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第75章 七十五 如姒的茶樓已經在二月二正式開張,之前那些麥當茶肯德茶永和豆茶之類的名字最終還是放棄了,因著以往如姒的衣服繡品上常用蒲葦花紋,索性茶樓就叫了蒲葦記。 蒲葦記的店面原本也是一家茶樓,因而在重新開張之前,內部的格局與裝飾都沒有什么太大的改動,一樓設了大大小小十二張桌子,樓上另有兩大三小的五個單間。如姒將其中一間大的給自己當做辦公室,重新裝飾之外還單獨加了一個到后院的樓梯,除了去城北宅子給素三娘子幫忙之外,便在這邊與陳濯見面。 這次與陳濯相見,如姒心里多少有點揪心。先前素三娘子在她最狼狽最危險的時候向她施以援手,后來又有多番的來往與相處,此時如姒早已經不僅僅將素三娘子當做自己未來夫君的母親,同時也是將她看做自己的長輩親人。與石將軍的婚事成不成,其實都沒什么太大的利益牽扯,但若是素三娘子很傷心,如姒心里也過不去。 胡思亂想了一路,很快就到了蒲葦記,如姒跟往常一樣,自側門進后院,再到樓上房間。還沒進門,便聽內里似乎隱約有女子的抽泣聲音,仿佛還有些耳熟。 顧不上多想,如姒便推門而入,隨即再度因為眼前所見而皺起眉頭。 陳濯穿了一襲淡藍色的松江布長衫,比平時端正嚴肅的海青公服相較,要顯得輕松隨意許多,英正臉龐也更添了幾分豐神俊朗,此刻正站在門旁,臉上的神色頗有些復雜。 而書案前的圓凳上,一個身形削瘦的少女正低著頭不斷抽泣,身上的碎花衣裳已經是十分陳舊,肩頭袖子上甚至還有些塵土臟污,整個人看來寒酸可憐到了極點。 “如姒,”陳濯見如姒來了,終于有一絲喜色,習慣地伸手去牽她的手,同時低聲耳語,“我今日在吉祥布莊那附近看見池姑娘受人欺負,不得不出手相助。你先與她說話罷,我去樓下等你,待打發了她我再上來?!?/br> 如姒會意,同時心里升起一絲怒意。霜娥的確很可憐,但是看陳濯話里話外,分明是有防備的意思,這代表什么?霜娥找出路找到她后院來了? 陳濯快步離去,如姒調整了些情緒,才放緩和了聲音,上前問道:“霜娥,出了什么事?” 霜娥怯怯地抬起頭,臉上滿是淚痕:“大表姐,我今日真是嚇死了。若不是陳捕頭剛好經過,我……我……我……”霜娥哽咽了幾聲,卻見如姒眼里分明沒有多少同情之意,心里便是猛然一沉,繼續低頭哀哀哭泣,“大表姐,我真是要活不下去了!” 如姒忍了忍心中的情緒,到自己書案后的椅子處坐下,口氣越發溫和:“他是我未來的夫君,你可以叫一聲表姐夫。再者便是沒有這一層轉折的親戚關系,路見不平倒也是應該的,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若想道謝,那謝我就行?!?/br> 霜娥的頭壓得更低,眼淚倒是慢慢止住了:“是,多謝大jiejie?!鳖D了頓,也不待如姒再問,便主動將大約的情形說了。 自從池嵩與耿氏入京,最掛心的自然還是槐樹胡同的池朱圭。耿氏大鬧濮家的時候,也曾經提出過要將池朱圭接回濮家調養。但濮雒和池氏是完完全全地被桓寧伯府收拾夠了,如今陳濯有望成為石賁將軍的繼子,大姑娘如姒那是錦上添花,好上加好,不論耿氏怎么鬧騰,濮雒和池氏都沒有松口,于是最終還是將池朱圭放在槐樹胡同,只不過多加了一倍的日常開銷和補品,而原本在翠柳身邊一直半主半婢的霜娥,則被打發去槐樹胡同照顧池朱圭。 霜娥自然是不愿意的,卻也沒有辦法?;睒浜揪褪鞘杖胫械鹊钠矫癖娙司幼^域,池氏為了省錢,給池朱圭所賃的只是一個院子里的三間堂屋,連爐灶都要與鄰居共用,胡同里院子里都是魚龍混雜,雖然還不至于都是賭徒暗娼之類的三教九流,但也是實打實的市井煙火人家。到了這個地步,池家人或許還覺得對霜娥的價值沒有榨取干凈,先前的針線繡活并沒有減少,甚至耿氏還主動打發人接了更多的活計回來給霜娥做。霜娥今日是送繡活的時候又遇到了先前不知如何惹上的市井流氓,當街便糾纏起來了。 如姒默默聽完,又看了看霜娥遞到面前日益粗糙的雙手,心知她所言應當不虛,先前的情緒便消散了許多。若說是宅門里的病美人做出嬌嬌白蓮花模樣,如姒自然會果斷手撕,但霜娥的可憐是實打實的,她是真的很慘。 只是,有人說過,窮鄉僻壤的犯罪率低并不是因為更加淳樸善良,可能只是缺乏犯罪的知識和機會。一個人處于弱勢并不代表其道德就一定高尚過非弱勢群體,只不過是看客們更容易同情弱勢群體罷了。 如姒沉吟著上下打量了霜娥兩番,捫心自問,自己穿越之前的濮家大姑娘真的比霜娥情形好很多么?當然霜娥并沒有燕家這樣的外家,但若是易地而處,如姒也不會束手待斃。不論是存錢私逃,還是在家里尋找借力的機會制衡,總之要主動向著自救的方向邁進,但也絕對不是用接近別人未婚夫的方式。 “先前我給你的銀子呢?”如姒隨手將自己的絹子遞給霜娥。 霜娥雙手接了,又擦了擦眼睛,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我藏起來了,怕叫嫡姐看見又奪了去?!?/br> 如姒點點頭,拿鑰匙打開了手邊的小抽屜,又取了一包銀子遞過去:“霜娥,表姐和表姐夫能幫你的也就到這里了。這五十兩你拿著,多保重吧?!敝啦劐X,那就代表霜娥自己是心里有數的,不過是等待時機罷了。既然這樣,先前示警的人情也算大致還了。霜娥若是真有什么創造性的自救方式,算計過了界,到時候就也不必留情了。 霜娥猶豫了一下,還是拿了:“多謝大jiejie?!?/br> 如姒至此對霜娥的同情算是消磨了大半,又隨意問了幾句便叫她回去,再叫陳濯回來相見。 “心里還是不痛快?”陳濯進門便見如姒臉色還是很有些難看,便上前牽了她的手。 如姒微微嘟著嘴,點了點陳濯的胸前:“陳大人,您的魅力不小啊?!?/br> 陳濯將她的左手也捉住,合攏在自己掌中親了親:“若沒有這魅力,如何能騙到你?!?/br> “油嘴滑舌?!比珂Π琢怂谎?,終于有了些笑意,但終究還是有些不痛快,“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陳濯知道如姒雖然與霜娥來往不多,但還是有些將這個可憐姑娘的命運放在心上,甚至曾經問過有沒有什么身家清白,人品踏實的京兆衙門差役可以給霜娥考慮一下親事,后來是因為池嵩與耿氏入京,也只能暫時放下。 “其實,也沒有太嚴重?!标愬纸忉屃艘幌录毠?,大致的情形與霜娥說的并不算是出入太大,今日他回去百福巷取了一些東西,出來的時候正好經過吉祥布莊附近,霜娥被兩個無賴纏住正在拉扯。他現在雖然不再是京兆衙門的捕頭,但到底也不能見死不救,出手拆解開了那個局面之后,霜娥斂衽道謝、深深一躬,隨即當場昏倒,衣裳的領子和袖口也因為之前的拉扯而破損了不少。 陳濯原是辦案無數的老練捕頭,又習武多年,昏迷之人到底是作偽還是真的昏迷,他自然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來。霜娥的確也虛弱也受驚,但是并沒有嚴重到徹底失去意識的地步。 如姒聞言立刻變了臉色:“然后呢?” 陳濯無奈道:“那樣的情形我總不能拂袖而去,所以拿了一百錢跟旁邊的舊衣鋪子買了件舊衣裳,又勞煩那邊的針線娘子跑了一趟,去扶了池姑娘起來,給她披了衣裳。后來池姑娘醒了,還是虛弱的很,哭哭啼啼的,卻不肯去衙門里告那兩個無賴,只是一路踉蹌。我實在沒法子,多給了那針線娘子幾十個錢,勞煩她將池姑娘扶到店里來吃了些東西?!?/br> 如姒臉色稍和,瞪了陳濯一眼:“你若是敢將自己的外袍給她,看我怎么收拾你?!?/br> 陳濯笑道:“解決問題的法子何止萬千,哪里就非得我來動手?!?/br> 如姒這才滿意了些,卻想起來兩人當初頭一次單獨相見,不由脫口問道:“那當初我去城東衛所報案的時候,你怎么沒有這許多的法子?” 陳濯想了想,一臉認真:“嗯,那時候笨些?!?/br> 如姒終于噗嗤一聲笑出來,掄起小拳頭在陳濯胸前捶了兩下:“呸,你當時故意的是不是?!?/br> 陳濯由著她敲了兩下,便伸手攬住她的腰:“是?!?/br> 如姒見他眼里似乎有笑意,卻更多是誠摯的情意,臉上忽然又熱了熱,便低了頭:“壞人?!?/br> 陳濯摟著她的手更緊了緊:“如姒,跟你商量一件事,昨天石將軍到家里去了一趟?!?/br> 如姒還是掛念素三娘子的,忙抬頭問道:“石將軍說了什么?夫人心情如何?” 陳濯稍有些感嘆:“母親心情還行,看起來也平靜的很。我也不好多說什么,若是做出憂心的樣子圍著她,倒顯得十分不好。左右現在府里也有敬毅將軍府和桓寧伯府送的丫鬟,倒是比之前放心?!?/br> 如姒聞言有些難過,素三娘子的性格是典型的外柔內剛,只怕心里越難受外表看來越淡然,斷斷不會表露自己的軟弱與傷心。想到石家這件事里的波折與如今的風險,如姒更多了幾分內疚,不由壓低了些聲音:“這件事情說到底都是石家人自己的執念,卻連累夫人跟著折騰。當初我勸夫人與石將軍見面,是不是錯了?這樣有過希望重新又失望,還不如從來就沒有過呢?!?/br> 陳濯伸手輕輕捏了捏如姒的蓮瓣小臉:“你這個小女人就是愛瞎想。男子漢頂天立地,何來反復無常的道理。石將軍哪有那么多彎彎心思?他昨天過來是跟母親商議婚期推遲的事情,還準備派幾個親兵到家里守著,就是怕母親聽見了外頭的什么風言風語心里不痛快,更不會讓不相干的人上門說三道四。石將軍說的很清楚,無論婚事如何推遲,也絕不會取消。老太太如今是生氣,但若這生氣是為了護著石家那幾位不成器的孫少爺,那也成全不了。孝道是要緊,但也沒有為了孝順就不顧道理的?!?/br> 如姒又驚又喜:“真的么?可是,石將軍這樣不會叫人說閑話么?不是說‘不孝’這樣的大罪名是會被御史參奏么?” 陳濯搖頭道:“若是石將軍平白無故地忤逆母親,自然會被御史臺參奏,但石老太太臥病,誰都知道主要是為了石仲瑯的案子。那案子在御前都議論過的,人人都說石將軍大義滅親,誰也不能說石將軍應該為了孝道罔顧國法。再者,”陳濯也壓低了些聲音,“京中都知道,今上與顧太后的關系不太好,朝中在有關孝道參奏的案子上都很慎重?!?/br> 如姒立刻明白,如果當今襄帝與太后之間的關系不好,那么肯定不會太過苛責跟孝道有關的參奏,否則就是打自己的臉了。 “總而言之,石家老太太如今病著,石將軍與母親的婚期肯定要向后推一推?!标愬盅a充道,“所以母親的意思,是咱們先成親。說難聽些,萬一石家有個什么不好,咱們也不受什么影響?!?/br> 如姒這才松口氣:“那我就放心了。咱們的事情先辦了也成?!?/br> 陳濯見如姒在意素三娘子,心里也有些感動,重又牽起如姒的手:“你現在就是驚弓之鳥,嚇怕了,見著什么變故都想那么許多。以后不要怕,凡事都有我?!?/br> 如姒心中驟暖,鼻子竟有些莫名地發酸。穿越到現在大概半年了,旁人可能覺得濮家大姑娘是咸魚翻身,強硬潑辣,有勢有錢,然而自己內心到底有多少不安全感,多少警戒防備、步步驚心,只有自己知道。 可是,他懂她,剝開一切桓寧伯府外孫女的虛名,去掉書香濮家大姑娘的身份,就算拿回了燕微的嫁妝,就算如今名下有了產業,如姒的內心里還是有那樣一個一邊發抖一邊前行的小女孩兒。 她害怕,但是她咬著牙向前走。 如今更多人都是看見她走出來的路,他卻看見她勇敢的外表之下,那需要溫暖和保護的心。 “嗯?!比珂㈩^埋在陳濯胸前,“聽你的?!?/br> 三月初六,素三娘子仍舊以陳夫人的身份,偕同燕三夫人藺澄月,并官媒和全福夫人,一起拜訪濮家提親,給陳濯下聘。濮雒一直是從五品翰林編修,而如今的陳濯是從六品刑部經承,從官職上差別不算太大,聘禮便按著尋常五六品官家結親的標準,禮餅海味,三牲茶果,每樣都精致體面,與首飾衣料等物加起來大約是四千兩。 素三娘子和陳濯原想再多些,卻被如姒暗中攔下了。畢竟婚姻大事的過場還是要由濮雒和池氏完成,理論上聘禮是要將大部分財物放進嫁妝里再帶走,但也有一些家族比較缺錢,就會將聘禮直接扣下。濮雒和池氏是沒有全扣下的膽子,但做些手腳的心思還是有的。既然如此,聘禮太豐厚了便是試探池氏了,雖然如姒有能力對付,但是畢竟是自己的婚事,如姒也不愿意多找不痛快。倒不如中規中矩四千兩,池氏在其中若是偷換個三百五百的,抬抬手過去也就罷了。 濮雒和池氏自然是全無異議的,反正如姒的嫁妝自己都整理好了,如今收了聘禮,cao辦的銀子自然也就從當中出了,小油水有沒有都是無妨的,想著能將如姒這位姑奶奶趕緊送出門,大家都消停。 甚至連池嵩和耿氏都恨不得趕緊將如姒嫁出去,年后濮雒疏通了好幾回,暨陽學政那邊也沒什么準話,池嵩和耿氏便動了常住京中的念頭。若是如姒搬出去,那就能將池朱圭接回濮家來住著,順便還能再繼續跟池氏為了池朱圭與濮家女兒的婚事討價還價。 于是如姒與陳濯的婚事納征之禮,可以算是在三親六故萬眾一心的祝福下,平和喜慶的順利完成了。 十日之后便為請期之禮,官媒再度帶著十六色吉祥禮物并婚期吉日書登門,與濮雒商議一番之后,便將婚期定為四月二十七。 ☆、第76章 七十六 如姒的嫁妝其實從年前就開始整理造冊,如今離婚期還有一個多月,最后剩下的事情主要就是婚房的鋪蓋,如姒婚禮當天的吉服蓋頭和首飾等事,整體來說還算輕松。池氏自然是全不插手,更十分上道地把如姒點名要的雙鶯,與陳家送來的全部聘禮一起打包送到了月露居。 如姒看見聘禮單子上的東西一樣不少,先是有些意外,直到雙鶯深深一福:“姑娘,太太說,如今聘禮都給姑娘送過來,全都可以算進嫁妝。有關大婚當日府里的開銷,自然是公中出錢,沒有叫姑娘自己拿錢出門的道理。到添妝裝箱的時候,老爺和太太也會過來給姑娘添妝。還望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前塵舊事能翻就翻過去罷,今后老爺和二姑娘三姑娘若能好些,到底也是您的娘家人,還望姑娘能幫襯的多幫襯些,到底是一家人?!?/br> 如姒唇角浮起一絲笑意,池氏果然是個明白人。難怪膝下無子,也能得了濮雒一直的敬愛,哪怕濮雒不過是個千年的從五品,池氏在四五品官家太太之中也是左右逢源,前世里還能將如妍嫁進鎮國將軍府。 如今時移世易,池氏早已經判斷出了要怎么做才能謀求最大的利益。她既沒有蠢得繼續算計自己,甚至也十分明確地守住了底線。池嵩和耿氏入京兩個半月,居然一步都沒有踏入過月露居,池朱圭更是嚴格地按著當初燕蕭的威脅,從來沒有在自己甚至采菀等人的視線范圍內出現過。 現在走禮出閣的事情上,池氏這樣做也可以算是很過的去了。雖然這后頭,既有因著濮雒賣掉祖產祭田而得以寬松的經濟,又有因著婚事轉折連到石賁將軍而給濮雒甚至池氏帶來的禮物禮金,但如姒也很清楚,上輩子的事情既然不會重演,自己最重要的就是先過好日子,而不是再去抓著池氏不放。 至于將來么,天道昭昭,惡人是自有惡人磨的。如果沒記錯,到了明年開春,晁姨娘的弟弟晁興也會到京城來,而且是帶了許多的錢到京城開鋪子。前世里頭,這件事情并沒有給濮家帶來什么顯著的影響,濮雒身為朝廷命官,又是頂頂在乎清華名聲的翰林編修,寵妾滅妻的事情自然是要不得。但那是基于一個大前提的,就是前世的濮家不缺錢?,F在的濮家雖然看著緩和了些,也只不過是一時罷了,到如妍真的能與陸懋談婚論嫁的時候,還真能掏空了家底送她出門?池氏就算不顧念晁姨娘為濮雒所生的孝祖孝宗兩個兒子,濮雒也不至于心里完全沒譜。更何況,湊錢還燕微嫁妝時縮減開銷、變賣書畫玩器那是迫不得已,將來日子長了,濮雒自然還是貪戀先前富貴風雅的生活。屆時還說什么妾室的親戚不算親戚?只怕有錢的晁興就是正經的舅老爺了。 過了幾日便是三月二十二,也就是如妍十四歲的生辰?,F在的濮雒和池氏對如姒的態度已經從先前的忌憚再轉為了著意交好,雖然生辰的主角是如妍,但家宴上的菜色竟有一大半是按著月露居平素的習慣,撿著如姒愛吃的做。剩下的才是如妍喜歡的,至于如姝愛吃的糖醋之類,不知是不是聽說了如姒不喜歡,席上竟是一道不見。 先前如姝生辰的時候如姒并沒有到場,這回大約是如姒出閣前最后的家宴之一,如姒就沒拒絕,叫采菀從箱子里挑了兩匹顏色嬌嫩鮮亮,但自己不大喜歡的料子,給如妍和如姝一人一匹做禮物。 到了花廳,便見如妍一身茜色散花綾裙,映襯著少女日漸纖細婀娜的身形,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亭亭玉立,姿容還是很出挑的。而旁邊的如姝也換了橘色的新衣,只是發髻仍舊梳了雙髻,纏了絲帶和細碎的煙晶珠子,還是小女孩兒的打扮。 氣氛難得的十分和諧,長輩平輩皆有禮物給如妍。濮雒給了如妍一枚玉扣,池氏送了一對自己當初陪嫁的鐲子,池嵩和耿氏倒也沒小氣,拿了一盒玲瓏閣的胭脂做賀禮,那胭脂芬芳潤澤,緋色純正,且玲瓏閣的名頭極響,這小小一盒的胭脂也不便宜。而平輩當中除了如姒給了一匹料子,余下的如姝翠柳便都是帕子荷包之類的小東西。如妍一一道謝接了,顯然心情極好,連對著如姒都滿是笑容。如姒笑笑坐了,便看見禮物當中最顯眼的還要屬一盒六枝的堆紗宮花,芍藥桃花皆是靈動鮮活,栩栩如真,雖然是用各色紗綾做的花枝,中間還用金絲和珍珠做了花蕊,做工精美至極。 池氏見如姒側目,不由帶了點含蓄的得意:“這是陸家打發人送的,陸二太太說既然咱們兩家關系好,那這也是兒女們的一點心意?!?/br> 兒女們的心意,那就是陸懋的心意了?這原本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池翠柳與如妍關系不錯,聞言笑道:“那可是要賀喜二表姐了?!毖粤T依在母親耿氏懷里,也是新衣裙新花釵,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如妍面上微微一紅,啐道:“胡說什么?!?/br> 耿氏笑道:“如今你大jiejie好事近了,接下來也該妍兒了?!?/br> 如妍臉上更紅,轉身去拉池氏的袖子:“母親,你看舅母也笑話我?!?/br> 眾人便都笑起來,如姒也笑笑,冷眼打量過去,如妍清秀的臉龐緋色淺淺,眼光里都是發自內心的歡喜。池氏頗有些志得意滿,大約是覺得看見了將來的希望,而耿氏和翠柳母女則是湊趣,只有如姝,雖然也是拿絹子捂著嘴微笑,偶然飄過的眼光里卻是越發明顯的憤憤之色。 眾人又說了幾句家常笑話,也就散了。如姒回到月露居又問了問雙鶯,才知道最近池氏與舅太太耿氏的關系好了許多。一方面是濮雒似乎給池嵩找到了一個從七品的閑散文職,大約是隸屬于京兆衙門之下,有一個協助管理京城民生雜事的從七品司錄小官最近病重,有辭官回鄉之意,濮雒便疏通了門路,要幫池嵩補這個缺。雖然是由正七品變成了從七品,但京官到底是高過地方官的,池嵩非常滿意,連暨陽的宅子都準備賣了,將家財都弄到京城來,預備只要正式上任便買個院子正式安家落戶。 而另一方面,池朱圭的身體似乎好了許多。池氏已經答應,只要等到如姒出閣,就讓池朱圭從槐樹胡同搬回濮家。 如姒點點頭,心知兒子才是耿氏最要緊的心事。若說池朱圭身體好了,估計也就是腿上的外傷。至于某處的功能如何,現在肯定是沒有定數的。就算是不好,耿氏很可能也會說他好了,要不然如何能跟濮家議親?看現在如妍與陸懋漸入佳境的樣子,池朱圭未來的娘子就只能是如姝了?,F在如姝還不到十三歲,事情還沒正式進入議親的流程,但大家應該都是心照不宣,估計這才是今日如姝那個憤恨眼色真正的由來。 采菀忍不住插了一句:“可是,表少爺若是真有什么不好,那不就耽誤了三姑娘一輩子?太太居然也舍得?” 如姒輕哼了一聲:“太太估計也就是先穩著舅太太。太太對如姝雖然沒有如妍上心,到底也是親閨女。如姝現在還不到十三呢,而且池朱圭今年春闈又沒下場考試,再參加春闈就是三年后。到時候太太說一句別耽誤讀書,輕輕松松就能將婚事推后。中間若是想知道深淺,送個丫頭過去不就得了?旁人不說,雙蟬不就是個心高的么?” 采菀這才想起:“姑娘不提,我倒忘了。前日陳潤在鋪子門前看見雙蟬來著,可狼狽的緊呢?!?/br> 前輩子里雙蟬曾經跟一個書生暗中勾搭,好幾年之后才曝光,但這一世因為池氏沒錢了,退還燕微嫁妝的時候連邱mama的家底都給抄走了大半,連鎖反應之下雙蟬自然也就迅速窮下來。那書生跟雙蟬在一處原本就有大半是為了錢,雙蟬手頭緊,二人便口角起來,不知如何便鬧翻了,剛好便在蒲葦記附近的小巷子里打了起來,叫陳潤看了個滿眼。 如姒搖搖頭:“這其實也沒什么不好,與其多耽擱幾年,還不許現在就鬧出來。只不過經了這件事,雙蟬估計就沒什么太大的上進心思了,說不定回頭就叫太太給送去池朱圭身邊了。但照我看,如姝未必能等到那個時候?!?/br> “等不到?”采菀一時沒太明白,“姑娘的意思是?” 如姒坐在妝臺前,自己動手將發辮上的花釵絲帶都解開,輕輕冷笑了一聲:“如姝也就是姿色比如妍差一點,其實論腦子論膽子都不差。她之前不是算計石仁瑯么,就是給自己找出路呢。太太實在是個精明極了的人,人太精明就難免涼薄,因為凡事都會將得失利弊和風險后果算計清楚。說白了,如今如姝離出閣還早,池朱圭又不知道是不是好利落了,太太就先拖著。到時候如果池朱圭真的還能中了同進士,太太手頭又缺錢,說不定就順水推舟了。我要是如姝,我也不敢全信太太?!?/br> 采菀點點頭,又問道:“可是石仁瑯已經表明了對三姑娘沒意思,那三姑娘還能怎么辦?” 如姒撇撇嘴:“三姑娘的創意,我也比不上,說不定過些日子就能看見幺蛾子了,咱們注意門戶,好好看戲吧?!?/br> ☆、第77章 七十七 四月十一是春闈放榜的日子,因而在這之前的數日,從四月初開始,所有京城內外的各種宗教機構都業務非常繁忙,大如景心靜苑景福寺,小如土地廟老祠堂甚至國子監和翰林院門外的百年老樹,幾乎處處都是仕子們及其三親六故的家人或虔誠或急躁地,向上帝天神菩薩佛祖八仙九子土地爺爺文曲星君等等祝禱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