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錢氏再次抱著兒子痛哭。其他的人也不由得唏噓感慨,場面十分感人。 兩人哭夠之后,漸漸平靜下來,錢氏拉著他認meimei妹夫。當他得知面前如畫中人一般的公子竟是自己的妹夫,也不由得呆了片刻。 王海生也就是楊小義,簡單地跟親人說了自己的一些經歷。他來王家之前還有過一番曲折的經歷,聽王老頭說,他中間逃跑過一回被發現了,被抓了回來打人半死,后來往南邊來,因為水土不服,生了一場大病,那人販子就將他扔在路邊,險些死掉,正好被路過的王老頭撿了回來,用土方子竟治好了。他記不得自己的家在何處,又無處可去,剛好王老頭的兒子趕海被淹死了,家中無兒無女,于是他就留了下來,并被取名為王海生。平常就販賣些海貨,做點生意。前些日子,王老頭夫妻倆病逝,他來回奔忙,安葬好二老后,他自己也病倒了。 他講得簡單,但聽者卻是心驚rou跳,錢氏又抱著他哭了一回,楊小姣也跟著掉眼淚。 一家人終于團聚。云鳳章帶來的人中正好有大夫,正好幫楊小義治病。由于他病得太嚴重,一時不能上路,一行人決定逗留幾日,等他病情好轉再上路。 他們就在村中找了些空房安頓下來。一家人好容易團聚,錢氏每日都拉著兒子有說不完的話??赡苁茄壧煨允乖谌?,楊小義起初還跟錢氏有些陌生拘束,沒幾日便漸漸熟稔起來。 楊小姣打量著面前的哥哥,他被王老頭夫妻養得挺好,善良正直,踏實能干,有些小商人的精明但又不油滑輕浮。 哥哥的病情在漸漸好轉。云鳳章暫時放下了這件事,轉而心系于另一件事。 有一天,他突然問道:“此地離蛟龍山有多遠?” 有個村民答道:“不遠不遠,也就十幾里地,不過,那地方挺荒涼可怕的,沒什么好玩的,先前還有個道觀,前些日子不知怎地被燒了個干凈?!?/br> 云鳳章默然不語,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宿命?怎么偏偏就離得那么近? 他不由得想起前世,小姣失蹤后,有一個道士說,小姣的名字與蛟龍山暗合,蛟龍入海,一去不返。她一定要避開這里。但是如今他們卻主動來了。 ☆、第六十四章 回程 五天后,楊小義的身體已好了大半。他本就年輕力壯,身子底子好,再加上醫術高明的大夫調理和親人的細心照料,病情痊愈得比預想中快了許多。 楊小義忙著處理家中的事情,祭拜養父母,告別當地的親友。 楊小姣提出想去蛟龍山父親的墓地前看一看。 錢氏默然片刻,點頭答應了。 楊小義也特意抽出一天空閑陪著他們同去。 云鳳章將所有的侍衛全部帶上。一路上,即便當著岳母和哥哥的面,他也一直沒松開小姣的手,仿佛生怕她突然消失似的。 錢氏擔憂地看了看兩人,楊小義不知就里,以為meimei和妹夫是新婚恩愛,只是暗自偷笑和高興。 蛟龍山,以其形命名。此山遠遠望去正像一條蛟龍橫臥在碧波之上。龍頭昂在海里,龍尾接地。中間有幾座高低不等的山峰。最高的一座是在龍頭上,那是一座孤峰,只有一架晃晃悠悠的鐵索木板橋與其他山峰相連,腳下便是滾滾的海濤,看著讓人心驚膽戰,極少有人走過這座橋。 山上雜木叢生,亂石遍地。山的正中間,原來有一座道觀,是道姑清修的地方。去年被大火燒了,里面的十幾名道姑分散到別處去了。如今山上空無一人,顯得愈發荒涼。 離道觀遠不遠處,有一處孤零零的墳塋。 這便是楊小姣的生父,當年名揚京洛的昭華公子的墳墓。 一行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墳前。 墓碑上光禿禿的,什么也沒寫。 奇怪的是,墳頭的青草不知被誰修剪得整整齊齊,墳前還有一株桃樹。 錢氏撫著墓碑無聲淚流。 楊小姣望著這座孤墳,心頭不由得一陣酸悵。 云鳳章臉色發白,一直緊攥著楊小姣的手不放。 錢氏拭拭眼淚,讓兩人對著墳墓跪下,磕了頭。然后大家默默地燒了帶來的紙錢,供上祭品。 燒完紙,錢氏又讓兩人對著大海的方向跪下磕頭,她將一盤供品和紙灰撒向了大海,這期間,她的眼淚一直沒斷過。 太陽不知何時隱入了云間,天空陰沉沉的,突然起了風,風起浪涌,一層層雪白的浪花,瘋狂地撞擊著青黑的山巖,仿佛要將整座蛟龍山席卷入海中似的,令聽者心驚rou跳。 “咱們走吧?!焙镁弥?,錢氏才拭著眼淚說道。 楊小姣和云鳳章都沒有說話,默默地牽著手往山下走去。路過破敗的道觀時,楊小姣猛地停住腳步。 “娘,我以前來過這里嗎?”楊小姣問道。 錢氏避開她的眼睛道:“沒有,你沒來過?!?/br> 楊小姣快步朝前走去,云鳳章緊跟不舍。 楊小姣在道觀前轉圈,道觀雖然被燒毀,但仍殘留一些頑強不倒的房屋。其中有一處燒得焦黑的青石房間,楊小姣大步走進去,這間屋子特別古怪,里面陰森森的,屋子中央有一根柱子,柱子前面有一處深坑。楊小姣無意間往深坑里一看,頓時毛孔倒豎,渾身冰涼,“啊”的轉身抱住了云鳳章。 云鳳章緊緊地摟住她,安撫著,將她抱出了屋外。 楊小姣渾身顫抖,她的腦中像開了一條細細的縫隙,似有無數的東西要爭先恐后地往外涌。但中間總被什么卡住似的,那些東西怎么也涌不出來。 “小姣,我們回去,回去?!痹气P章臉色慘白,神色慌張。 楊小姣出了那間石屋后,身體漸漸回暖。道觀的前方,在靠近大海的最邊上,有一座八角亭,不過,亭子也毀得厲害,只能憑借殘留的幾樣物事,判定這里曾經是一座亭子。 楊小姣抬步就要上前,卻被云鳳章拖了回來。 她只好停住腳步,但她覺得身子脖子上的那塊玉佩卻意外地發燙,她一時也沒有多想。 楊小姣心中已經斷定,這個地方她一定來過,這里肯定跟她的那些被強行抹去的記憶有關。 “咱們下山吧?!痹气P章的手心汗津津的,聲音微微發顫。 “好,我們回去?!睏钚℃昧δ竽笏恼菩?,兩人對視一眼,轉身慢慢往山下走去。 楊小義扶著錢氏,云鳳章仍舊牽著楊小姣的手,忠伯云齊他們跟在后面,眾人一起下了蛟龍山。 到了山下,云鳳章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靠在楊小姣身上。 楊小姣扶著他說道:“我早說了,肯定沒事的?!?/br> 云鳳章勉強沖她一笑。 他們正要上馬車,突聽楊小義大聲嚷道:“你們快聽,山上有人在彈琴。我聽人說,路過的人時常聽到三更半夜有人彈琴,還有人說是女鬼……” 云鳳章一臉緊張,趕緊讓云齊快去看個究竟,云齊飛身上了山,不多時又下來說,沒有見到人。 云鳳章仍不放心,他自己又帶人去查探了一番,還是什么也沒發現。 最后,錢氏說道:“這道觀里原本住著道姑,說不定是有人回來看看?!?/br> “既然如此,為何怕人發現呢?”云鳳章疑惑地說道。 忠伯建議說,他留下來看個究竟,讓他們一行先回去。 云鳳章想了想,只好同意了。 眾人悶悶地下了山。 忠伯當天晚上,直到半夜才回漁村。他說他確實等到了一個中年道姑,她先前就在山上的道觀修行,后來道觀被毀,她不得不另投別處,如今舊地重游,心中傷感,便彈琴消遣,之前見有人上前查探,怕那人有不軌之心就躲了起來。 這個理由倒也說得過去,但云鳳章心中總有一種隱隱的不安。 這種不安直到他們離開東??r才漸漸變淡。 楊小義將家中一切安排好后,便跟著meimei和母親回洛城。 錢氏一路上跟兒子說個不停:“你爹你小妹正在家中等著咱們呢,你大meimei幫著咱家開了一間茶樓,生意不錯。你還沒有媳婦,我回去得跟你張羅張羅?!?/br> 回來的路上倒比去時輕松許多。 云鳳章一直緊繃的心也慢慢松弛下來。他和楊小義雖不是一路人,但兩人都是年輕人,倒也能說得上話。 而且,楊小義對這個妹夫一直心懷感激,云鳳章則是把他當兄弟看待,兩人相處得倒是十分融洽。 楊小姣笑吟吟地看著哥哥,他的身體一恢復,容貌比先前更出眾英俊,濃眉大眼,高鼻闊口,依稀能看出幼年的輪廓。哥哥一回來,爹娘的心病算徹底好了。她和小娟也多了一份依靠。哥哥能找回來,靠的就是云鳳章。楊小姣心中對他愈發感念和依戀。云鳳章也感受到了她的注視,兩人四目相對,情意暗暗涌動。 云鳳章喉頭滾動,眸光深沉,他極小聲地說道:“今晚給我準備十文錢?!?/br> 楊小姣抿嘴輕笑。 楊小義耳朵尖,立即接道:“妹夫,你要十文錢做什么?我這有?!?/br> 楊小姣輕笑出聲。 云鳳章面色尷尬,支支吾吾道:“不用不用,我們在、在對帳?!?/br> “哦,對帳啊。嗯嗯,居家過日子是得精細點?!?/br> 晚上,他們宿在一家小客棧。 云鳳章他們先到的,忠伯定了三間上房,錢氏和楊小義每人一間,他們夫妻一間。仆人和侍衛住在中房,幾間大通鋪即可。 他們吃晚飯時,店小二一臉為難地來跟他們商量,問錢氏那間是否愿意加進來三個女孩子。 “出門在外的都不容易,這一車多是女孩子,也不方便睡大廳,你們看行不行?房錢什么地好說?!?/br> 云鳳章征求了岳母的同意,就答應了。 他們剛吃過晚飯,就見一個打扮得十分爽利的中年婦人帶著三個年輕姑娘走了過來。 中年婦人口齒伶俐,應答如流。沒多久就跟錢氏熟稔了。 等到三個女孩子抬起頭來時,云鳳章不覺一驚。 “李天香?!彼暯械?。 其中一個女孩子猛然抬起頭來望著云鳳章。那個中年婦人也是一臉驚訝,她忙笑道:“這個女孩叫李香。李天香,國色天香,這名字改得好,改得好,這位公子果然有大才?!?/br> 楊小姣也趕緊朝那個女孩子看上去,她約有十五六歲,身材高挑挺秀,容貌清艷,雖然身著粗衣舊服,但仍不掩國色。 這就是云鳳章跟她說過的她前世的好朋友,青樓名妓李天香。不過,她現在還不是。 楊小姣這次也弄清這個中年婦人是做什么的了,原來是個牙婆,怪不得口齒如此伶俐。 云鳳章看著楊小姣,楊小姣會意,便故作漫不經心地道:“大娘,我家中正好缺個丫頭,您這可有合適的人選?” 牙婆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眼這對夫妻,男的長的驚為天人,女的倒也生得清麗動人。但跟男的一比,就顯得有些不夠看了。她買回去一個容貌如此出挑的丫頭不是給自己找事做嗎? 當然,這話她不好直說,她拿眼覷著錢氏。果然錢氏也有些不贊同。特別是剛才姑爺那種神情更讓她心頭難安。 但無奈楊小姣堅持要買。牙婆見狀也沒再說什么。只是委婉說明了,這批姑娘不同于別的,是打算要賣到洛城某處的。以李香這種姿色,肯定是要賣高價的。 這時,一直低頭不語的李香,突然抬起頭說道:“劉mama,您當初買我時只花了二十多兩銀子,除去這一路的吃用,您賺上一倍也足夠了。若mama打定主意將我賣到青樓,我萬一想不開,中途尋死,mama豈不是人財兩空。這位公子和夫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mama將我賣于他們,也算結個善緣。出門在外多個朋友多條路豈不更好?” 一眾人均是詫異地看著這個從容不迫、侃侃而談的姑娘。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 劉牙婆格格笑道:“你們瞧瞧,這還沒到你家呢,就開始向著主家,將來肯定是個忠心的。罷了,老身我結個善緣,就八十兩銀子,你們也別講價了,我這一路的車馬吃喝住店哪樣不得花錢?你們總得讓我有點賺頭?!?/br> 楊小姣倒也沒講價,痛快地答應了。兩人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劉牙婆將李香的賣身契給了楊小姣。 錢氏仍是一臉擔憂。但閨女堅持要買,她也沒再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