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
這時,宮里突然跑出來個衣裳破爛、帽子歪戴著的老太監,瘸著腿,笑嘻嘻的上前對馬上的秦譽和蕭襲月跪地拜道: “恭迎平津王、蕭娘娘入宮!” 尾音拖得老長,他揚起一張諂媚的老臉,可不就是陶公公么? “陶公公辛苦了?!笔捯u月下馬來,扶起他。陶公公,也是他們的眼線之一!誰能想到,這一臉諂媚的“墻頭草”老太監,竟然還是個忠心的? 這夜,秦譽在晁慶殿宴請群臣、將領。蕭襲月不想留在宮中,則先回了平津王府。王府里還是一如從前,稍微做了些整理,就能舒坦入住。 秦譽派了人封城搜尋秦壑,今夜之后應當就有消息了?;示┲挥羞@么大,他到底是躲去了哪里?還是說,真的死了,落進了護城河中……秦壑若死了,她的孩子行蹤可如何尋覓啊…… 蕭襲月喂飽了銀漢,放在搖籃里。再過一個月,銀漢就一歲了。錦夕還不知所蹤,她這做娘的,真是心急啊…… “都說雙生子心有靈犀,漢兒,你告訴娘,jiejie到底在哪里,可好?” 蕭襲月默默流淚,安撫了銀漢入睡,見香魚竟還沒端來洗漱的熱水,便喚了一聲。還不見人影兒。小妮子恐怕是偷懶去了,征戰數月,是累著了,蕭襲月想著,便沒再喊人。荷旭被她吩咐留在宮中,留意著宮中清點的奴才,把冬萱找回來。 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尸! 蕭襲月正想著,忽聽背后傳來窸窣兩聲腳步聲!心下一涼——“誰?” 蕭襲月方才一轉身,便見香魚被扔了進屋,口吐鮮血!“香魚!”香魚腹上扎了一劍,張了張口,血流如注!“小姐,快……逃……”說完,便暈死過去。 “才不過幾個月不見,你便連我的腳步聲都聽不出來了?”輕笑的聲音含著唏噓,黑斗篷男人揭開帽子,露出臉來! “秦壑!”蕭襲月大驚。他怎會出現在這里?“你怎么會在這兒?王府重重守衛,你是如何進來的!” 秦壑冷冷一笑,步步逼近。蕭襲月步步后退?!皝砣?!膠東王在此,來人!” “別喊了,這府上,除了我的人,便只有你母子是活的?!鼻刿质妊奈⑿?,讓人不寒而栗! 濃重的血腥味突然從窗戶飄進來,蕭襲月心頭大駭,閃過一個念頭——“你,一直都埋伏在府上?” 秦壑見蕭襲月明白,哼笑了一聲?!皼]錯。我不在皇宮里,我一直都在平津王府里埋伏著,就等著你們‘凱旋’回來……” “你不是想當皇帝么?竟舍得丟棄皇宮龍椅?” 蕭襲月諷刺,秦壑抬了眼皮看她。他臉色蒼白如紙,襯托著黑眉毛、黑眼睛,越發凌厲陰寒。他逼近,瞧著蕭襲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改主意了。江山我上一世坐膩了,不感興趣了?!笔捯u月退無可退,秦壑伸手抓起蕭襲月的一縷長發,任其在手心慢慢滑走?!拔椰F在對你,比較感興趣?!?/br> 蕭襲月冷哼一聲,只覺好笑?!安缓靡馑?,對于你,我上一世已經膩了,不感興趣了!”蕭襲月語畢,一把匕首朝秦壑胸膛扎去! ☆、第182章 誰胡說就砍誰 匕首刺穿布帛,鮮血濺出,燙得蕭襲月一抖,卻還是沒有松手。 “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想殺了我,呵???”秦壑大眼一瞪,抓住蕭襲月的手,不讓她逃。銀漢在搖籃里哭得厲害,聲聲揪心?!叭裟阃嗽浤阄曳蚱薷士?,現在經過這幾個月的提醒,你該都想起來了吧?這幾個月的隨軍生活,和上一世相差無幾,你別說你什么都沒想起來,你別說你上輩子全是作假的,別說你絲毫都不記得!蕭襲月,你明明愛我……” 胡說!他力氣很大,全然不顧自己胸口上的傷,把蕭襲月搖得腦仁兒都晃得痛?!扒刿?,我當然記得,當然都記得!記得你如何利用完我,然后背棄我!殺了鴻泰,將我打入冷宮,那些事,我死都不會忘記!我記得,我記得恨你!死都不會忘記恨你!” 秦壑眼中的火光漸漸蒼白,忍著心口的疼,抓住蕭襲月不放手?!昂靡粋€死都不會忘記,好!我就是要讓你記著我,管你是恨也好,愛也好。我才是你的男人,你給我記清楚!” 銀漢的哭聲響亮,揪心,蕭襲月心亂如麻之后陡然怒氣大作?!昂?,既然你如此想讓我記得你,那我偏偏要忘了你!等殺了你,等你死了,我就把你忘得干干凈凈!就如同灰塵一樣,撣干凈、忘干凈!” 秦壑重重呼吸著,被這話氣到了?!澳悄憔托菹朐僦滥闩畠旱南侣?!” 秦壑因為激動,緊緊捉住蕭襲月握匕首的手,胸口鮮血一下大量涌出,燙得讓蕭襲月心頭七上八下。秦壑身子一軟,壓在她肩頭,蕭襲月想推開他,無奈秦壑高大又沉,差點接不住,只聽耳邊他喉間極微弱的聲音:“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愛過你……” 這算什么??蕭襲月很憤恨,恨不能罵醒他,可還未開口,便又聽他說:“沒有哪個皇帝能從一而終……我,只是犯了錯。秦譽現在只愛你,是因為他還沒有做過天子。一旦……他當了皇帝,他,也會犯一樣的錯。鄭舒窈,你應該知道鄭舒窈……” 猶如一盆冰水澆在天靈蓋上,蕭襲月渾身一個激靈!“不!是你薄情寡義,他不會如此!秦譽絕不會和你一樣!”不會,秦譽不會如此!他說過的…… 秦壑不相信地輕笑了一聲,蕭襲月掩不住眼睛里的惶恐之色,看著秦壑血紅的眼睛。秦壑踉踉蹌蹌地推開蕭襲月,撐著一旁的桌子,似稍微從疼痛中緩過口起來,說話稍微順暢了些:“我已經經歷了兩世的滄桑,做過皇帝得失有過,我明白那些東西,不會再被誘惑。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我會好好對你??汕刈u他沒有!而今,你才是再重復上一輩子的路!征戰南北,天下大定,入宮為妃,冷宮,奪嫡,重蹈覆轍……” 蕭襲月頭頂如炸了驚雷!對于上輩子那段記憶,痛得、恨得刻骨銘心,她怕,從骨子里害怕…… 后宮之爭她如何不知道,可是……秦譽為她付出如此多,她應該相信他! 不待蕭襲月反駁,秦壑突然將她制住,右手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看他?!跋嘈盼?,秦譽一坐上皇位,一樣會同其他帝王一樣,棄了你。跟我走……” 蕭襲月咬破了唇,呸了他一臉的血唾沫,怒瞪道:“你有什么資格,讓我跟你走?哪怕……哪怕我真的重蹈了覆轍,那也是我蕭襲月心甘情愿選擇的路!絕不后悔!” 秦壑被氣得不輕,咬牙切齒:“好!好個絕不后悔!我便等著,等著看你再入冷宮,再母子分離、死無全尸!” 說完這一通話,秦壑似已經堅持到了極致。這時,門外他的屬下立刻破門而入——應當是早就在門外候著了,沒有得到命令所以沒有進來。 他這番表現,是真的不要江山了嗎?他不把他們母子當人質泄憤了嗎?蕭襲月終于得了自由身?!扒刿?,你別走!孩子在哪里,我的孩子在哪里!” 門口,秦壑回頭來,臉色蒼白如雪,襯托著嘴角一絲鮮血紅得讓人發怵!“孩子我當然得留著自個兒保命,只要我再有絲毫損傷,你的女兒立刻就會被處死!” 哐啷一聲匕首落地,蕭襲月紅著眼睛怒瞪秦壑?!澳阋绾尾趴戏帕怂?,她只是個孩子呀,那么小,你怎么下得了手??!” 下屬為秦壑披上黑斗篷,黑斗篷慢慢罩上,只露出他沾血的薄唇,勾著一絲悚然冷笑:“蕭襲月,你說我忘恩負義,說秦譽不會,那你就證明給我看!等你當上皇后,你的兒子登基為皇帝,我便將你女兒送還皇宮,跪下任你們砍頭!但,若你兒子沒能當上太子,沒能當上皇帝,我便將你女兒的尸首,送到宮門口……” …… 秦譽接到平津王王府里的差兵來報,速速趕回,卻已經晚了——滿府上下,幾乎看不見站著的人。蕭襲月!秦譽沖進蕭襲月的院子,見到蕭襲月衣襟胸前全是鮮血!如同自己也當胸挨了一劍! “太醫,太醫……” 蕭襲月淚眼朦朧,懷里抱著銀漢,走了兩步就跌倒在秦譽懷中,仰頭道:“我沒事,不是我的血。秦壑竟然棄了帝位,埋伏在府中,偷襲……” “來人,追!” 秦譽安置好蕭襲月,立刻帶了精兵親自搜索秦壑的蹤跡,可惜卻沒有搜到!不知他是在哪個縫里躲著,或者逃走了。 忍和退,是秦壑最擅長的! 他就不信找不到他!秦譽專門組建了一只萬人高手隊,搜查處決秦壑!萬余高手,四散向北齊的各處! …… ** 兩個月之后?;示┏乔謇硗戤?,外逃的百姓陸續回到自己家中。殘垣斷壁漸漸長草,戰火燒過,百廢待興! 選秦譽為帝,百官臣服。在北齊朝廷上張牙舞爪了數十年的兩大太后,終于結束了她們的野心和影響。新皇登基,后宮也應當與之同時健全起來! 朝廷對選妃立后之事,在經歷高太后和陳太后這兩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女人之后,就變得格外格外的謹慎、小心!新皇登基大典迫在眉睫,可朝中對秦譽立蕭襲月為后之事,卻十分反對! “皇上,蕭側妃出生且不論,光說她并非皇上明媒正娶的正妃這一點,她便不能勝任皇后之位??!有失國體啊。再者,陛下曾經明媒正娶過正妃,若貿然忽略了正室,立側妃為后,恐怕為天下人所詬病啊?!?/br> “是啊,侍郎大人說得有理?;示├锏娜硕贾?,當年陳太后火攻平津王府,蕭側妃為了逃脫,親手害死了自己的meimei,當自己的替身。就算當時是迫于無奈,但這也是事實,實在有失德行,不能母儀天下!” “皇上,倒是鄭妃娘娘出身高貴,溫婉賢德是總所周知的,做皇后也是名正言順。選后當選賢德溫婉之人,蕭側妃雖然陪伴陛下南征北戰、撥亂反正,但從傳聞來說,她并非溫婉柔順的之輩??!還請皇上三思!” “請皇上三思……”官員們連聲附和。 明黃的一袖子將茶杯掃了滿地,滿殿臣子忙噤聲。秦譽冷笑了一聲?!安还馊?,朕四思五思都思過了。朕的女人柔不柔順、溫婉不溫婉,到底是你們了解,還是朕了解,嗯?” 這一聲“嗯”聲音拖得綿長,陰森綿長得讓膽寒!噗通一片聲,官員們全數跪下,連聲說不敢! 那能敢么?染指“了解”皇帝的女人,那個是死罪!誰擔待得起?哪怕是收了國公府姚氏一房銀子的幾個官兒,那也是怕丟腦袋??!畢竟秦譽,可不是從前秦琰和文帝那般的軟弱書生。這個,可是上戰場殺人無數的硬茬??! “至于當年平津王府火攻之事,若再有人胡亂說是蕭襲月殺妹代死,朕便治他散播謠言之罪……”秦譽說得陰陰的。 但有那么兩個眼拙的老頑固,硬是拼死進諫?!盎噬暇退愣碌米〕嫉目?,可是天下百姓的口,如何堵得???陛下難道要殺盡天下人么……” 這一頭,秦譽正與百官磨著,后宮里,蕭襲月哄完了銀漢,正聽著從國公府探了回來的顏暮秋的稟告。 “娘娘,鄭國公府這些日子正密謀著要鄭妃當皇后,用銀子疏通了一品、二品、三品官員宮五位?;酥亟?,看樣子是鐵了心的要和您爭奪這位置了?!?/br> 不待蕭襲月開口,荷旭便氣憤道:“鄭舒窈真是好不要臉!娘娘已經幾次放過她,她不知感恩就算了,上回還向女帝告狀追殺咱們娘娘!現在見娘娘和陛下總算熬出頭了,又想撿現成的便宜!” 蕭襲月忽然想起了秦壑當日的話。鄭舒窈,她便是又一個“蕭華嫣”吧。不過,她可不是曾經的蕭襲月了!誰來搶、誰來害,她就撕碎了誰!就憑鄭舒窈,還想與她斗! 蕭襲月整理好衣裳,打算出去一趟。這時,蕭襲月派去偷聽上朝之事的小太監回來回話了。 “回稟娘娘,大臣進諫,登基大典之前,便將竊國的女帝爪牙昌宜侯祭殺,以血祭北齊江山?!?/br> ☆、第183章 罪臣周宇 陰暗的大牢,關著的囚犯都安靜著,也不求饒,因為新皇登基會大赦天下,也就是說過不了多久,他們就可以自由了,或者從輕量刑! 而,在這一片囚犯中,唯有一人不在大赦之列!這人便是周宇。陰暗霉臭的牢房,唯有這一間干凈整潔許多。周宇穿著一身白囚衣,面對這墻壁盤腿而坐,閉著目,一動不動。不一會兒,來了個獄卒匆匆跑來從牢門縫兒里低聲稟告:“侯爺,蕭娘娘來了?!?/br> 幽暗的睫毛影子動了動,周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泄露出眸中點點冷冷清輝。冷光顫了顫,繼而眼皮敷上,壓下了難得涌起的幾絲情緒、生氣。 “說我睡著了,不見?!?/br> “唉,奴才這就去稟告蕭娘娘?!?/br> 這獄卒是周宇多年前曾救過的,是以在牢里也沒有受到過多為難。周宇捂著胸口,咳出兩口血來。白靖宇派來的殺手將他射中一箭,重傷了他。多么可笑,他差點被自己的親弟弟手刃了。他的父親,弟弟,都是如此的恨他…… 天下大赦,唯有他一人是十惡不赦的的囚犯。這斬首之刑他是罪有應得。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他害了那么多人命是不爭的事實。在當初選擇這條路的時候,他便已經料想到了今天?;慕寄强诳諌?,是他一直安排著的歸塵之處。他只求,能夠身入黃土,就夠了。 這是他一直期望的結果,是他拼死想看到局面……周宇仰頭,看見牢房墻壁上頭,那巴掌大的一塊兒天窗,透進來一片兒小小的銀白光亮。刺眼,耀目,顯得那般神圣,而美好。他耳朵里朦朧聽見外頭獄卒與女子的對話聲。那聲音美好得讓他仿佛聽見了水聲,看見了自由的陽光,美好的春日……然后,那聲音漸漸的遠去了,最終歸于平靜…… 這是他想要的結果,可,為什么心頭有些痛,有些不舍,有些落寞…… 蕭襲月沒能見到周宇,從牢房里出來,回頭看了大牢門口一眼。磚瓦冷硬,訴說著一種蒼涼、肅殺、可怕。她有話想問周宇,想知道當時他送古畫是一時的心軟,還是別有他意,想和他再最后敘敘舊,問問他那般效忠陳太后是否后悔。 罷了,既然他不愿見,蕭襲月也不想強求于他,改日再來。 周宇本性是善良的,她有這種直覺。當年天龍峽上,他抱著一尾白狐貍,站在朱紅的畫舫上,遺世而獨立,不染纖塵。而今,他卻受了天下唾罵,要以罪臣、佞臣之名記錄進史書受后人唾罵,要用他的血,來結束北齊這段黑暗的歲月。 哪怕周宇是天下的罪人,但,他從沒有真正的傷害過她蕭襲月。盡管她不知道為何周宇會變得如此殘酷、冷血,可她一直記得當年她落魄之時,周宇對她說,他可以娶她,也不會納妾,給她一方屋檐,遮風避雨……周宇在寒冷中向她伸出了一雙溫暖的手,她記得。 “娘娘,咱們回去吧??粗鴺幼右粫阂掠?。一層秋雨一層涼,若是涼到身子,陛下要心疼了?!?/br> 荷旭道。 蕭襲月一邊上大馬車,一邊道:“今早出宮時,香魚可醒了?” “還沒有?!?/br> 荷旭放下簾子,馬車里只有她們主仆二人。車輪轱轆轱轆的,馬兒揚起踢兒往皇宮走。楊霸山、顏暮秋、劍風等十來個高手護在左右。 蕭襲月見荷旭嘆了一聲?!皣@氣做什么?” 荷旭面色有些難受?!芭鞠肫鹆水敵?,香魚和冬萱都在,我們三人一起伺候娘娘,有說有笑,熱熱鬧鬧。而現在香魚重傷臥床,冬萱也不知所蹤,便只有我一人在娘娘身側服侍?!?/br> 此時馬車正好路過人字路口,蕭襲月撩開馬車窗簾,正好看見另一條路那邊,國公府高高聳立的一角琉璃屋瓦?!皞藭?,暫時找不到,總會找到。一切作祟的東西,都會拔了去……” 荷旭順著車窗也看見了那一角琉璃瓦,那附近的街上出現一頂漂亮的華轎,轎子的窗簾飄動,朦朧看見個穿著考究的華服美人,妝容精致艷麗——鄭舒窈! 荷旭當即明白蕭襲月所說是什么意思。 “娘娘,鄭舒窈是不能再姑息了。娘娘幾番忍讓,她都不知好歹。但看她這費盡心思的妝容,妖冶嫵媚,當是進宮了來,這一回她是鐵了心要與娘娘爭奪一番后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