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嗯……” “這樣呢?” “有點疼……” “你忍著點,做這種事不可能一點也不疼?!?/br> “嗯……” …… 阮默默情不自禁地捂了臉:媽噠這對話太污了! 察覺了她的動作,紀然停下動作:“疼得厲害?” “沒有,”阮默默搖頭,“能忍,你繼續吧?!?/br> 她仍舊害羞地捂著臉,沒看到紀然臉上計謀得逞的笑。 直到她的腳踝不再一捏上去就又脹又麻的痛,紀然才松開了她,把她抱到仙姝苑樓下,讓她打電話叫室友下來接她。 已經一點多了,這個時間學生們大多在午休,街上空蕩蕩的不見別的人。 阮默默給尤宓打了個電話,想了想,紅著臉對紀然說了聲謝謝,雖然學弟一點也不討喜,但她現在能安穩地站在這里都是他的功勞。 她都誠懇地道謝了,身為學弟,他就算不說一句“這是我應該做的”,也該說“不用謝”吧?結果紀然嘆了口氣后,說出來的話差點沒把阮默默給氣死,他說:“學姐要是能把這聲謝謝的一半真心用在照顧自己身上,我今天也不會這樣勞心費力了?!?/br> ??? 阮默默用看智障一樣的眼神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滿臉黑線地進了宿舍樓,她右腳不能用力,只能單腳跳,那樣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她無意中瞥見了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一下沒忍住噴笑了出來。 笑到一半,她猛然想起外面那個討債鬼也看到了她這副慫樣,過分燦爛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果不其然,下一秒紀然遺憾的聲音就從背后傳來:“學姐對金雞獨立的造型也是掌握得惟妙惟肖了,上春晚綽綽有余,可惜今年不是雞年?!?/br> 阮默默差點沒又摔地上去,她轉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起下巴十分高傲地……跳過了拐角。 ……真是像極了一只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公雞。 紀然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阮默默耳尖地捕捉到了他的笑聲,氣得嘴巴都歪了。 這個學弟真是太惡劣了! ** 學弟惡劣歸惡劣,說話還是挺實事求是的,阮默默的腳果然一個星期就好得差不多了。 為了答謝室友們這些日子來心甘情愿地輪流做她的人形拐杖,五一回家之前,阮默默答應來的時候給她們帶家鄉的特產枇杷,尤宓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既然是答謝,那可不能隨便拿三四斤打發我們”,阮默默正是報恩心切,腦子一熱就說一人帶十斤。 阮默默的家在m市,離c市不算遠,但就是因為不遠,所以沒有動車高鐵之類先進的交通工具,只有大巴,到了c市客運站后還得坐一個小時的公交才是坐落在郊區的學校。 答應了送她去學校的阮爸臨時有事,阮默默很大氣地揮揮手,拎著枇杷出了門,坐上大巴,她揉揉發酸的手腕,頗是憂愁地看著窗外的景物——這三十斤死物的殺傷力比想象中強啊,她那三十二斤的小侄子抱在懷里還沒這么軟手呢。 隨后她又樂觀地想,反正一路都是坐車,需要自個兒提的時候不多,咬咬牙就過去了。 下車后……她就樂觀不起來了。 五一是大假,離校的學生很多,又全都恨不得拖到最后一秒回來,所以這個時候公交站前的隊伍已經排成了一條盤山公路。 可能是人太多怕出亂子,“盤山公路”邊上站了不少交警,一旁停著一輛十分醒目的警車,所以周圍一個拉人拼車的出租車的司機也沒有。阮默默是一個說好聽點低調說難聽點摳門兒的富二代,狠不下心一個人花一百打車去學校,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站在隊伍的末尾。 等待總是漫長的,尤其是她手里還提著三十斤枇杷,大概是太無聊了,她開始糾結起枇杷有三箱手只有兩只不管用哪只手提兩箱都很不公平的問題,糾結了半天,她干脆蹲下去把三箱枇杷疊在一起,再一鼓作氣抱起來…… 她欣慰地想:這下總算做到兩手公平了。 公平是公平了,可三箱枇杷疊起來徹底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只能艱難地看前面的人的腳來判定什么時候可以往前挪。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么抱著好像反而比提著更累了? ☆、第二章 (3): 等啊等啊等,等到兩條腿都麻木了,才終于輪到阮默默上車,幸運的是她前面沒多少人,而車上的空位還有很多,她不用再抱著枇杷站回學校。 長時間保持站立的姿勢,她的腿有點不聽使喚,她小心翼翼地護著懷里的枇杷,側頭看著臺階上車。忽然手上一輕,她愣了一下,抬頭,紀然那張萬年不變的面癱臉映入眼簾。 紀然一手插在褲兜里,一手輕輕松松地舉著那三箱枇杷,挑眉對愣神的阮默默說道:“學姐,妨礙他人上車是很不道德的?!?/br> 他說完,插在褲兜里的手抽出來,往投幣箱里塞了兩元紙幣。 司機好心地提醒他:“同學,你投過幣了?!?/br> “幫她投的,”紀然指指阮默默,又對她說道,“還不快上來?” 阮默默忙跟上去。 紀然在車尾一排二連座前站定,看了阮默默一眼,讓她先坐進去。 枇杷在他手里,阮默默不敢反抗,忍氣吞聲地進去了。 沒過多久,塞得滿滿當當的公交車啟動了,車身一搖一晃的跟搖籃似的,阮默默打了個哈欠,感覺眼皮不停地往下墜。她不停地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能睡,不能睡!身邊坐著一個惡趣味的毒舌男,萬一她睡著后不小心靠在了他身上或者打起了酣,豈不是會被他笑死? 可再強大的意志也敵不過這一波強過一波的睡意,只堅持了一會兒,她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身子隨著公車的節奏一搖一晃的。 紀然看得好笑,按亮手機偷拍了一張。 這時,司機突然來了個急剎,紀然救援不及,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額角撞在車窗上。 撞得有點重,阮默默直接痛醒了過來,她捂著額角低呼了一聲,對上紀然那雙還沒來得及收起笑意的眼睛。 果然又被嘲笑了! 阮默默氣哼哼地揉了揉,索性身子往前趴在前座的椅背上繼續睡——反正最丟臉的一幕已經被他看到了,再丟臉些也沒什么了! 這么想著,她心安理得地睡了過去。 方才她是坐得直直的睡的,紀然不好動手,現在她趴了下去,他就伸手越過她,把大敞開的車窗拉攏,只剩下一個小小的縫隙,送來絲絲縷縷涼涼的風,吹得阮默默的發尾在空中打旋兒。幾縷發絲落在了她臉上,似乎是有點癢,她隨手扒了扒,卻沒扒下去,她咂咂嘴,繼續睡。 紀然的眉眼瞬間溫柔得不成樣子,他伸手將她的發絲撥到耳后,就這樣看著她沉靜的睡顏,陷入了回憶。 他第一次見到阮默默是大一入學的那一天。他初中起就住校,沒有父母陪同也能將自己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所以他拒絕了父母送他的提議,獨自來學校報到。c大的新生接待很人性化,他一下公交就看到了一塊高高舉起的,寫著“東方語系”四個字的牌子,他走過去,對舉牌子的學長報上了姓名和專業,學長立刻安排了另一個學長來帶他去接待處。 學長將他帶到接待處,對一個背對著他們的女生喊道:“阮默默,快來接待一下你們專業的學弟!” “哎!”她應了一聲,然后才轉過頭來,束起的馬尾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她對他們笑彎了眼睛,“這就出來?!?/br> 說完她邁開長腿,輕松地跨過面前的障礙物,來到他們面前,笑著問道:“學弟叫什么名字???” 她的模樣很親切,細眉大眼,瓊鼻粉唇,身形纖瘦,腰背挺直,站姿亭亭,同樣是土得掉渣的翔黃色系服,穿在她身上看著似乎要順眼許多,笑臉也是燦爛得恰到好處,既不會讓人覺得生硬,也不會讓人覺得過分熱切。 紀然扯了扯嘴角:“紀然?!?/br> “學弟就交給你了,我先回校門了,老徐那里需要我?!睂W長說道。 “好,”她點點頭,聲音溫溫柔柔的,“辛苦了?!?/br> 然后她轉過頭,看他身后沒跟著人,問道:“學弟是一個人來的嗎?” “嗯?!?/br> 她打量他一眼,說道:“我先帶你去交費注冊報道,排隊要花不少時間,你可以先把行李放在這里,我們的人會幫你看著的,行嗎?” 她的聲音細細的,語調也柔柔的,好像一點棱角都沒有。仔細聽還帶著點啞,這是因為她已經在這個地方忙碌了一整天,接待了不知道多少個新生了。 紀然很無聊地想道:這個學姐好溫柔。 他從善如流地點頭,問她:“放在哪里?” 阮默默帶他走到一個正在埋頭做記錄的學姐面前,敲敲她的桌子,說道:“阿宓,放下行李?!?/br> 那叫阿宓的學姐抬起頭,相貌竟也是出乎意料地好。她從抽屜里抓出一對牌子遞給阮默默,皺眉,嗓子嘶啞得有些難聽:“不是讓你休息著讓那些下午才來的人去帶嗎?跑了一天不覺得累?” “好好好,帶了這個我就不帶了,你快別說話了,待會兒回來了陪你去買潤喉糖?!彼f著,把一個牌子系在紀然的行李上,另一個遞給他,“憑牌子取行李,可別弄丟了?!?/br> 紀然把牌子套在手上,沒說話。早就聽說c大語院的姑娘質量高,開學第一天他就見了倆,古人誠不我欺。 排隊報名花了大概一個小時,紀然以為阮默默會去做點別的事,可她并沒有,她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報到繳費這棟樓是用來做什么之后就站在一旁,他不愛說話,她也沒有主動找話題,安靜地站到他交完費出來。 看著他出來,她想了想,說道:“本來接下來應該拿了單子去領床上用品的,但你的東西多,我一個人又幫你拿不過來,所以我先帶你去把寢室看了東西放了,再去領床上用品。好嗎?” 行嗎?好嗎? 學姐一向這么好脾氣地征詢別人的意見嗎? 紀然笑了笑:“行?!?/br> 阮默默就帶著他去取了行李,往宿舍走去。一走出南湖那塊小空地,她就盡職盡責地為學弟介紹起沿路的建筑來。 這么說了一天,難怪嗓子會啞了。 紀然忍不住側目去看她,她白皙的雙頰上飄著紅暈,額角和鼻尖布滿了細細的汗珠,鬢邊的發絲早就被汗水浸濕了,顯得有些狼狽……盡管如此,她仍然耐心而細致地告訴他:“三食堂的飯菜是最好吃的,也離我們的教學樓最近。一食堂的飯菜最難吃,我只有軍訓的時候吃過,你們軍訓應該也會被安排在一食堂統一就餐,要是吃不慣的話你可以偷偷溜號……就是不知道教官對男生排管得嚴不嚴,以前我們教官對我們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她盡可能地將自己的經歷分享出來,盡管這一天下來她已經說了十幾二十遍了,但這是讓新生們盡快融入新環境的最好方法。 可能是實在難受,她有時說到一半就停下來,要么咽咽口水,要么輕咳兩聲,然后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下去。 每每聽到她小小的咳嗽聲,紀然的心就會緊一下,他其實挺想讓她別講了,休息一下吧,卻又怕自己不會說話,讓她以為他是嫌她吵了,只能忍著。偶爾會看到新奇的東西,他也忍下提問的*——雖然不能阻止她說話,但至少能讓她少說點話。 大概是他一直不搭腔讓她以為他不感興趣,漸漸地她就沒說了,沉默地走在他身旁,別人或許會覺得這種沉默太尷尬,紀然卻暗自松了口氣,然后又覺得自己這個念頭挺搞笑的。 帶他走完全部流程,她擦了擦額頭的汗,對他說了今天、也是接下來的一年半中她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就這樣了,奔波了一天累了吧,早點休息。祝你在新學校中過得愉快?!?/br> 他彎了彎嘴角:“謝謝學姐。再見?!?/br> 明明一句“謝謝學姐”就夠了,他卻加了一句“再見”。 因為他真的蠻期待和她再見的。 可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沒見到過她,她不是輔導員助理,不會來帶新生班的自習;她是學生會的干部,有課沒課都很忙;她下學期就要考專四了,對學習抓得很緊。 一個在一樓,一個在三樓,一個從這個入口進教學樓,一個從那個入口進教學樓,一個學期打不上照面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就是說,第二次見到她的時候,已經是大一下學期的事情了。 當時他從二樓的輔導員辦公室里出來,途經學生會活動室,忽然聽見里面響起了一個他熟悉又不熟悉的聲音。 熟悉的是音色,不熟悉的是音量和音調。 他往里面看了看,果然看到阮默默就在里面,她兩頰通紅,眉頭緊皺,一手拿著一份卷起來的文件,一手叉腰,一副很生氣快要氣炸了的表情。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暗矬矬地躲在門外偷聽,很快就聽出了她生氣的原因:最近有活動要用到展板,做展板很累,所以她特意安排了五個女生負責,其中四個沒做多少就嫌累,把活兒都推給了剩下那個人。她無意中撞見那個女生一個人做展板后,不輕不重地說了那四個女生幾句,結果那四個女生不但沒有悔過之心,還在活動群里開了匿名冷嘲熱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