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遲晚低聲叫他。

    那聲音好溫柔好溫柔，記憶里的mama也是這樣叫他的。就是因為迷戀遲晚的味道和聲音，封靖才會又一次來食品屋，否則他是不愛吃零食的，同學們都愛來這里，只有他不愛，但昨天第一次來，他就不想走了，今天也是一樣，鬼使神差地就邁了進來。

    “我是mama?！?/br>
    封靖愣住了。

    他從遲晚懷里抬起腦袋看她，也許是母子天性，當遲晚說出這句話后，封靖甚至連懷疑都沒有，只是那樣傻乎乎地望著她：“……mama？”

    “是mama，對不起寶貝，mama不該不認你的?！边t晚又把封靖抱緊，那顆缺失的心終于回來了?！霸弇ama好嗎？”

    也許是驚喜來的太突然，封靖好一會沒回神，就傻傻地盯著遲晚看，他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能不聰明么，他的父親在那么多女人中挑中了智商和容貌都屬于上等的遲晚，才生下了他，封靖是個天才，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天才也有常人的一面?！澳阏娴氖莔ama嗎？”

    遲晚輕輕點了下頭。

    封靖又呆呆地看了她片刻，突然摟著遲晚的脖子嚎啕大哭：“哇——mama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會跟那個人說話了！我再也不會喜歡那個人了！你別不要我！別不要我！哇——”

    哭到那叫一個凄慘。遲晚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看開了，報仇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這好幾年她不都忍過來了，還怕這一會兒么？就算跟點點相認會導致事情生變，那也無所謂了，比起報仇，點點才是她最重要的寶貝呀！“mama不會不要你的，你乖，不要哭了好不好？”

    封靖非常聽她的話，她叫他別哭他就不哭，努力吸著鼻子淚眼迷蒙的看著她，兩只小手箍著她的脖子死不松開，那架勢，好像一松手遲晚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嗯，在他的心里的確是這樣的。

    mama的樣子在他心里也許已經模糊不清了，但她痛苦的哭喊和尖銳的眼神，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他發過誓，再也不會讓mama那么傷心。

    ☆、第4章 3

    遲晚去拿毛巾給封靖擦臉，他都跟在她身后拽著她的衣角不肯松開，生怕一松手她就又不見了。遲晚覺得好笑，捏了捏他的鼻子，和兒子相認以后，她也莫名感到心中有塊大石頭放了下來。

    “mama，這一次你會帶著我一起走嗎？”

    封靖這樣問。他早對爸爸沒了感情，他不想留在那個可怕的家里，看到那個人惡心又虛偽的笑容，更不想看到爸爸跟那人卿卿我我然后教訓他的樣子。他有什么錯？如果不是為了守住mama在家里的地位，如果不是為了讓那個男人不能名正言順地登堂入室，他早就不愿意在那個假待了！

    他雖然才十一歲，但在這之前，他已經清楚地看清楚了人心是多么可怕的東西。而在這一切事件中，最無辜的是就是mama，她什么都沒有做錯，她沒有對不起任何人，甚至在事情爆發后，她也只想帶走自己，可是她最后得到了什么？

    封靖雖然年紀不大，但他不傻。所以他乖乖地留了下來，乖乖地聽爸爸的話，乖乖地當他的兒子。但他知道，總有一天，他會替mama報仇的。

    可是現在見到了遲晚，他就又變回了脆弱的孩子，撲進母親懷里，一秒鐘也不肯離開。

    怎么能忘記是這個女人把他帶到了世上，怎么能忘記是她一天一天把他撫養長大，怎么能忘記是她教他穿衣服走路寫字畫畫，怎么能忘記那么多好吃的，那么干凈的家，那么溫馨的時光。而在這段時間里，爸爸從沒有用過心，卻想要搶走他。

    生恩不及養恩重，在爸爸和mama之間，封靖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后者。他拽著遲晚的衣角，絮絮叨叨地說著，好像是怕不說的話就再也沒了機會：“mama你不知道，我原本想要快點長大的，等到我長大了就可以去找你了，然后給你報仇，把那個人從家里——不，那不是我的家，mama你別再丟下我了好嗎？我不想再一個人孤零零的了?！?/br>
    不想每個深夜做惡夢醒過來的時候找不到mama，不想睡前再也沒有溫柔的聲音念著故事書，不想每天清晨廚房里再也沒有熟悉的香味，不想再也看不到那個慈愛的身影。

    每天夜里，每個想念mama的夜里，他都一個人縮在床上，把被子抱的緊緊的，咬著牙不肯出聲。就算是怕極了，也決不去找別人。

    他不愿意把這一切跟另外一個人分享，尤其那個人還根本不配。

    遲晚輕柔地用毛巾擦去他臉上的淚，像小時候那樣把他抱進了懷里輕輕搖晃著，其實這時候的封靖已經挺高了，他天生聰明過人，又因為家庭的事情十分早熟，早就不習慣與別人有什么肢體上的接觸，但是這一刻，他緊緊地摟住了遲晚的脖子。

    兩人抱了會兒，遲晚就拍著封靖示意他下去。他雖然乖乖照做，卻不肯撒手，一只手拉著遲晚的，怎么也不松開，好像一松開，她就會再一次消失在他面前。

    就像是六年前那個絕望的下午，夕陽紅得像血，他被爸爸強硬地抱在懷里，mama倒在法院門口伸著手，張著嘴，痛苦而又哀傷。而爸爸沒有回頭，沒有人去可憐那個被剝奪了撫養權的母親，因為所有人都說她婚內出軌，不懂得珍惜封擎這樣的鉆石王老五，被捉jian在床，是活該。

    但封靖知道不是。他知道mama有多愛自己，也知道mama是個多么正直善良的人?？墒悄且惶?，那一天，亮的睜不開眼的鎂光燈，尖銳的指責，刻薄的控訴，一張又一張不堪的照片……爸爸以為他忘了，其實他從沒有忘。再長大了點，他就明白了。他知道了家里的鑰匙是誰給的，知道了那天為什么爺爺奶奶非要把自己帶出去玩，也知道了為什么當天晚上回到家，mama的臉色那么蒼白，她抱他的時候為什么有著痛楚。

    他什么都知道，但他表現的卻像什么都不知道。

    仍然做一個貼心孝順的乖孫子，懂事聽話的好兒子，至親之人是那樣卑鄙殘酷，他都能偽裝，可唯獨在那個男人面前他做不到。

    他恨死了他！他恨不得吃了他的rou，喝了他的血！恨不得被踐踏成垃圾的是他！

    遲晚看到封靖眼底的不甘與怨恨，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她有一個好兒子，點點是個好孩子，他能夠分辨善與惡，對與錯，曾經她堅信做人要問心無愧，現在她也堅信，但不再那么執著黑與白了。

    這個世界的公理，是被封擎一家占據的，沒有她遲晚的份兒。在他們面前，她從頭到尾都是個棋子。從封擎一開始的刻意接近，到后來的結婚生子，掃地出門，不過是一場可笑之極的表演。

    但在這場表演里，卻給了她一個真正的寶貝。

    封擎那樣的爛人，她再也看不上。從他說出真相的那天，她心中那個有著高大形象的丈夫就死了，而他讓人強暴她并用視頻照片搶走點點的監護權，遲晚就更明白了，自己是嫁給了怎樣一個人渣。

    做壞事的時候理直氣壯，沒有片刻后悔。這樣的人，卻偏偏被眾人所稱頌，他有什么資格？

    都是一群畜生罷了。

    “點點，你聽mama的嗎？”

    封靖用力點頭。

    “那么，不要跟任何人說起mama的事情，好嗎？從今天起，你可以每天都來這里見mama，但是不可以告訴別人，我們的關系，好不好？”怕孩子敏感受傷，遲晚又趕緊解釋，“mama保證，要不了多久，咱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你說好不好？”

    封靖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他認真點頭，問：“mama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

    遲晚輕笑：“有的?！?/br>
    母子倆相視一笑。

    說完，封靖跪在沙發上，兩只小手捧起了遲晚的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覺得非常神奇，雖然他已經不記得mama長什么樣了，但他可以確定，這并不是mama以前的臉。雖然以前的臉也很漂亮，但眼前這張，可以說是美得過分了。于是他好奇地問：“mama為什么變了個樣子，是去整容了嗎？”

    聽了這話，遲晚莞爾：“mama遇到了一個好人?！?/br>
    “好人？”封靖納悶兒?！笆裁礃拥暮萌?？”

    “這個嘛……暫時還不能告訴你，等到以后，你應該會有機會見到他的。是他給了mama新生，如果不是他，也許現在，mama早就死了?！?/br>
    “死了……”封靖喃喃地重復遲晚的話，表情突然變得慘白?！笆前职帧?/br>
    雖然早對父親沒了期待，但一想到曾經承諾過自己會找到失蹤mama的爸爸，竟然是mama失蹤的幕后黑手，封靖就覺得非?？膳?！而他竟然還是這么可怕的男人的孩子，他覺得惡心！

    “沒關系，mama現在不是好好的么？而且還又回到了你身邊?！边t晚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她什么都不想，只想要回自己的孩子，這是一個母親最大的渴望。她是絕對不會放棄點點的，但如果她想要點點，就勢必要從封擎手上搶回來。但封擎是什么人？封家那么有錢，是她能輕易扳倒的么？

    所以她付出了自己的愛情。如果所謂的愛情能夠讓她美夢成真的話，她不會吝嗇。只要點點能回到她身邊，就算是出賣靈魂又能怎樣？

    遲晚不愿意當個祝福那兩人愛情的圣母。封擎不愛她，大可不必接近她，但他追求她，用了那么多方式，表現的深情款款，讓所有人都相信他非常非常非常的愛她。事后，又在法庭上表現的那么痛心疾首，這個男人是天生的戲子，沒有人能夠揭穿他的真面目！

    既然不愛又何必要接近，遲晚一開始也并不愿意跟封擎在一起。門當戶對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豪門是那么容易進的么？

    果然，封家夫婦那樣的好說話，也不過是為了最后給她致命一擊。

    她不是那種善良的可以割rou喂鷹的佛陀，她也是有脾氣的。她放棄了自己的學業和工作，做了封擎的妻子，聽從他的話，做了個家庭主婦，雖然那五年里因為有了點點她感到很幸福，可這無法磨滅她遭受的欺騙和剝削！

    她也是會恨的。

    恐怕封擎永遠也想不到，她是打不到的吧？竟然因為那些人的稟報就相信了自己已死的事實……難道他不知道，沒有親眼看見她的尸體，就不能證明她死了么？

    遲晚的笑容格外溫柔好看，封靖是這么認為的。他耳朵很尖，立刻與遲晚保持了距離。而就在那一瞬間，一輛轎車開了過來。

    熟悉的車牌號，母子倆都知道那是誰。

    曾經，遲晚心中的美好丈夫。曾經，點點心中的無所不能的爸爸。

    封擎。

    那個沒有人性自私自利的男人。

    遲晚看了封靖一眼，小家伙認真地回望，雙手還攥成了拳頭。遲晚微微一笑，起身，摸了摸自己柔順的長發。

    ☆、第4章 4

    毫無疑問，遲晚現在的臉是極美的。女人的骨子里有著對美的追求，這種對于美的渴望其實很多時候跟男人沒什么關系。在離開的這六年里，遲晚無時無刻不在回想封擎和自己在一起時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封擎真的是同性戀者嗎？

    是的。

    封擎真的對女人完全沒有興趣嗎？

    很顯然不是。

    至少在他追求遲晚那段時間，以及有了點點后封擎對遲晚仍然有著無法拒絕的性|欲就可以看出來。他的心也許喜歡男人，但他的身體更迷戀女人。封擎是個什么樣的男人，在得知真相后，遲晚就已經看清楚了。

    世界上哪有人不喜歡美呢？

    食品屋的玻璃門被推開，清脆的風鈴聲中，背對著門口的遲晚緩緩轉過身去。

    即便是當年被封擎死命追求的她，也不是個生活在象牙塔里充滿幻想的灰姑娘。跟封擎在一起的那些年，婚后的六年，她都是一心一意的對待著這個男人。他喜歡什么，討厭什么，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作為一個妻子，她把他照顧的無微不至，但她做錯了一件事。

    那就是太過信任這個男人。以為這樣自己就能擁有一個家，可事實上并不是這樣的，那個美好的家不過是個欺騙她的假象，而封擎這個男人，竟然連親口告訴她真相的勇氣都沒有。如果不是那個男人找上門，如果不是她去醫院檢查身體發現了有關自己的秘密，也許封擎會欺騙她一被子。

    讓她一輩子都做個悲哀的妻子。

    即便是心有所屬的封擎，乍一看到嫵媚多情的老板娘，也是無比眼花繚亂。他雖然喜歡男人，但也拒絕不了美麗的女人。

    就像是現在，遲晚慢慢揚起嘴角，問道：“先生想要點什么？”

    聲音也非常好聽，而且如果封擎判斷不錯的話，那身衣服下包裹的身子也絕對非常誘人。再好的人在一起久了都會膩，更何況是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封擎。他笑道：“有什么比較有名的么，我想帶走一份?！?/br>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不該讓這美麗的女人知道自己還有個兒子。

    封靖一直冷冷地坐在沙發上，他看著爸爸對mama笑容滿面的樣子，心里覺得諷刺，要是你知道對面那就是被你傷害的mama的話，你還會露出這樣的笑容嗎？從沒有哪一刻封靖覺得爸爸這么惡心過。

    他的兒子就在他面前，但他沒有想過注意他，而是急著獵艷，急著在美女面前表現自己。

    多么可怕的男人，曾經朝夕相處，他曾經那么用心——雖然是假的，曾經那樣追求過的女人就在他面前，但他壓根兒認不出來。一個人即使改變了容貌聲音和氣質，鐫刻在靈魂里的東西又怎么可能會改變呢？他沒有認出來，不過是因為他從來就沒有在意，沒有關心過。

    遲晚比任何人都認識的清楚，更何況她現在也是真瞧不上封擎這樣的男人。以她的條件，難道找不到更好的么？只不過她已經沒有了愛情，她只想要回自己的孩子，再狠狠出一口心頭惡氣。

    在被季五收留的頭一段時間，她一直在幻想，自己離開了，封擎會不會感到失落、痛苦、后悔、愧疚？又過了一段時間，當她看到鏡子里開始變得更美麗的自己時，就幻想有朝一日自己回去，能夠看到封擎回心轉意，而到了后來，她只想看到封擎自食惡果。

    愛情是多么美好的東西，在正確的時間里她遇見了一個心懷不軌的人，從而賠上了自己的青春和夢想?，F在遲晚想想，自己在被封擎那樣欺騙過后竟然還異想天開他能回心轉意，簡直就是個腦殘。

    再見封擎，她沒有悲傷沒有激動也沒有怨恨，有的只是如同老朋友一般的平靜。但遲晚自己心里清楚，她是回來討債來的，她會像是六年前他毀滅她那樣，一點點毀滅掉他。

    她已經徹徹底底，完完全全不再愛這個男人了，因為他根本就不配。

    “那就選我親手做的巧克力曲奇吧，分量不多，你這樣的人應該不太愛吃甜食?！闭f笑間，遲晚已經將曲奇裝好打包遞了過來，“一共是五十二元，先生給五十就可以了?！?/br>
    封擎長得挺好看，但并不是特別英俊，他吸引人的地方是他眉宇間強烈的男子氣概，總而言之，他是個很有男人味的酷男，濃密的眉毛表明他其實是個非常堅定且意志力強悍的人，不會輕易動搖，但一旦下了決心，也會非常狠絕。

    遲晚再清楚不過了。

    這么說來，點點能長得這么好看，還真得謝謝遲晚的優良基因。否則要是長得像封擎，雖然不能說丑，卻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了。

    “我相信老板娘的眼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