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楊小娟喘口氣,還要接著再罵。陸蘊也要開口阻止,就聽見里面有人喊道:“公子醒了!” 大廳里頓時熱鬧起來,楊小姣又驚又喜,暫時顧不上陸蘊和謝靜雅兩人,轉身就往屋里跑去。楊小娟臨走又甩了謝靜雅一巴掌,然后也跟著跑進屋去。 還沒等他們進去,云鳳章已經扶著忠伯慢慢走了出來,他的臉色青中帶白,唇上的黑氣已經散去,但仍血色。楊小姣一陣心疼,快步上前扶住他。云鳳章沖她安撫地笑笑,身體自然而然地倚在了她身上。 接著王一川和朋友們也紛紛問候,云鳳章仍有些虛弱,跟眾人微笑著打了招呼。 楊小姣攙扶著云鳳章和眾人一起返回客廳。 楊小姣讓人搬來一張椅子讓云鳳章坐下,她就靠在椅子邊上。 陸蘊看到云鳳章清醒,既高興激動又有些羞慚,他望著云鳳章,嘴唇動了幾次,才啞聲說道,“鳳章你醒了就好?!?/br> 云鳳章沖他點點頭,語聲緩慢,“什么也別說了,把她交給官府處置吧。我后悔上次放了她?!?/br> 陸蘊神色復雜地望著云鳳章,又將初進來的那番話重復了一遍?!傍P章你放心,這一次我再沒臉求情,我說到做到?!?/br> 說完,他轉臉看著謝靜雅。謝靜雅此時卻用放肆而癡迷的目光緊盯著云鳳章看。眾人不由得瞠目結舌。她這是瘋了嗎? 陸蘊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比方才舉劍時抖得還厲害。 他的眼里閃爍著憤怒、瘋狂的火光,突然,他舉起巴掌,“啪”地一聲扇過去,厲聲罵道:“你這個賤人!” 謝靜雅的身子趔趄一下,又站穩了,繼續盯著云鳳章看,她擦擦嘴角的血跡,望著云鳳章奇怪地笑了幾下,說道:“我已經受夠了,反正我也活不長了,今日我索性就說個痛快?!髅魑覀儾攀鞘廊搜壑械慕鹜衽?,明明我跟你才最相配。你為什么要選擇她?你到底做了什么虧欠她的事,讓你如此這般犧牲作踐自己?敗在她手,我倍感恥辱!” 云鳳章的目光掃過謝靜雅的臉,他緊握著楊小姣的手,剛要開口說話,楊小姣便以目示意,讓他不要說話,他剛剛蘇醒,身體十分虛弱,不宜多言。 云鳳章乖乖地閉了嘴。 楊小姣清朗明快的聲音響在大廳中:“你根本不必感到恥辱,因為我從沒拿你當過我的對手,不曾交戰,何言成???他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的,他都沒拿正眼看過你。所以,你安心平靜地上路吧,下輩子記得心胸寬廣點,若你還能當人的話?!?/br> 彼此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云鳳章的身體也支撐不了多久,楊小娟冷哼一聲,正欲開口催促陸蘊。 就見陸蘊突然愴然而瘋狂地笑了起來,然后,他慢慢舉起手中的劍。眾人屏息凝氣,有的閉上了眼,有的別過臉去人,都不忍再看下去。 謝靜雅突然身子一軟,慢慢地倒了下去。她的嘴角滲出縷縷鮮血。 陸蘊心中大驚,扔掉長劍,蹲下身抱著她,惶急地問道:“靜雅,靜雅你怎么了?” 謝靜雅面帶微笑,她伸出手摸著陸蘊的臉,慢慢說道,“我不用你動手,我知道你下不了手。從我下毒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準備?!?/br> 陸蘊的眼中流露出極度痛楚的表情: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你明明說過你已經放下了,廟會那日,你也說過我們可以像他們那樣恩愛?!?/br> 謝靜雅憐憫一笑,“我那是騙你的?!辈或_他不麻痹他,她又怎能有這次機會? 她一直在笑,笑容漸漸轉至凄絕,她似在看云鳳章和楊小姣,又似乎沒看兩人,“我怎么能放下?全城的人都在傳揚他們夫妻的事,所有的朋友都來告訴我,她楊小姣有多幸運多受寵,他們夫妻有多恩愛,每一次都是對我的凌遲和嘲弄?!?/br> 謝靜雅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接著,她用軟糯嬌柔的吳音唱起了云鳳章曾唱過的那首曲子: 日暮天無云,春風扇微和。 佳人美清夜,達曙酣且歌。 歌竟長太息,持此感人多。 皎皎云間月,灼灼月中華。 豈無一時好,不久當如何。 “鳳章哥哥,我一直想告訴你,你漏掉了最后兩句,哈哈?!?/br> 謝靜雅說完這句話,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陸蘊抱著謝靜雅的尸身嚎啕大哭,有跟陸蘊交好的人,試圖上前勸慰,但他誰也不理不踩。他先是哭,哭夠了又笑,似瘋似顛。 眾人無可奈何地看著陸蘊,都有些不知所措。 楊小姣扶著云鳳章道:“咱們回房吧,你不能久坐?!?/br> 云鳳章緩緩點頭。 他剛站起身來,就聽見陸蘊突然停下了笑和哭。 他一步步走到云鳳章面前,盯著他的眼睛,用怨恨瘋狂的聲音道,“云鳳章,以前與你相交時,就與人勸過我,要我遠離你,因為凡是接近你的人必會家宅不寧,我當時不信,我現在信了。但愿我從未認識過你?!?/br> 云鳳章的身形不禁一晃,臉上現出一絲苦笑,他到底還是說出了這番傷他至深的話。 楊小姣心疼地看了看云鳳章,突然大喝一聲,“陸蘊,你給我站??!” 陸蘊的腳步一頓,果然站住了。 楊小姣冷冷說道:“我知道你此時心情悲痛欲絕,可你別忘了,我也險些經歷喪夫之痛。她謝靜雅是罪有應得。但我和鳳章呢我們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鳳章自始至終不曾撩撥過謝靜雅,你有什么資格什么臉面說這種話?其實我們也但愿從未認識過你們兩個!” 說完,她看都不看陸蘊,攙著云鳳章慢慢離開了客廳。 ☆、第五十九章 苦后甜點 謝靜雅的死,像一陣風似地傳遍了大街小巷,人們議論、鄙夷、惋惜、嘆息。 他們鄙夷謝靜雅這么美的面孔卻有這么毒辣的心腸,先是千方百計阻撓兩人的婚事,如今又在人家生辰時放毒蛇; 他們又嘆息謝靜雅有陸蘊這么癡情的夫君卻不知道珍惜。 他們還惋惜謝靜雅大好年華就這么死去了,不管怎樣,美人總是值得惋惜的。 至于陸蘊,據說從那以后似瘋似癲,人們再沒見過他,誰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人們現在對于楊小姣的妒忌羨慕也減少了許多,看來云鳳章的妻子果然不好當,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哪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他們家那位雖然不俊不美,但至少沒人放毒蛇咬她們,這么一想,不少女人心中莫名平衡許多。 云鳳章清醒后,身體在漸漸好轉。大夫說他身體余毒已經肅清,但他精神仍不見好,飲食日少,寡言少語。 楊小姣不覺有些著急,想盡辦法讓他好起來。 慢慢地,楊小姣就覺察出云鳳章似乎有心事。 這天晚上,楊小姣像往常一樣窩在他懷里,撒嬌耍賴全用上,最后還使出了美人計,才套出他的一點話。 云鳳章敞開了一點心扉,“沒事的,我只是有些悒郁,過幾日就好?!?/br> “到底為什么抑郁,你一定要告訴我,是因為我嗎?” 云鳳章忙道:“不是,不要瞎想?!?/br> 楊小姣繼續死纏爛打,“你不說清楚,我肯定會瞎想?!?/br> 云鳳章無奈地摸摸她的腦袋,嘆息一聲,緩緩說道:“這些日子我忍不住在想,這些年我無意中傷害過的那些女子和男人,周家的姑娘瘋了,謝靜雅死了,還有我家鄉的那些姑娘,還有陸蘊,我的親哥哥,到最后不但連累了旁人還傷害了你……” 楊小姣數次聽他提到自己的哥哥,她本想順著問下去,想了想還是沒問。 她眼下先解開他的心結才是重中之重。 楊小姣無言地抱著他,思索良久,輕聲道:“鳳章,你見過飛蛾撲火嗎?” 云鳳章輕笑,“當然見過?!?/br> 楊小姣循循善誘,“那你說,這是飛蛾的錯呢,還是火的錯?” 云鳳章一時答不上來。 楊小姣接著開導:“火自在那兒燃燒著,它發光發熱是它與生俱來的天性,因為它不發光不發熱就不是火了。但它又不曾故意誘惑撩撥飛蛾。飛蛾喪身火海固然讓人嘆息,但火不能把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鳳章,我家鄉有位老人說過,不是你的就不要去拿。這里面包括財富名譽,也包括責任和罪過。屬于我們的責任我們擔下,不屬于我們的,哪怕全天下都指責我們,也決不承認?!?/br> 云鳳章一直沉默不語,他摟著她的手臂越來越緊。 半晌之后,他方用低啞動聽的聲音動情地說道:“小姣,遇到你真是我的幸運?!睙o論前世今生都是。 楊小姣笑道:“你能想通就好,我可是絞盡腦汁把我壓箱底的話都拿出來安慰你了?!?/br> 云鳳章在楊小姣的開導下,心結一點點解開,心情便漸漸開朗起來。 楊小姣又讓人給老周家送了一筆錢并請大夫給那個姑娘看病。這也是他們唯一能做的。老周夫妻說,等他們閨女病有起色了,就回家鄉去,過個兩年,讓閨女嫁人生子,也許一切都好了。 處理完這件事,楊小姣狡猾地問道:“你當初沒想到要納那位周姑娘為妾嗎?” 云鳳章微笑,“有很多這么勸過,朋友也勸,但我不想。我無法想像跟不熟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情形。但我又會內疚會矛盾?!?/br> 楊小姣先表揚再教育:“你這么做是對的。以后只要你沒主動招惹人家,連內疚都不要用,內疚多了也容易出事?!?/br> 云鳳章從善如流:“娘子說得是?!?/br> 兩人都察覺出了,自謝靜雅之事后,他們的關系似乎又向前飛躍了一步,確切地說,他們之間是心與心的碰撞,身與心的完全融合。 云鳳章也驚喜地感到楊小姣在日新月異地進步著,她極快地適應了自己的兩大新身份:書坊老板和云夫人。并且兩樣都做得極好。 他本以為今生的小姣因為沒有前世的那番經歷,肯定會天真青澀許多,而他也極愿意呵護她的天真。但沒有料到,她就是她。無論有沒有那些經歷,她都會在適合的時間蛻變升華。她的機智、鋒芒,坦率、俏皮,讓她也收獲一幫追隨者。這幫追隨者有男有女,通常楊小姣推出什么書,他們就讀什么書,她讀什么書,他們也跟讀。 女子倒還罷了,云鳳章隨時注意那些男子??此麄儾o別的動作,他才漸漸關心。 楊小姣為了徹底驅趕謝靜雅之死帶來的陰霾,整天不讓云鳳章閑著,以免他胡思亂想。兩人早上看朝陽,上午賞花,下午畫畫,傍晚時看夕陽。 楊小姣此時也不像冬天時那樣慵懶了,每天陪著云鳳章早早起來。 起初,兩人是攜手而來,云鳳章身體一恢復,便用披風裹著她抱著過來。 春天的早晨,園中鮮花上露珠滾動,朝陽一出,映得滿園光華。風帶著花香和草木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睡意全消。 中午時,陽光正暖,兩人半躺在草地上曬太陽,大黃也臥在他們身邊,小仙則窩在小姣的懷里。 一起畫畫仍是云鳳章最愛做的事。這么長時間了,楊小姣的畫技也有所進步,她畫的尾巴越來越好了。云鳳章現在有了十幾幅帶尾巴的畫像,粗的細的,長的短的都有。這些畫像以后都價值連城,當然這是后話。 楊小姣繼尾巴和角之后,又在練習一項新技能。她在偷偷地練習,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沒想到還是被云鳳章發現了。 這一天,云鳳章翻出了她畫的那張半果體畫。 楊小姣此時還沒修煉成刀槍不入的厚臉皮,不自覺地有些窘迫。 云鳳章拿著畫,認真地鑒賞點評:“筆法有些稚嫩,但,觀察力很敏銳……” “嗯嗯?!睏钚℃恢趺椿卮鸷?。 云鳳章頓了一下又道:“這樣下去,你倒可以開宗立派?!?/br> 楊小姣眼睛一亮,那一點羞窘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忙問道:“那我是什么派?天才派還是性靈派?” 云鳳章一本正經地道:“流氓好色派?!?/br> 楊小姣撲上去又咬又啃又蹂、躪。 她剛咬了幾口,突然又想起什么,趕緊黯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