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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蕭無陵從此將不再是蕭無陵。 “娘娘!打頭的是秦國的軍隊?!?/br> “讓他們過去。然后堵死蕭無陵?!?/br> 潑雨瓢潑,豆大的雨珠鞭子般抽著人的背脊,生疼生疼。 “那些是什么人?” 秦休意抬起頭,望見天風崖上有一批軍隊。 “回稟陛下,是北齊的風雷營,來增援他們的三殿下?!?/br> 秦休意點點頭,繼續朝前走,措措在他肩上撐傘,雨鞭一下一下抽著傘面,發出陣陣脆響。秦休意心中氤氳著些許不安,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隨著秦國的士兵向前走,走遠,再走遠。 很快,北齊的風雷營接替了秦兵的位置,開始與蕭無陵的軍隊“匯合”。 披甲佩刀的風雷士兵沖進隊伍里,一瞬間的威壓讓蕭無陵感覺到了不對勁。但來者卻彬彬有禮: “參見三殿下?;屎竽锬镎谔祜L崖口觀望地勢,殿下若方便,也可以一同前去,共議兵事?!?/br> 蕭無陵環視四周,他被風雷營團團圍住,這是不去也得去的意思了,他挑眉一笑: “帶路吧?!?/br> 蕭無陵走后,北齊大國師帶了一批人,暗暗跟上,與此同時,在北齊軍之后的皇雪厄,下令全體楚兵包抄天風崖。 …… 雨越下越大,蕭無陵一襲白衣,撐一柄黃傘,隨著風雷營的士兵一步一步爬上天風崖。懸崖高聳,山路崎嶇,不知是否因為下了雨,滿地墜著紅果子,摔破了皮,躺在大地上,流出軟爛的紅汁,腳步踩過,步步開出血一樣的花,而這血紅色又在雨水之中,絲絲縷縷地漂淡了顏色,化成一段無影無蹤的虛無。 終于,他走到了盡頭,天風懸崖邊,立著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 “無陵,你來了?!?/br> 她看他的目光慈祥地不可思議,蕭無陵一時有些錯愕,他從未在這位后母身上感受過哪怕一分的母愛,也從未奢求過。他怔神了一會,忽然反應過來: ——她不是在看他。 可這里分明只有兩個人。 不對,領路的人呢? 恍然間,蕭無陵覺得周身閃著刺目的血光,他分不清方向,辨不清道路,目光所及之處,全是血紅的汁液,血汁隨著雨聲,在地上流動,無數股、無數道的血水向他腳下匯聚…… 蕭無陵想退后,頃刻間,他發現自己動不了,血水從四面八方朝他奔流而來,它們在地上蜿蜒,流淌出一幅巨大的繁復法陣,他像站在了一個血祭壇的中央。 古老的吟唱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如鐘聲、如誦鳴,又一點一點逼近,最后像在耳膜邊刮擦著玻璃,刺耳非常,蕭無陵捂著耳朵蹲下,就在這一刻,他突然看見了面前皇后的倒影…… 水中的倒影,并不是人。 沒有臉、沒有五官,而是一團黑漆漆的影子。 “你…是……!”蕭無陵渾身僵硬。 “沒錯,我是妖?!庇把锬锘ニ饼R皇后的偽裝,露出本來的真面目,雪白的兩頰上立刻出現一道血紅妖紋,她看著狼狽倒地的蕭無陵,得意一笑,心中充滿了復仇的快感: “我們影妖,十二年前,被你們北齊王殘忍滅族,而這一切的災禍,都是你帶來的!當年,你為了救你母妃來討要圣雪蓮的花瓣,我們影族的圣子好心放你進來,誰想到你身后跟著的北齊軍隊! “當年,我把我奄奄一息的孩子、那個對你抱有一念善意的圣子,種進了你身體里,開始寄生生長?,F在,是你贖罪的時候了!這些年來,我給你種蠱,騙你挖出心頭血,都是為了這一刻!” 影妖娘娘猛地抽出那瓶心頭血,倒入法陣中,念出最后一段咒語。 蕭無陵瞬間像被活焚一般,痛苦地抽搐起來。他在血泊中掙扎不休,像是終于理解了這一切,記起了這一切。影妖娘娘默默閉上眼睛,加快念咒,盡早完成祭祀…… 就在這一瞬,她忽然聽見祭壇里傳來極小聲的呼喚: “娘、娘…” 她猛地睜開眼,看到的卻仍是蕭無陵,他倒在祭陣中央,朝她伸出沾滿血汁的手,垂死掙扎。 影妖娘娘厭惡地看著他,念完了咒語的最后一個音。 下一刻,蕭無陵伸出的手無力地垂下去了。 影妖娘娘長舒一口氣,這場祭祀對她心力的消耗也很大。 她撐著身體,緩緩走過去,撿起蕭無陵掉落的黃傘,替自己的孩子撐好,她期待地注視著蕭無陵的一舉一動,忽然,觀察到他的眼皮跳動了一下…… 又跳了一下。 影妖娘娘大喜過望,喃喃道:“好孩子、醒來吧,結束了,都結束了,娘在這里?!?/br> 她伸出手,撫摸著蕭無陵的臉,想替他抹去臉上的雨水和泥漬,突然! 手腕狠狠一痛: “娘?你也配嗎?” 蕭無陵清醒了過來,他死死抓著影妖,滿眼冷漠,嘲弄地看著她。 影妖娘娘呼吸一窒,渾身如墜冰窟,這不是她的孩子! “你是誰??!” “我是誰?”蕭無陵冷笑起來,“我還能是誰?你身為影妖,難道不知道,如何破解寄生生長嗎?” 頃刻間如冰水澆頭,影妖娘娘頓覺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影妖的寄生生長是寄生在宿主的影子里,等長大之后,通過祭祀儀式,將影妖從影子里解放出來,這樣就能神不知鬼不覺替換掉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