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燕萱到底不如母親藺澄月的老練,見對方變臉,自己的笑意也斂了去,然而說出來的話,還是如同刀子一樣:“濮家內宅的屋子,我們燕家人是管不著。但原配的嫁妝,濮太太,那可就是你不該碰的了!” ☆、第18章 重回月露居 雖然如姒陸續將這件事旁敲側擊、指東打西地提了好幾次,但燕萱這句開門見山,一刀誅心的話還是讓池氏的臉色再度大變。 “燕二姑娘說話要有憑據,什么伯爵府的姑娘這沒有這樣子就上門冤死人的?!背厥线B手都氣的發抖,拿著帕子捂著胸口,又去指著如姒:“大姑娘,你也要講講良心,這些年來我這個做母親的幾時虧待過你?你就能這樣紅口白牙的冤死我……”說著,眼淚竟然便落下來,掩面而泣。 如妍和如姝一個十三歲,一個十一歲,兩個女孩兒到底還小,見素來八面玲瓏端坐正堂的母親竟然就這樣叫人家逼的落淚,如姝是慌了神,而如妍則是氣的滿臉通紅,大聲道:“燕姑娘,請回吧!離開我們濮家!” 燕萱冷笑了一聲,轉臉去看如姒,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今日先回去,盤賬的嬤嬤這幾天就派過來。別怕?!?/br> 如姒含笑望著燕萱,有感激也有欣賞,這才是勇敢獨立的女性應該有的風范! 她點點頭,以同樣鎮定和自信的笑容望著燕萱:“萱jiejie放心,我不怕?!?/br> 燕萱頷首,對如姒的這個態度越發流露出贊許之意。隨即轉身向著池氏如妍等人:“要是有人敢欺負了如姒,不管是誰,我的鞭子不認人?!庇趾吡艘宦?,起身離去。 既然已經撕破臉到這個地步,如姒也不跟池氏等人多說什么,直接離座去送燕萱。采菀跟在后頭,心里卻是砰砰亂跳。 待燕萱走了,采菀越發心慌,簡直恨不得扶著如姒晚些回去:“姑娘,這如何使得?燕家那樣遠,萬一太太……” 如姒搖搖頭:“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如果這次跟燕家親近的機會沒有抓住,誰知道將來還有沒有機會?再者,人生在世,最要緊的就是自己立的起來。人家就是愿意幫,也只會去幫那些值得幫的人。要是自己立不住,那就是爛泥扶不上墻。人家出手一次就沒有下一次了。懂么?” 采菀不由嘆了口氣:“姑娘,您的道理說的很是。只是太太到底,也不是吃素的?!?/br> 如姒笑了:“狹路相逢勇者勝,太太心里頭最在意的是錢,舍不下的也是錢。但我跟她賭的,是命,她拼不起?!?/br> “姑娘?”采菀稍稍安定一些的心又被提起來,“您可不要想不開啊。如今是多么不容易——” 如姒點點頭,安撫道:“知道,別瞎想。放心吧,他們死絕了咱們都得好好活著?!币宦氛f,一路便往月露居過去。 “姑娘,您這是要?”采菀勉強鎮定一下心緒,對如姒的行動大約猜到了一點意思,但心里還是不安。 如姒轉身正視采菀:“采菀,不要怕,開弓沒有回頭箭。不管過去是刀山還是火海,咱們已經走過來了。如今的情形沒有退路。你要知道,以前——”她頓了頓,看著采菀。 采菀知道如姒指的是前兩世,許許多多的記憶涌上心頭,不由輕輕點點頭。 如姒看著采菀的不安,心里只有同情。對于原主如姒和眼前的悲催隊友采菀,兩個姑娘都是自幼就在池氏的后宅手段與濮雒的虛偽冷漠下討生活。 就跟那些從小就被囚禁起來的孩子一樣,她們如果從來沒有見過陽光、沒有見過天空,怎么會覺得人生有出路、有自由呢? 如姒捫心自問,要不是生在現代社會,又早早接受西式教育,商場打滾這么多年,自己也是沒有心理素質來應對眼前的困局的。 畢竟兩世的慘烈與苦痛,其中的煎熬和挫敗,足以摧毀任何正常人的信心與希望。眼前的采菀其實已經表現的很好了,自己就好像中間被換上場的新外援,不可類比。 不過,若說三生流轉之間自有天意,或許這就是自己穿越登場的目的吧! 這就是銷售戰士的必勝素質之一:斗志! 如姒想到這里,拍了拍采菀的肩:“走,把月露居拿回來。采菀,別怕?!?/br> 或許是如姒的笑容太過鎮定,叫采菀看著竟有幾分像燕萱,同時也給了她一些力量,終于點了點頭,陪著如姒走進那原本就應該屬于濮家長女的房舍。 因著適才燕萱實在太不給池氏臉面,倒讓池翠柳并沒有再受什么沖擊。她雖然過去曾經驕傲魯莽了些,卻也還是識得眉眼的。如姒送燕萱出了門,池翠柳就趕緊跟霜娥回了月露居。 只是不曾想,在屋里還沒吃上兩口茶緩過神,如姒竟然就帶著采菀上了門。 池翠柳隱約約覺得不好,卻并沒有再跟先前一樣的底氣了,強笑道:“大……大表姐來了。霜娥,快倒茶?!?/br> 如姒滿面都是笑容,連連擺手:“客氣了客氣了,明明我才是這里的主人,哪里能叫你們客人倒茶給我呢,是不是?” “這,”池翠柳強笑了兩聲,無話可說,便催霜娥,“霜娥,倒茶呀!” 如姒搖了搖頭,雖然池翠柳的容貌跟池氏頗有些相似,論口才和應變力可是差的太遠了。雖然說如今翠柳年紀小,不過看得出來就沒有什么嘴炮戰斗的天分。 “成了,別催了?!比珂πσ馊徊粶p,在池翠柳眼里看來卻一點也不比燕萱的殺氣好應付。如姒慢條斯理撫了撫自己左手的指甲:“翠柳,這個院子,你們現在搬出去,是最好的時候。我會跟萱jiejie說,是你們主動搬的,懂事的很?;蛟S下回我去伯府花會,還能給你們帶幾個宮繡荷包回來?!闭f道這里,狀似無意地隨手抿了抿鬢邊,指尖在那柄青玉發梳上掠過,又望向翠柳:“若是拖到最后一刻,真的到燕家嬤嬤們過來撕扯的時候,別說原本應該可以有的好處沒有了,只怕將來的名聲也賠進去了。何必呢?翠柳你是聰明的姑娘,怎么權衡,你知道的,對不對?” 翠柳硬撐著望向如姒:“是姑母叫我們住在這里的?!?/br> 如姒向窗外的天空望了望:“起風了,最近要變天。如果要換房子,還是趕緊換的好。你放心,今天我不逼你,我是來好言相勸的。真到了要逼你的時候,出手的也不會是我?!?/br> 翠柳竟莫名覺得背脊發緊,甚至有些想摸一摸自己的左臉,就是被燕萱一鞭子抽掉耳墜時,那被勁風刮的生疼的臉頰。 素來沉默的霜娥忽然開了口,向翠柳低低道:“大jiejie,咱們跟姑母親近些也是好的。咱們還是搬吧?!?/br> 翠柳斥道:“要你多嘴!”不過這好歹也算半個臺階了,翠柳心里對燕萱實在是害怕的很,在景福寺山下那一鞭子倘若實打實的抽到臉頰,只怕她最寶貝最自信的這張臉就真的毀了。那還有什么前程,有什么將來? 房子什么的本來就是身外物,暫住而已,又不是給她的財產。連姑母池氏都被連番打臉,翠柳根本就沒有什么別的依仗了。 又矯情了片刻,池翠柳終于順著霜娥的話頭下了臺階,叫霜娥去跟池氏說換房子的事情。若是先前如姒這樣來說,別說她首先不會讓步,就算會讓步,也要去跟姑姑池氏撒嬌訴苦。 只是今時已經不同往日,池氏自己被燕萱這個晚輩逼得淚痕尚未干,翠柳并不想這個時候往前湊。 霜娥自然是順從地去了,很快便由正房的大丫頭雙蟬雙鶯一起跟著回來。 雙蟬皮笑rou不笑,向如姒一福:“太太說大姑娘想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奴婢們都來聽大姑娘的示下?!?/br> 如姒眼皮也不抬,淡淡道:“雙蟬,你還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來。太太這樣溫柔慈愛,斯文有禮的人,如何會說我這個給下頭meimei做榜樣的嫡長女是‘折騰’?太太哪里會這樣粗俗無禮,是不是你給改了?嫌我勞動你了?” 雙蟬早就聽說了大姑娘病愈之后厲害了好些,原本如魚得水的采藍竟什么都問不出來了。但也不見過如姒正面發作,此刻直面鋒芒,一時間竟一句話也對不上來。 如姒一句接著一句,清晰明白,環環相扣,若是她說自己沒改太太的原話,好像就是給太太扣上了個“粗俗”的帽子。然而接了這話,豈不就被府里這個最沒用的大姑娘給罵了? 然而這兩日燕萱的連續打臉秀,雙蟬因為輪值的關系并不是一直在池氏身邊,就沒得機會全程旁觀。過去雙蟬因著自己姨母邱mama是太太配方,一直是府里最有臉面的丫鬟,此刻當著采菀雙鶯,并月露居院子的打雜小丫頭叫如姒說了這幾句,登時臉上就陣紅陣白,進退不得。 雙鶯素來厚道,忙打圓場:“雙蟬姐也是忙累了一時失言,并不是有心。大姑娘您今日就要遷回來么?還是依著原本的格局?” 如姒知道雙鶯是濮家丫頭里少有的厚道人,并不欲為難她,頷首溫言:“恩,今日便搬回來吧。擺設聽采菀的就行?!?/br> 此時采菀對如姒的信心漸漸堅定起來,眼里也更有神采,當下便指揮著丫鬟們進進出出的忙碌。如姒坐著吃茶久了有些累,便起身站在檐下看著。翠柳臉上掛不住,叫了聲霜娥便要先走。 擦身而過時,霜娥不慎撞了如姒一下,連忙疊聲道歉。翠柳看了霜娥一眼,心里倒是痛快,并沒多說什么。 而如姒自然搖頭道無妨,目送她們離去的同時,將霜娥在那片刻間塞進手里的紙團不動聲色地收進袖筒。 ☆、第19章 表面風波平[補齊] 當晚在月露居重新安頓之后,采菀和靈芝仙草兩個小丫頭臉上都多了不少光彩。在池氏跟前討生活這么久,幾個大小丫鬟從來都是做夢也沒想到還有能這樣揚眉吐氣的一天。 如姒只是笑笑,叫采菀拿了些散碎銀子銅錢打賞往來辛苦的丫頭婆子,便梳洗了,也叫丫鬟自去安歇。 月華澄澈,夜風濯濯,初秋的晚間,濮家宅邸中是久違的安靜。 如姒已經躺下安歇,然而手中還是捏著那條霜娥塞過來的帕子出神。 彼時霜娥塞過來的時候是團了一團,她立刻接了收起,只以為是個搓軟的紙團。待得終于無人之時打開,才發現是四分之一條破舊帕子,顏色跟莎草紙有些相似,而這一角帕子上并沒有寫字,只是拿不知道是胭脂還是什么顏料染了一團絳色。 這是什么意思? 如姒并不覺得霜娥是一個行事魯莽的人,那日在馬車上霜娥的欲言又止,她看的很分明。霜娥一定是要給自己提醒什么的,但是這條團絳色巾子到底是什么? 難道是血書?池氏還真有殺人的膽子么? 如果是池氏真的想動手將自己除掉,目的不可能只是出口氣。但是既然自己已經得到了燕家的看重,倘若不明不白的死了,池氏這個后宅婦人就真的有把握能夠瞞天過海么? 雖然說無知者無畏,但是燕萱的鞭子,伯爵府的招牌,還不至于一點威懾力也沒有吧。池氏是識字的,雖不能吟詩作對,也不是鄉野婦人,不應該無知者勇到那個地步。 如果不是殺機,又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能夠讓霜娥這樣無法袖手旁觀、冒險出手警告自己? 絳紅色,難道是朱砂?古人的毒物比較簡單,主要就是那幾種礦物,池氏會不會想給自己下藥?但這個就又回到了前頭的猜測,池氏此刻心中的氣憤怒怨恨可能已經是恨不得自己立刻永遠消失,但以池氏的心機和能力,她真會毒殺自己嗎? 就算池氏真的有了一個下毒的計劃,又會讓翠柳和霜娥一起知道嗎? 如姒翻了個身,仔細回想著前世今生的種種事故因由,沉思之間,心底那點隱約約的不安愈發強烈。忽然靈光一閃,心中便有了結論——原來如此!池氏果然打一手好算盤! 且不論在這同一個看似寧靜安詳的初秋夜晚,濮家宅邸中到底有幾人安然入眠、又有幾人輾轉反側。在連日的大小事端之后,月露居的重歸舊主,似乎真的讓濮家進入了一段安寧和諧的日子。 尤其是當桓寧伯夫人病重的消息傳來,燕萱之前所提到的“燕家盤賬的嬤嬤”也并沒有派到,濮家內宅里的和諧就更提高了一個等級。 曾經例行的闔家歡樂式請安活動被心照不宣地停止了。如姒并不是真正的包子原主,對渣爹濮雒除了打臉之外并沒有太多的見面*。而被燕家連番刺激,似乎也需要重整旗鼓的池氏同樣不想看見如姒。加上月露居的地歸原主,大家真正體會了一陣子因為距離而產生的美好。如姒懶得過去請安,池氏也樂得彼此不見。 至于燕家暫時沒有再密切地跟進如姒或是濮家之事,臺面上大家都擺出了一副靜觀事態變化的穩定態度,不急不躁。 而臺面下,有誰心里竊喜,誰內里心焦,各人自己知道,也能彼此想見,但并沒有在幾日之內很快當面挑明。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采菀見雙蟬等人似乎逐漸恢復了原本的信心與傲氣,甚至偶爾在打水或取飯的時候遇見還會半笑著調侃幾句:“聽說伯夫人病重,你們姑娘也是做外孫女的,沒被接去侍疾?也不登門探望盡盡孝道?” 采菀初時聽到類似的話心里便是咯噔一下,她原本心里就害怕燕萱不過一時面上情,而不會真正支持如姒,聽著雙蟬雙蝶這些正房大丫鬟含沙射影的半試探、半諷刺,心里越著急越擔心,越是回不上話來。 誰知跟如姒說了之后,如姒卻全不當回事,只是埋頭在妝臺前寫寫畫畫,采菀越看越納悶。大姑娘此番病愈回魂之后爽利能干了許多實在是好,只是怎么原本的一手簪花小楷卻退步了許多?雖說自己所認識的字不多,但是過去也不曾見著姑娘寫出來的五六頁上幾乎什么都不認識。尤其是,這……這圓圓的怪形怪狀的符號是什么? plana,planb,planc…… 這到底是什么? 難道姑娘還會畫符了?! 如姒正專心寫著,無意抬頭便見采菀一臉驚異,隨后應付了便又察覺出她的擔心。如姒笑笑,池氏投石問路這點小手段,跟誰玩兒呢? 簡單教了采菀幾句話,繼續埋頭去寫自己的穿越人生逆襲計劃! 轉天采菀再遇見雙蟬時便多了些底氣,按著如姒教的,同樣皮笑rou不笑的望過去:“親家長輩有恙,太太都不表示一下,大姑娘若是自己去了不顯得太太失禮?聽說宮里派了好些太醫輪流過去,咱們府上一點意思都沒有,那可真是要得罪人了。老爺的前程……哎?!?/br> 甩下這幾句話,采菀便學著雙蟬以往的樣子,翻個白眼走了。 當天晚上,正房里頭便傳來了池氏心口疼的消息,慣常的李郎中又登了門。然而診脈抓藥煎藥折騰了一晚上,第二天家里的管事還是拎著大包小包的藥材禮盒顛顛地跑了一趟桓寧伯府。 如姒聽說只是笑:“濮……老爺是個只顧自己的渣,太太就算鬧騰自己也有病,這份禮也得出。探我的底?先數數自己的錢吧!” 采菀想著池氏的氣悶,也是一通笑,只不過對如姒也有些疑慮:“姑娘,您先前不是還要給老爺做個扇子套?老爺畢竟也是——” 如姒笑意全然不斂,揚眸嗤道:“做什么扇子套?老爺裝十三,不是,老爺裝風雅也夠久了。是時候讓他知道柴米油鹽,天高地厚了!” 采菀終于有些習慣了如姒現下的作風。濮雒雖然是如姒的親爹,不過所作所為實在妥妥當得起一個大寫的渣字。三生艱難困苦之間,采菀就算再和順愚忠,也不會勸出如姒什么“孝道”的話來。 采菀點了點頭,又壓低了聲音對如姒道:“姑娘,近來采藍倒是安分的很?!?/br> 如姒朝外間看了看:“采藍是個通透人,她先前是看死了跟著我并沒有出路,所以才義無反顧地幫著太太。但如今的情勢卻微妙的很,太太看著消停,暗地里一定有動作。你叫仙草和靈芝都驚醒著些,多留意采藍?!?/br> “知道了,姑娘?!辈奢已壑械墓饷⒁矆远ㄆ饋?,“其實采藍也是有把柄在我手里的。先前也是我錯了念頭,如今看了姑娘行事,我真是知道了,對那起子人不能心軟?!?/br> 如姒欣慰地點點頭,頗有一種終于把菜鳥實習生帶上了道的淚牛滿面。 當下又叮囑采菀幾句小心門戶飲食等事,主仆便各自安歇不提。 時近九月,桓寧伯夫人的病勢似乎漸漸穩定了下來。最明顯的標志,莫過于頻繁來往于桓寧伯府的太醫從每天兩三位,變成了隔上兩三日才有一位太醫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