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是啊,”何安的mama把話接了過去:“易生,叔叔阿姨也是自私的,我們不想看到自己的兒子將來受到傷害,特別是被他最愛的人所傷害,那樣太痛苦了。所以,我們才擅自安排了今天這場對話,就是想知道你對他的感覺和他對你的是不是一樣的。只有你們兩個同樣堅定的時候,你們在一塊兒,才會有未來?!?/br> “阿姨……” “易生,你沒有讓我和叔叔失望,事實上你已經超出了我們的預期。本來我和你叔叔都以為在你們的這段關系中,何安是陷得更深的那一個,但是剛剛看到你的表現再聽完你說的話,我現在已經不這么想了?!?/br> 何安他mama這時也走了過來站在我面前,眼神溫和地看著我:“易生,你能不能原諒叔叔阿姨這一回?不會再有下一次了?!?/br> “阿、阿姨您說什么呢……哪有什么原諒不原諒的,只要您和叔叔肯接受我我就萬分感激了!”我簡直是受寵若驚,大腦還沒從剛才的那般疾言厲色中徹底轉到這溫言細語里,總有種自己忽然跳錯了片場的感覺…… “爸、媽,那這么說你們是已經同意我跟易生的事情了是嗎?”還是何安比我更會抓重點。 何安他爸重重地嘆了口氣,看向我倆的眼神變得十分幽深又有些許的傷感,他伸出手同時按住了我跟何安的肩膀后沉下聲音道:“這件事,對于我們來說要接受起來的確是很困難。即便是到了現在,打心底里來講,我還是不太能夠認同這樣的一種感情。但是,我也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痛苦啊……” “爸……” “易生,何安,你們兩個都是非常優秀的孩子,不光是在學識上,更多的是在人品上,很讓人欣賞。但也正是因為你們這么優秀的緣故,一想到你們從現在到以后都要生活在大部分人充滿批判或不屑的目光中,我們做家長的就更覺得難受了?!?/br> 何安他爸說到這里時聲音就給頓住了,誰能想到像他這么一個堅忍強硬的男人也會說紅了眼眶。 “爸、媽,你們不要難過?!焙伟舱驹谖疑磉厯ё×宋?,“就像我之前所說的那樣,我這輩子能和易生在一起就已經很幸福很知足了,至于其他人怎么看我們我根本不在乎,易生也不會在乎的。只要我們都不在乎,那旁人的眼光就影響不到我們,我們一定會活得很快樂?!?/br> “是啊叔叔阿姨,如果有機會你們可以和我爸媽聊聊的,他倆就想得特別開,根本不替我在這方面cao心,我媽還醞釀著讓我給她領好幾個混血小孩兒回去呢?!蔽疫@時已經感覺心里輕松多了,說話也帶了幾分玩笑的口吻。 何安的爸爸mama同時點了點頭,然后他媽說:“嗯,有機會一定會見的?!?/br> “對了孩子,聽何安說你也是準備繼續去美國讀書的是嗎?”何安他爸問我。 “是,雖然我跟他不讀一個專業了,但我想盡量跟他申到一個地方去?!蔽椅丝跉饣卮鸬?。 “那就好,那就好?!焙伟菜诌B說了兩遍,看起來頗為感慨,又等了一會兒才接著說:“昨天晚上我跟你阿姨已經查過了,現在同性婚姻在美國已經合法化了。等將來你們兩個都去了那邊之后,如果時機成熟,我們和你爸媽就一起過去看著你們把正事給辦了,這樣我們心里也踏實?!?/br> “哦……???!” 我沒想到我的未來“岳父和岳母大人”剛剛同意我倆的事就已經想到結婚的問題上去了,我瞬間就燒紅了臉,大腦一空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不過何安卻一下子笑得特別開心,他把我的身子掰了過去正正地盯著我看:“你啊什么啊,不愿意嗎?” “沒、沒說不愿意……”我現在覺得剛煮熟的雞蛋表面都沒有我臉上的溫度高,真是丟死個人了……拜托大哥好歹當著我“岳父岳母”的面你不要這么耍流氓行嗎?! “小安?!蔽摇霸滥浮边@時忽然拉了何安一把,笑著對他說:“哪有你這樣的,就算人家易生是男孩子,你要想讓人家跟你結婚該有的儀式可不能少啊。像你這么突然說出來,換成是我也肯定不會答應?!?/br> “不是的阿姨我不是那個意思——” “媽你說得對!”何安猛地一摟我把我的后半句話都給擠回去了,然后他居然臭不要臉地把嘴貼到我耳朵根上說:“那等我回頭給你一個正式的儀式?!?/br> “何安你——” “別太感動了易生,我爸媽還在呢,你當著他們的面哭不太好?!焙伟残Σ[瞇地看著我說。 我靠?。?! 你等著,你給小爺等著,等咱倆單獨在一塊兒的時候你就死定了! 嗯……不過現在的重點似乎不是這個。 我看向正微笑地望著我倆的何安的爸媽,他們此時眼中慈愛的神情和當時我爸媽看著我跟何安時是一模一樣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 或許在教育和培養的方式上有所區別,但本質上,父母對孩子的那份心疼和憐愛并沒有半分差異。他們都是全身心地在替我們考慮,只不過是從不同的角度。 “對了易生,小安,我們明天就要回青島了,你們兩個都好好照顧自己。易生這個暑假有時間的話就來青島玩吧,叔叔阿姨一定好好接待你?!焙伟瞞ama溫柔地微笑著說。 我點點頭:“謝謝阿姨,有時間我一定去!” “嗯,何教授你還有什么要跟兩個孩子說的嗎?沒有就快讓他們回去吧,別跟我們在這里耗著了?!焙伟矉層滞屏讼滤?。 我“岳父”微微頷首,然后看著我們倆只說了一句話:“好好努力,等將來你們去美國的時候我會親自去機場送你們?!?/br> “一定?!?/br> “我知道了?!?/br> 我和何安互相看了一眼,又不約而同地笑了。 …… “那現在這樣,我們是不是就可以算作是塵埃落定了?”從賓館走出來后我還覺得有些不真實,就用力捏著自己的臉問何安道。 他站定,然后將我的手從臉上拿開繞到了他身后:“還早呢,要到結婚才算?!?/br> “……結、結婚那么久遠的事情……至少還要等個一兩年呢……”我臉紅道。 “你著急么?”何安的面孔一分分地逼近了我,我分不清到底他的呼吸和我的臉哪個更燙。 “……不……著急……”我想到我們現在雖不算在大馬路中央但也差不多了,離小西門不過二、三十米,來來往往全是人,我心里一緊張卻不由將何安抱得更緊。 何安此時已經離我越來越近了,他的鼻尖已經觸碰到了我的額頭?!耙咨?/br> “嗯……?”我已經不僅僅是臉上在發燙了。 何安輕輕地吻上我的眼睛,然后又往下移,移到鼻梁,再到臉頰,再到嘴角,然后他伸出舌頭用舌尖沿著唇線細細描摹一圈,最后探入我早已微微張開的口中。 “我愛你?!?/br> 糅雜在親吻中顯得含糊不清的話,聽在心里卻是無比的清晰。 “我也愛你?!?/br> 從始至終。 ※※※※※※※※※——尾聲——※※※※※※※※※ 大四下,畢業季。 “親愛的朋友們!這將是畢業酒會的最后一條提醒短信!我們的‘生科不敗千秋萬代’畢業生大聚餐將于今晚七點整在xx商務酒店的一樓宴會廳舉行!屆時請各位姑娘們穿上你們最漂亮的晚禮服、漢子們也穿上你們最帥氣的燕尾服,大家一起用最美好的形象來慶祝我們光榮畢業?。?!” 今天是七月十四號,昨天剛畢業答辯完,我坐在寢室里面正收拾著自己所剩不多的東西就收到了梁競的這條短信。 “哎呦好煩啊,我早上剛洗過澡,七點聚餐的話那我六點又得去洗一次,天太熱了!”葉煦正跪在他的床上整理床鋪,看見短信就撇著嘴抱怨了一句然后把手機扔到一邊。 我忍不住笑:“不愧是我家煦煦,更衣前必定要沐浴?!?/br> “那可不!我這次特意讓我家那位老頭給我從上海訂制了一套燕尾服寄了過來,到時候穿上絕對閃瞎你們的眼睛!穿這種衣服我自然得干干凈凈的了!”葉煦在這一年多以來似乎跟他爸和他繼母的關系緩和了許多,據我所知這里面林久橋的功勞不小。 “你就算不穿燕尾服也照樣閃瞎我們,要不你試試裸奔?絕對閃瞎所有人!”我話音剛落一個枕頭就朝我砸了過來,被我隨手抓住了。 “你放——后氣!”葉煦小朋友的戒粗話進程顯然不太順利,但我覺得原因并不在我們身上,那明明是他真性情的表現。 “你才裸奔呢!你最好出去繞著未名湖裸奔三圈回來我看安哥還認不認你!”葉煦說完朝坐在一旁早已收拾好東西正看著我倆笑的何安問道:“誒安哥說真的,易生要是真裸奔了你還要他嗎?不要了吧!扔了得了!” “……你不要這么煽動他!他當然會要了!”我從自己位置上站起來走到何安跟前彎身做了個挑起他下巴的動作:“安哥你說是吧?” “是啊,當然還要了?!焙伟残Σ[瞇地望著我,然而他忽然抓住我的胳膊往旁邊一拉另一只手則攬住了我的腰把我往身前猛地拽了一下又轉了半圈,直接讓我坐到了他腿上被他箍在懷里,像個小媳婦兒的姿勢一樣。 “不過,要歸要,但懲罰肯定不能少啊?!焙伟残Φ靡荒榶in不懷好意,我真得好想給他一拳…… 葉煦已經笑得不行了,跪在那里捶床:“安哥你說幾天!易生現在最長的不能下床記錄是四天!能不能打破?!” 何安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兒,然后點頭認真地說:“我覺得沒問題?!?/br> “哈哈哈,可惜了這個場景我是不能親眼見證了!到時候安哥一定記得告訴我一聲!”葉煦笑著說完但眼中卻不經意地閃過一抹淡淡的傷感,我知道他是想到我們以后不能再做室友了,其實我心里也特別舍不得。 為了不讓他難受,我決定就犧牲一次自己的節cao,仰頭對他十分仗義地說道:“誰說你不能親眼見證了,紐約離波士頓多近啊,到時候你可以和久哥一起來找我們,親眼探視我!” “噗——你以為誰那么待見去探視你!”葉煦瞪了我一眼,不過此時他連翻白眼都翻得暖意十足,我被他瞪得就像是被他擁抱了一下一樣。 在今年三月份的時候我們幾個人在畢業后的去處就全部都定下來了。 何安毫無懸念地進了哈佛那個吊炸天的實驗室讀分子方向的博士,我是申到了麻省理工的金融工程碩士,而葉煦和林久橋都申到了哥倫比亞大學,只不過林久橋是念發育生物學方向的博士,葉煦則是計算機科學的碩士。 說實話這個結果已經非常令人滿意了。哈佛和麻省理工之間的距離就跟p大和t大之間差不多,兩所學校經常選課都是串著上的,十分方便。何安因為是博士自己有單獨一個宿舍,很寬敞的一室一廳,我們商量好到時候買張大床我就直接去跟他住。 至于葉煦跟林久橋這倆追求小資生活情調的壕去了紐約簡直就是如魚得水,倆人已經看好了在哥大附近臨著哈德遜河的一套高級酒店式公寓套間,準備等去了那邊就一起租下來住,我想一想他倆攜手坐在大都會博物館門口臺階上的樣子就覺得嘖嘖……沒眼看了。 我們的同學里面還有不少去美國繼續讀書的,東海岸、西海岸和中部都有,像一清就去了斯坦福,前兩天還跟我們嘚瑟說他那里常年陽光普照,讓我們冬天的時候拖家帶口去找他過冬,結果遭到我們宿舍三個人的一致鄙視說冬天當然是要去邁阿密了,誰跑到加州去,弄得一清十分“傷心”。 還有梁競,他本來因為績點不夠的緣故不能保研,但是由于他學生工作做得很好所以院里有政策可以讓他跟著一位教授先做實驗,一年后如果表現達標就可以申請直博,教授批準了的話就能按正常博士生的程序去念了。 我看他自己還挺樂呵的,上個月剛又勾搭了一個大一的小學妹,這兩天正打得火熱,也不知道他坎坷的情路什么時候能定下來。 “易生何安葉煦?。?!”真是說曹cao,曹cao就到。我這邊剛想到梁競就見他從我們宿舍門口推門而入,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 “你是不是發現自己忘記畢業答辯是哪天了?告訴你哦,是昨天?!比~煦盤起腿嘲笑地看著他道。 “扯淡!”梁競走過來拍了拍葉煦的床板,但臉上并沒有絲毫生氣的樣子,轉過頭來又對我跟何安說:“你們仨為啥都不回我的短信?!看到沒有?。?!通知?。?!” “你是說你那個一天一條發得比送快遞的都準時的破信息嗎,誰有那個閑工夫天天給你回?!比~煦用手撐著下巴聲音極其清脆地說。 我看了眼梁競也說道:“競哥,你那條短信在一個月前你第一次發的時候我就給你回過了……” “怎么著??!嫌我煩了是不是?!”梁競一臉委屈,“我也就剩這么幾天的班長好當了!你們還不配合我一下?。?!一群沒心沒肺的出國狗……不懂我這顆悲傷孤寂的心啊……” “哎呀煩死了!好啦,給你回過去了你快看一眼,別在這兒哭!”葉煦嫌棄地在手機上噼里啪啦地按了一串后對梁競說,我跟何安也很聽話地各給他回復了一條。 平時很多認真的話都當玩笑聽,而在即將畢業的這個時候,許多玩笑話說出來其實都是當真的。 是真的舍不得,是真的會想念。 四年的相處,恐怕是我們在懂事以來跟除親人以外的人所相處的最長的時間,感情有多深,就算不說來大家心里也都是明白的。 那天晚上,我們的聚餐在正經了不到半個小時后畫風就整個不對了。 開始大家還都或多或少地繃著,說著比較官方的話,相互祝好,表達著自己對于終于能畢業的興奮心情。 但是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在喝了酒之后紅著眼睛說了句:“兄弟姐妹們,我會想你們的!”立刻有幾個女生當場就哭了出來。 因為這是個宴會廳,所以有一個臺子,臺上還有人在唱歌,唱的是周華健的《朋友》:“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僅此一句就讓人鼻頭發酸。 我也在不停地和不同的人敬著酒干著杯,大家的眼中都是不舍和留戀。 …… 其實就在去年清明節過后,何安爸媽剛回青島沒幾天,關于我的那些“渣”的傳言也被澄清了。是蔣哲良自己承認的,他主動去找了最開始他傳這個消息的人,說明當初是他故意那么說來抹黑我,其實事實并不是像他說的那樣。 謠言的徹底終結必定是要從源頭開始,解鈴還須系鈴人,他很清楚這一點。而在這件事情傳開之后一些原本就對謠言抱著懷疑態度的人終于肯相信我不是之前他們所聽說的那樣一個人,也終于能不再對我區別對待了。 雖然我曾說我不在乎別人怎么想,但在這最后寶貴的一年里,能得到周圍人的諒解還是令人感到欣喜的。有些關系一旦破了就再圓不回,但還有一些關系卻是在受過考驗之后反而變得更牢固。 朋友變多了,終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我在那之后其實也打電話問過蔣哲良為什么忽然這么做。 他在聽完我的問題之后沉默了許久,而當他開口說話時語氣卻是十分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