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大雨之中,似乎有一道身影擋在前面。 那是一架小橋,小橋很窄,他擋在那里,鎮廣王就不能沖過去。 “閃開!”鎮廣王怒喝一聲,并沒有停下,繼續往前飛奔。 然而那道人影并沒有躲開,這么大的雨,這個人沒有打傘,也沒有穿一身蓑衣和斗笠,就那么衣衫單薄地站在大雨里。 眼看著駿馬就要踩在那個人身上,鎮廣王忽然認出了這個人是戚玨! 他急忙拉住馬韁,馬頭朝天,整匹馬的身子仿佛拉長成一道直線。 “你是不是瘋了!”鎮廣王朝著戚玨怒道。 一直垂著眼的戚玨這才緩緩抬起頭,他靜靜看著高頭大馬之上,一身戎裝的鎮廣王,心里又開始猶豫。 “讓開!”鎮廣王又一次怒喊。 “你知道我是恨你的,”戚玨望著鎮廣王,“可是如果你現在執意進宮,宮里架好的千把□□之上,涂了劇毒的箭尖都會瞄準你,射中你的身體,讓你萬箭穿心而死?!?/br> 鎮廣王一愣,怒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陸宏康和岳鵬明對視一眼,都是一臉的鄭重。 陸宏康急忙說:“六世子,您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 戚玨這個人游離在官場、商場、江湖之間,他要是得到什么隱蔽的消息,并不能讓別人十分驚訝。 “看來我上次跟你說的話,你都沒有聽見去?!逼莴k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松開,反反復復。 “送死和奪位,你自己選一個?!逼莴k的聲音冷漠得讓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鎮廣王冷靜下來,瓢潑的大雨從他頭頂澆下來,他忽然感受到一種寒意。他開始慢慢回憶那一日戚玨說過的話。首先就是戚玨當日曾說過圣上不足一個月就會駕崩,今日剛好是第二十九日。 自小生在宮廷之中,就算他再怎么厭惡那些爾虞我詐,也不可能一點都不懂。至于他的幾位兄弟人品,他也十分有數。 戚玨開口:“太子應該已經遇害了?!?/br> “什么?”鎮廣王臉色大變,陸宏康和岳鵬明也是一臉驚愕。 鎮廣王長長舒了口氣,道:“是誰?老五嗎?” “是?!逼莴k道。 “我再問你一次,送死和奪位,你要選哪個?”戚玨頓了一下,“如果是后者,我可以幫你?!?/br> 鎮廣王眉頭一點點皺起來,他審視的目光盯著戚玨,同樣做著最為重要的生死決斷。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應該恨不得我死?!辨倧V王死死盯著戚玨的表情。 可是暴雨灑下,雨簾綿長,他竟也并不能看清戚玨的表情。 戚玨冷漠地說:“你不需要知道理由?!?/br> “如果我拒絕和你合作呢?”鎮廣王盯著戚玨,又問。 戚玨勾了勾嘴角,他抬著眼,緩緩道:“等你死后,以替父報仇之名,奪天下?!?/br> “你又有什么能力奪天下!”鎮廣王握住馬韁的手猛地收緊。 戚玨略略嘲諷地輕笑,道:“宮中,羅皇后會支持我;朝中,右相一派是我的人?!?/br> 戚玨微頓,又說:“其實三王爺說的沒錯,我的確通敵叛國,只不過勾結的不是炎雄,而是烏和。我以三十城為餌,一聲令下,烏和三十萬兵馬助我?!?/br> “你!你信不信本王現在就殺了你!”鎮廣王指著戚玨的手指都在發抖。 “王爺,息怒啊王爺!”陸宏康急忙說。 戚玨隨意道:“難道你以為我是一個人來的嗎?” 鎮廣王一愣,望著遠處,只見遠處隱隱有人影閃動?!半[衛”這個詞兒就在他腦中閃過。他一直都知道戚玨手里有這么一支戰斗力比他的軍隊都要強悍的力量。 鎮廣王鎮定下來,他說:“哼,既然你都算計好了,又何必讓我當這個皇帝!” 戚玨古怪地扯了扯嘴角,道:“您的兒媳婦暫時忙著做生意,對當皇后沒什么興趣?!?/br> ———— 自打戚玨走后,沈卻心里就很不安。戚玨了解她,她又何嘗不了解戚玨?戚玨今日的神色太反常了,一定有什么大事兒要發生。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索性就起來了。 她喊了一聲,一點回應都沒有。囡雪和綠蟻一定又都去偷懶去了。 之前綠蟻、紅泥和囡雪三個人輪流在外頭守夜,只是沈卻和戚玨住在一屋以后,就不用她們守著了。綠蟻和囡雪樂得自在,倒是紅泥一直堅持守著。想到紅泥,沈卻有一點悵然。 算了,人都走了,想她做什么。 沈卻索性自己起來,她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立刻有雨水灌進來,漸濕了她身上的衣服。她急忙把窗戶關上,有些擔憂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 她又有些埋怨戚玨總是這樣什么都不肯跟她說,讓她一個人胡思亂想。 等到天亮的時候,沈卻才得知圣上駕崩的事兒。沈卻蹙著眉在窗邊坐下,一邊想著前前后后的事情,一邊等著戚玨回來。 這一等就是一整日。 沈卻總覺得要出什么大事了,綠蟻和囡雪進來伺候都被她趕了出去,早膳、午膳和晚膳,她都沒什么胃口。隨著時間的推遲,心里頭的那份擔憂就更強了。 她望著窗外,忍不住感慨這場雨實在是下得太久了。 等到天都黑下來的時候,沈卻終于有些坐不住了。 “囡雪,你去把魚童尋來?!鄙騾s吩咐囡雪的時候,臉色有些難看。 囡雪有些猶豫地說:“姑娘,早上的時候,奴婢見了魚童,他匆匆忙忙出府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呢?!?/br> “我讓你派人去宮里打聽消息,結果怎么樣了?”沈卻問囡雪。 囡雪搖搖頭,說:“宮里整個被封了,里頭的人出不來,外頭的人進不去,什么消息都打聽不著?!?/br> 沈卻又問綠蟻:“那哥哥那邊有沒有什么消息?” “姑娘,您別急。大少爺親自出去打聽消息,可是整個鄂南的官家都沒消息,那些進宮的大人們,自打進宮就沒出來過。大少爺說了,您千萬別擔心,不會有事的。他會繼續打聽消息,有了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您?!?/br> 總之,就是什么消息都沒有。 沈卻沒有辦法,只要繼續坐在窗邊等下去。 雨越下越小,到最后慢慢停了下來,可是戚玨還是沒有回來。 沈卻在窗邊坐了整整一夜,等到朝陽第一抹光照進來灑在她臉上的時候,她有些怔忪地抬起頭,她望著天邊的一道彩虹,喃喃道:“這道彩虹大概是吉兆吧?” 她踢了鞋子,彎起腿,將一雙光著的小腳丫踩在藤椅上,然后微微彎腰,抱住自己的膝蓋。她將臉貼在膝蓋上,目光有些空洞。 “姑娘!宮里來消息了!”囡雪火急火燎地跑進來。 沈卻猛地坐直身子,焦急問道:“怎么樣了?” “怪不得一點消息沒有,原來是宮里出大事了!圣上駕崩,五王爺意欲奪位,親手殺了太子殿下!正好被鎮廣王撞見,已經被收押到天牢了!宮里正要準備登基大典,鎮廣王要繼位了!”囡雪喘了口氣,一口氣說完。 沈卻瞇起眼睛,仔細想了想,然后輕輕舒了口氣。 看來是沒事了。 再過不到半個時辰,戚玨就回來了。 他身上還穿著昨日的濕衣服,濕衣服在他身上慢慢干了,只剩一聲潮氣。 戚玨回來是先看一眼沈卻,然后就直接往凈室去了。 沈卻一句話不說,跟著他。等到了凈室,又陪著他進了水池,一點點仔仔細細地幫著戚玨擦洗身子。 戚玨看她一眼,什么都沒說,倚在池子邊,任由沈卻給她擦身子。等到戚玨的身上的涼氣都散去,開始有了暖意的時候,沈卻這才松了口氣。 “先生,一會兒你可得乖乖把姜湯喝了才成?!鄙騾s坐在戚玨身側,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輪到你管我了?!逼莴k輕笑,他將沈卻攬到懷里擁著,下巴抵在她的肩窩,低聲說:“抱歉,讓你擔心了?!?/br> 原本還有很多埋怨,可是見他好好的回來,就都不重要了。 沈卻笑了笑,帶了點調皮地說:“恭喜先生變成皇子了?!?/br> 戚玨也笑,道:“恭喜阿卻變成皇妃了?!?/br> 沈卻這話說早了。 鎮廣王繼位改國號安廣,他先是料理先帝駕崩入葬一干事宜,又將五皇子發配到牧西最荒涼的地方,永世不得返回鄂南。等到朝堂一切步入正軌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之后了。 朝臣開始奏請早日立下太子。 嫡長子繼位的一貫的規矩,可是這個時候他的嫡長子戚珅酒后胡鬧,竟是調戲了二皇子戚玡之妻。 此事一出,那些力挺戚珅的人就無法開口了。 鎮廣王坐在龍椅上思考很久,忽然令臣捧上筆墨,當場寫下立太子的詔書。 宦官尖細的嗓子將詔書大聲讀出來,整個朝堂一片寂靜。 只因為新立的太子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戚玨。 戚玨非正統,甚至是野間所出的孩子,豈能繼位?更何況,鎮廣王當年不是就已經和戚玨斷絕了父子關系嗎?這詔書一下,實在是震驚朝堂。 反駁之音不絕于耳。 以右相為首,聽任戚玨的勢力,先前沒有得到戚玨的指示,此時也不敢亂說話,只好保持沉默。 鎮廣王幾乎是力排眾議,大手一揮,就是一個退朝。 詔書還沒有由宦官之手碰到沉蕭府,消息已經傳開了,自然也傳到了戚玨和沈卻那里。 消息傳到沉蕭府的時候,沈卻正光著一雙小腳丫,整個人握在藤椅里吃著冰過的葡萄。而戚玨則是隨意地躺在美人榻上,捧著一本醫書在看。他的袍子半解開,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露出胸口的肌膚,一雙大長腿自然地放平,另外一條隨意地支起來,整個人身上染著一種慵懶的愜意。 沈卻彎了彎眉眼,笑著說:“恭喜先生變成太子了?!?/br> 戚玨翻開一頁書,同樣笑著道:“恭喜阿卻變成太子妃了?!?/br> 沈卻笑著從藤椅上跳下來,光著腳,幾步跳到美人榻邊上。戚玨往里側了側身子,給她留了地方,她就側躺在美人榻上,從戚玨舉著醫書的胳膊下面鉆進他的懷里。 “先生,下次你會變成皇帝嗎?”沈卻問。 “不會,”戚玨將手里的醫書攤開那一頁讀完放在一旁的矮桌上,“這太子也當不了太久?!?/br> 沈卻認真地點了點頭。 戚玨有些詫異地說:“你明白?” 沈卻笑著說:“先生,你以前教過我的——太過引人矚目,總是要成為眾矢之的?!?/br> “今兒個是嫡長子調戲了弟妻,下次就指不定要鬧出人命來。所以啊,他就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了你。反正以你的本事,一時半會兒不會被其他兄弟弄死!”沈卻一本正經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