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一抹小小的影子開始現形，最后撲到她懷里。稚童柔嫩的聲音格外嬌嫩清脆：“mama喜歡，寶寶就喜歡?！?/br>
    “是的呢?！卑⒒庇H了親寶寶的臉蛋，冰涼沒有任何溫度，但她仍然表現出了極大的溫柔，被她抱在懷里的，那就是她稀世的珍寶?！癿ama喜歡這里，比瓶子跟儲藏室好多了，你看，透過窗戶，還能看到天上的星星。以后寶寶就跟mama一起住在這里好不好？”

    寶寶點點頭，摸了摸肚子，有點傷心：“mama，沒吃飽?！?/br>
    阿槐笑了下，拿出小皮箱，依照之前的順序，慢慢點燃，寶寶露出饜足的神色，半晌，氣色也由淡淡的蒼白變成了紅潤有光澤的樣子，嘻嘻笑著在床上打滾。

    阿槐溫柔的看著。這時，房門突然被敲響了，林默深走了進來。

    他想靠近阿槐，又有點不敢靠近阿槐，最后他選擇坐到了她身邊，問：“再給我一次愛你的機會，好嗎？”

    阿槐歪著腦袋看他，半晌忽然笑了：“給你這個機會，你要怎么用呢？”

    林默深說：“我會重新追求你，我們重新在一起，結婚，永遠不分開好不好？”他說這話時，心里略微有些忐忑，因為他不知道阿槐會怎么回答。這次回來的阿槐讓他感到不安和奇怪，明明還是那個他深愛的女孩，可是為什么……

    但林默深永遠不會放棄阿槐。不管她變成什么樣子，也不管她還愛不愛自己。

    永遠不分開。阿槐突然笑了，想要永遠不分開的話，像現在這樣子是萬萬不行的，而且，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不分開呢？想要不分開，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這才是人生啊。

    阿槐問：“你跟我在一起，你的沈若怎么辦呢？”

    林默深沒想到阿槐會提到沈若，他愣了一下，“跟沈若有什么關系？”

    ☆、第5章 7

    “她一直喜歡你呀，你看不出來嗎？”阿槐問。

    林默深是個用拳頭打天下的人，他從來不去在乎別的女人喜歡不喜歡自己，反正他永遠都不會去喜歡別人。被阿槐這么一問，他也有點愣住，“沈若喜歡我嗎？”

    “那當然?！卑⒒泵榱怂谎?，覺得這個男人有點太過遲鈍。沈若看他的眼神都能擰出火來，他卻兀自懵懵懂懂，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她微微一笑，說：“她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br>
    這話聽起來挺正常的，但不知為什么，林默深卻覺得有點奇怪。到底是哪里奇怪呢，他不知道，反正就是怪。阿槐說的沒什么真心實意，卻又并非虛情假意，林默深發現自己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阿槐了。

    他摟住了阿槐的肩膀，不由分說：“不管別的，反正你是我的?！?/br>
    阿槐笑了，她長得很美，回來之后從始至終都化著濃烈的艷妝。烏黑卷翹的睫毛，一雙勾魂的貓眼，纏纏綿綿，繾綣悱惻的，說不出的勾人。她對著林默深笑了一下，這男人對她的占有欲很強，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喜歡她的那天，就習慣性的開始宣誓主權。

    告訴任何人不許找她的麻煩，對于欺負她的柏曉莉，他會毫不客氣地動手，不管是誰，連對她一點點的輕蔑或是不敬都不許有……像個土霸王。但不可否認的，阿槐承認，她還記得，林默深曾經怎樣保護過她，否則她的日子未必有那么好過。因為林默深有錢又暴力，所以在他的威逼下，柏家人的確對她寬容了一些。

    可他終究還是走了。壓抑過久的怨恨和不甘讓柏家人把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到了阿槐身上。林默深不如不出現，出現后又消失，給阿槐帶來的痛苦更甚。

    但這都是虛的，阿槐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她跟林默深說到底是非親非故，即便是有血緣關系的親人都不一定能真心對待，她又有什么資格去要求林默深？

    可林默深，不該給她誓言跟希望，不該給她留下那么大的爛攤子。她那個時候才多大？十六七歲的少女，什么都不懂，懵懂無知，連自己懷孕了都不曉得。

    孩子沒有出世就沒了爸爸，阿槐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把孩子生下來。

    柏曉莉卻在這時候惹到了社會上的人，那些人要柏曉莉陪酒謝罪，柏曉莉卻把阿槐推了出去。

    那天下午啊，是阿槐這輩子最漫長的一個下午。

    柏家空蕩蕩的沒有人在，直到晚上11點過后，他們才回來。而那個時候的阿槐已經不成人形，可即使是這樣，他們對阿槐也沒有過絲毫的憐憫之心，他們嘲笑著鄙薄著阿槐，暗戀著林默深的柏曉莉甚至踩住阿槐無力的手指頭，問她，那個要保護你的林默深去哪里了呢？你不是一直很囂張嗎？現在你又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后來，阿槐想，大概柏曉莉是真的很開心。那個美麗優秀人見人愛的阿槐，能讓林默深傾心的阿槐，終于變成了這個樣子。骯臟丑陋，污穢不堪，甚至連唯一可以拿出來稱道的前程都沒有了。

    哪個高中容得下一個未婚先孕的女孩子。

    阿槐這輩子是毀了。

    就連阿槐自己，都覺得那一刻是她的末日。她還有什么盼頭，還有什么希望，還有什么東西能夠支撐她活下去？她漸漸地淪為這個可悲的樣子，倒不如林默深從來沒有出現過！那群人之所以找柏曉莉的麻煩，也是因為林默深曾經給過他們好看，而在林默深不告而別之后，還有什么是比林默深的柔弱小女友更好出氣的呢？

    這一切的災難……都是由林默深開啟的。

    阿槐擁有理智的時候知道自己這算是遷怒，但她越理智就越痛苦，好像每個人都不該責怪，又好像每個人都應該責怪。誰為她的痛苦買單，誰為她的絕望潤色？誰來救救她？誰能放過她？

    老天爺不曾救她也不曾放她，她自己也失去了一切信念。

    但仇恨的火苗仍然在熊熊燃燒。

    阿槐沒有想過別的，她不想去考慮什么公不公平殘不殘忍，她只想殺！殺！殺！把這些負了她的人都殺掉！不負責任弄丟了她的父母！虐待她苛責她無比刻薄的養父母！陷害她攻擊她的meimei！包藏禍心的沈若！還有那個離開她一去不回頭的林默深！

    誰稀罕林默深多年后的衣錦還鄉？誰愿意苦守寒窯等待他一十四載？她阿槐不是王寶釧，她不是任人欺凌卻不知道還手的傻子！

    所有人都得死，每個靠近她的人，都要死。她胸腔中澎湃著的怒火跟恨意，惟獨鮮血才能撫平。

    阿槐有這種感覺。她在柏家住了一個多月都覺得不怎么快樂，但在殺死那三個人的時候，她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輕快。想殺了他們，不想他們活著。她不去想對錯是非，她就是想殺人，想要這些人都死！

    晚飯的時候，阿槐的對面坐著沈若，旁邊坐著林默深。林默深跟沈家的關系挺好，想來是因為她的緣故。這世上也只有沈家人才以為柏家對她很好，將她當做親生女兒看待，結果卻可惜出了車禍不幸逝世的理由了。聰明人只要動腦子想想，就會察覺到這里的不對，可他們卻沒有！

    也許他們有，但他們選擇了忽視——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不能再失去養了這么多年的另外一個了。

    餐桌上，沈若突然問道：“阿槐，當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真的好好奇，爸媽說你死了，爹地媽咪當時還非常傷心，可是，你怎么又會回來了呢？這么多年為什么也不回家？不聯系我們？”

    連珠炮似的問了一大堆。阿槐捏著筷子，夾了一根青菜細細咀嚼——沒什么味道，一點都不好吃。她聳聳肩，笑了：“你猜猜啊。一次性問我這么多個問題，倒不如你自己回答啊?！?/br>
    “我只是關心你，如果你不愿意說的話就算了?！鄙蛉粑⑽⒁恍?，沒有再說話。

    阿槐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跟柏曉莉比起來，沈若可真是高端多了，柏曉莉在她面前也頂多是個洗腳婢！瞧瞧，這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與小戶人家的女兒的區別，即使這兩個女兒是同一對父母生的，但如果養育環境不同，也會非常的不一樣?！澳阏嫫?，尤其是眼睛，長得跟這家人很像?！眣z

    聽到阿槐稱他們為“這家人”，沈父沈母沈進眸中都微微露出一絲失望和哀傷。他們很希望阿槐能叫他們一聲爸爸mama哥哥，可他們不敢這樣請求阿槐，生怕好不容易回來的她又會再一次消失。沈家人太重感情，這是他們的有優點，也是他們的缺點。

    沈若聽得手一緊，筷子險些被她折斷。什么叫她跟沈家人長得很像……難道阿槐以為她聽不出來她是在諷刺她嗎？她雖然姓沈，卻是柏父柏母生的，怎么可能跟沈家人長得像？如果真的像，那也是因為她曾經做過整容手術！

    沒錯！她沈若是沒有沈家的良好基因，長得不好看，但阿槐憑什么這么說她？

    有一瞬間，沈若的眼淚險些掉了下來。她慣會表現的柔弱，家里人都很吃她這一套，這也是為什么當年阿槐的死訊傳來，沈家人知道其中有疑點，卻并沒有追究的原因。阿槐死了是個事實，可沈若還活著，然而如果繼續追查下去的話對沈若沒什么好處，所以他們愿意裝聾作啞表現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這樣的話，他們會快樂一些，這個家也能美滿。

    但阿槐永遠是他們心上永遠的痛，那個孩子永遠不會再回來，他們只能從照片里緬懷她，而照片也少得可憐。

    不是不知道柏家人的德性，可還是接受了，因為那是沈若的父母。

    沈家人這么好，不想苛刻到任何人，惟獨對阿槐不公平。

    一個含冤死去的人，被自己的養父母和姐妹親手坑害，親生父母知道里頭有疑點卻不肯追查還她一個公道和清白……誰能受得了？

    他們不給的話，阿槐自己也是可以給自己的。

    現在的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和愛惜，她不需要愛這種東西，這讓她感到惡心。

    沒有人的愛是真誠的，而她自己的愛卻是那么干凈透明。所以她也不要了，誰愛拿拿去吧，只要她能回來，只要她能報仇，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我也沒說你什么呀，夸你你也哭？”阿槐說話很不客氣?！俺C情什么呢？你都三十多歲了，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別裝模作樣了，看著怪惡心的?！?/br>
    說完，阿槐又夾了一根青菜嚼起來。

    沈若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她委委屈屈地看了阿槐一眼，視線又落到了林默深身上，但很快就轉開了，好像是不敢看見他般狼狽的抹淚。沈母本想出聲安慰，卻看見了阿槐嘲弄的眼神。

    她想起了十四年前的事。

    ☆、第5章 8

    說對沈若沒有絲毫怨懟之心那是不可能的，比起養了多年的沈若和未曾謀面的親生女兒，沈母自然兩個都愛，可她甚至沒來得及見阿槐一面，阿槐就已經徹底離開了這個世間。于是她不知道了，自己是要為已經死去的親生女兒繼續追查當年的真相呢，還是就這樣得過且過？

    最后，她選擇了后面那個。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不能再失去另外一個了。

    不是不知道當年的事情疑點重重，只是沈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追究。然而現在，當她望著阿槐臉上的笑容時，突然感到了心虛。

    說到底，是她這個做mama的對不起阿槐。小時候讓阿槐被人抱走，又養了別人家的女兒這么多年，得到了親生女兒的死訊，她選擇了自欺欺人……沈母不敢直視阿槐的眼睛。那雙艷麗的貓眼靈氣四溢，她有好多好多的母愛想要傾訴，可面對阿槐她卻根本沒有勇氣說出去。

    阿槐不怎么在乎沈母的心情，她心里除了自己的寶寶是誰也不在乎，沈家的感覺比在柏家好一些，可是有了個沈若，七分的好心情也頂多剩下三分。

    本來就沒什么胃口，見到沈若那倒胃口的樣子，阿槐哼了一聲，推開碗筷站了起來，說：“我不吃了?！?/br>
    她顯得格外任性，這是連林默深都沒有見過的阿槐。他歉意地看了沈父沈母一眼，點了下頭，“我去追她?！?/br>
    一路追著阿槐到了外頭，說來也奇怪，明明她離他那么近，好像伸手就能碰到，可無論林默深怎么追，兩人之間仍然隔著距離，無論如何也追不上。

    他急切地叫著阿槐的名字：“阿槐……”

    阿槐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沒有絲毫感情，林默深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阿槐。他輕輕地抖了一下，心痛莫名。那種心痛甚至超過了他的呼吸，林默深踉蹌一下，跪在了地上。

    阿槐沒有回頭，所以只能他叫她：“阿槐……阿槐……”一遍又一遍的叫，但阿槐并沒有看他，而是徑自往前走。

    曾經林默深與人打架，受了一點點傷阿槐都心疼的不得了，可現在她絲毫不關心他，甚至連眼神都不曾給他一個。林默深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他認準了那是他的阿槐，他就決不會再放手。他捂著心口，忍著劇烈的疼痛沖了過去，這一次他追上她了，然后猛地一把將她抱在懷里，低低地說：“我不讓你走，我再也不讓你走了！”這十四年他真不知是怎么過來的，他也知道要她等他這么久是個笑話，甚至回國前，林默深都做好了阿槐嫁人生子的準備，即便那樣，他也還是要把她搶過來的！

    但所有人都告訴她說阿槐死了！惟獨這個林默深不信，他的阿槐那么好，那么美麗聰明，好像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難得倒她，她怎么會死呢？

    “你知道嗎？”阿槐輕輕地把腦袋擱到了林默深的肩頭，曾經這個懷抱讓她感到多么滿足和溫暖，現在就讓她感到多么冷清。她已經完全感覺不到當年的那種悸動和喜悅了，阿槐想，自己其實也挺矯情的，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又何必拘泥于跟林默深的糾葛呢？

    沒有了愛，還有恨和怨。她恐怕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我一直在等你，我等了好久好久，但是他們都說你再也不會回來了，我被你拋棄了。他們說，我不過是你無聊時的慰藉和玩鬧，說到底，是被你白玩了?！?/br>
    “不——”

    沒等林默深否認解釋，阿槐就繼續說了，這些話都積攢在她心上，再不說的話她真怕自己會記不住?！澳阒烂?？你任性的一走了之，給留下來的我帶來了怎樣滅頂的災難？”

    說完這句話她抬頭看了眼林默深，見他神色驚詫，就笑了：“你不知道，你是不是還以為我的日子過得不錯，不會有人欺負我？”

    林默深的確是這么覺得的，他走的時候太急，連告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說，但他那時候想著，自己很快就會回來的，誰知道一年牽一年，一日復一日，最后竟是足足用了十幾年。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十年？

    “你那么厲害，你走了，那些輸給你的人自然需要找個地方撒氣，你說，除了我，還有誰比較適合？”阿槐說話的語氣平平淡淡的，好像完全不是在講述她自己的故事。她的故事已經到了頭，再也沒有未來，就連人生都已經靜止了?！澳阕吡?，我卻還在，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

    “阿槐……”

    “柏家人跟你說了很多我的事情吧，他們告訴過你，你走的那一年，我懷孕了嗎？”

    “什么？！”

    “他們沒告訴你?！卑⒒毙α??！八麄儺斎徊粫嬖V你了，告訴你的話，他們怎么圓這個謊？”她纖細如嫩蔥般的手慢慢地順著林默深的臉龐往下撫摸。林默深長得很英俊，過于高貴斯文的外表跟他骨子里的粗魯暴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在阿槐面前，他永遠都是一只溫順的大狗?！澳憧隙ǘ疾恢?。你看你面對沈若的時候多么好，要是你知道，她早在沈家人尋找我之前就跟柏曉莉搭上了線，還教柏曉莉怎么對付我，你還會對她這么好么？”

    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對沈若以禮相待，對沈家人那么友好……真要看在她的面子上，就把那些人全殺了！

    林默深連連搖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阿槐冷笑，她從林默深肩膀上抬起頭，怒視著他?！澳阒朗裁?？！你拔腿就走的那一刻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們會來報復我，不知道柏曉莉和她的父母會怎樣對我，不知道我會懷孕，更不知道我會被輪|jian！”

    隨即她的語氣轉為柔和?！澳阏f呀，阿深，你知道什么？嗯？”

    溫柔的聲音如同情人甜蜜的話語，可林默深卻感到無比悲涼。他顫抖著手想要去抓住阿槐，阿槐卻格開了他的觸碰，仍舊是冷冰冰的模樣?！凹热划敃r你選擇了離開，就不應該再回來，更不應該出現在我面前。你走吧?！?/br>
    “我不走！”林默深牛脾氣上來了，站到阿槐面前，“我不走，死也不走！”

    死，也不走嗎……阿槐垂首微微一笑，再抬頭的時候笑顏如花：“真的不走嗎？陪著我？”

    她太過善變，喜怒無常，林默深完全沒弄懂阿槐到底想做什么。但他仍舊乖巧點頭：“對的，不走?！?/br>
    “那好，我介紹個人給你認識吧，好不好？”阿槐重新溫柔起來，語氣婉轉，聽得林默深尾椎骨一陣酥麻。別說她是要給他介紹個人認識認識了，就是要他的命，他也不會拒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