒在?!?/br> 蘇墨弦靜靜看著她,嗓音聽不出情緒,“今日讓不離傷了幻兒,是本王的疏忽?;脙旱膫枰o養,可本王如今也有傷在身,不能親自照拂,你便代替本王,去丞相府陪伴幻兒一月,可好?” 林淑兒聞言,臉色乍白。 林幻兒驚呼出聲,“什么!” ☆、第十四章 待反應過來,林幻兒也不敢再撒嬌喊疼了,連忙挽回道:“弦哥哥,不過都是皮外傷,此時疼一疼睡一覺也就好了,哪里用一個月那么長時間?而且我也不用jiejie陪伴啊,你知道我想要……” 蘇墨弦不輕不重打斷了林幻兒的話,“我為你探了脈,傷是外傷,但你身子嬌弱,若是有個什么閃失,如何向林丞相交代?讓你jiejie陪伴你,也是為了減輕我心中愧疚,畢竟,是不離傷了你?!?/br> 他已將話說到這個份上,林幻兒還能說什么?只能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林淑兒白著臉。 離宮時,馬夫牽了不離上來,蘇墨弦往內侍遞去一眼,內侍連忙道:“請睿王殿下放心,奴才必定護送側妃娘娘和林小姐安全回到丞相府?!?/br> 蘇墨弦點點頭,獨自策馬離開。 蘇墨弦剛走,林幻兒立刻冷下臉來,不悅地瞪了林淑兒一眼,輕哼一聲,率先上馬車。林淑兒這時已然神色自若,不疾不徐跟著上去。 林幻兒諷刺道:“害人終害己,你想害我,既傷我又趁機宰了那匹臭馬一箭雙雕,弦哥哥這是將你看破了,才將你趕出王府呢,你活該!” 林淑兒扯了扯唇,輕輕笑著搖了搖頭。 “你笑什么?” 林淑兒收了笑,定定看著林幻兒,眼神溫婉而堅定,“幻兒,你我雖不是一母所生,但你我姐妹多年,jiejie曾經待你如何,你如今都忘了嗎?” 林幻兒心思簡單,忽然被林淑兒這么動之以情地牽動過往,臉上的怨怒當即就生了動搖。 林淑兒自嘲一笑,眼中露出無奈和傷感,“原來jiejie在你心中,竟還不如那個心狠手辣的南詔妖女?!?/br> 說起南詔妖女,林幻兒臉色頓冷,不悅地抿著唇,硬聲道:“你竟這么想?” “不然呢?若不是,為何她隨口一句挑撥你我姐妹情誼的話,你便深信不疑?” 林幻兒無言以對。 林淑兒直直凝著她,眼神坦蕩,“若我現在告訴你,那只是單純的意外,你會相信jiejie嗎?” 林幻兒動搖了,還帶著淤青的唇囁嚅片刻,這才低如蚊訥地出聲,“可,可……可我娘也告訴過我,因為皇上有意將我嫁給弦哥哥,你絕對會不甘心,會有所動作,讓我對你多加小心?!?/br> 林淑兒眼底急速劃過一抹狠辣,唇角的笑卻愈加溫婉大度,她主動伸出手,去握住林幻兒擦破皮的手,“幻兒,不是你,也會是別人。我……你當知,這輩子,我是永遠做不成睿王妃了,命注定如此,我還能如何?而那個人若是你,你我姐妹,骨血相連,對我而言卻是不幸中的萬幸,我又怎么會厭惡你甚至害你?” 林幻兒思索一番,覺得林淑兒所言也句句在理,心中便瞬間消了防備和隔閡,朝著林淑兒甜甜一笑,主動上前去抱住林淑兒的手臂,嬌軟地撒了一聲嬌,“jiejie,我疼……” 林淑兒唇角緩緩勾起。 …… 傾城剛剛上馬車便昏了過去,昏過去前,卻是勉強笑著對云奕問了一聲,“如何,我們是盟友吧?” 說完,便昏了過去。 云奕扶著她,雖然知道她也聽不見了,卻仍是點了點頭,“是。你竟當著天下人的面恢復你女兒身的身份,雖不知為何,卻的確讓我安了心?!?/br> 快馬加鞭回到行館,立刻派人去叫隨行醫師過來,卻被她的貼身侍女夜闌攔住,“七公主受的是內傷,普通的醫師無用?!?/br> 云奕瞇了瞇眸,“你當孤養的醫師是吃白飯的嗎?” 夜闌不卑不亢地說:“不敢,只是太子如今既已是公主的盟友,那便尊重公主的意思,將她交給奴婢吧?!?/br> 云奕默了默,便果斷將傾城交給了她。 夜闌抱著傾城回房時,房中早已等了一人,一身黑衣,銀面覆臉,不露真容。夜闌視若無物般將傾城放到了床上,之后,便默默退出去,從始至終不曾出聲。 待夜闌出去,黑衣男子方才緩緩摘下臉上面具,絕美容顏,正是慕玨。 慕玨上前探了傾城脈息,當下,眸色沉凝。將她從床上扶起,掌間蓄了內力,覆上她的背。 …… 傾城醒來時,身體半絲力氣也無,臟腑之間還隱隱痛楚。無力地睜開眼睛,一室黑暗,天顯然還沒亮。 卻隱約見房中一道黑影,負手立在窗前,背對了她。 傾城一怔,已反應過來,勉強撐起身子看向那人,輕聲問:“你怎么會在這里?夜闌已經給我服了藥,你不用來的?!?/br> 房間里,傳來一絲輕嘲,那人徐徐轉身,“我若不來,怕你也撐不過今晚了?!?/br> 傾城愣了愣,“你不是說,不會傷及性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