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
第二日。 秦譽吩咐的了封信帶頭查鈴蘭井中溺水之事。蕭襲月也并不多擔心,因與昌宜侯周宇約在了未時相見,是以這日吃了午膳后,便與白靖宇一道,在劍風、楊霸山等四高手的護送下,前往花朝樓赴約。 無命等人護著院子,加之秦譽今日在府上,蕭襲月倒是不甚擔心。顏暮秋有異,自然也“留守”在府上。 馬車輪子轱轆轱轆,碾碎了一地的雪花兒。還有不到二十日就過年了。街上叫賣年貨的小販吆喝著,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蕭襲月下馬車來。白靖宇一身白布衣,與雪地融為一體,真似個雪花兒一樣純白的男人,好在他的頭發還是烏黑的,松松散散地披在后背上。 花朝樓人比往常多,因著快過年了,來此團聚吃酒的親朋好友不少。頂上兩層是雅座,不再招待宴席,只喝茶、煮酒,雖然只是如此,但那費用卻是比樓下的還貴!當然嘛,能來這兒喝酒談事兒的,都是平京里的貴族。 蕭襲月與白靖宇到時,那大窗前背對他們站著個穿白狐裘錦袍、束著青玉冠的男人,很高,但身形比之秦譽卻沒有他那般精壯,略顯得有些單薄。從這角度看去,恰好能看見那巨大的窗欞好似一幅畫卷的框,將平京挨挨擠擠的薄雪屋頂,都框入其中。而這白狐裘錦袍的男人,似乎將將從那畫中走出來,孑然的背影有一種凄涼的美。 “讓侯爺久等了?!?/br> 蕭襲月禮貌出聲。雖然旁人都罵周宇殺人不眨眼、泯滅人性,但,她看見了他的善良?;蛟S他有苦衷。若不是他上次送來那副畫卷,只怕她也無法及時告知秦譽那二十萬大軍的陰謀…… 周宇聞聲轉頭來,五官還是那五官,只是堅毅、冷漠了許多,眼睛似千年化不去的寒冰。他抬袖指了指旁邊精致的雕花兒座椅:“未曾多久,周某也剛到。蕭娘娘,白公子,請——” 蕭襲月也是被周宇的眼神凍了凍——這種冷漠,是一種人心的冰冷,而不是秦譽那種與生俱來的性格?!靶幕乙饫洹?,蕭襲月腦子里一下冒出這四個字來。 白靖宇到底是書香門第養大的貴公子,有著一股綿柔的公子氣,雖然也有一種清冷,卻和周宇這種經歷太多之后的漠然不同。他,確實受了太多的異樣目光,和曲折。蕭襲月感覺,周宇變了許多,變得……沒有生氣。 “久仰侯爺大名,上回一見甚是匆匆,未能好好相聚暢談。今日侯爺肯百忙之間抽出時間來赴約,白某感激不盡?!卑拙赣钫f話十分客氣,舉止有一股前大學士白承業的儒雅風范。 周宇卻未抬眼皮,自斟了一杯酒?!胺踩硕?,讓出身富貴的前大學士之獨子這般看重,真是周某的榮幸!” 這話,怎么聽著有點兒……諷刺和自嘲?蕭襲月忽然覺得周宇對白靖宇話中有些別樣的刺兒。他不是會故意與人找碴的人啊…… 白靖宇略有些尷尬,蕭襲月忙打圓場,幸好周宇還算是給她面子,說話都客客氣氣的,顧得很周全。白靖宇也插進來談了一番。周宇沒再刁難。 蕭襲月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天龍峽上見周宇時,他懷里抱著只小白狐?!昂顮斈侵话缀癞斒情L大了,不知何時能再得一見?”蕭襲月為下次見面打下鋪墊,一想起方才他孑然一身站在那兒看風景,她便有些心疼他的孤單。 周宇頓了一頓,平靜敘述道:“已經死了。年初的時候?!?/br> “……啊,那,實在有些可惜了?!北緛韺櫸锼懒艘膊凰闾蟮氖?,可是蕭襲月看見了他一閃而逝的黯然。一個孤身之人養寵物,多半是種寄托??墒沁@唯一陪在他身側的東西,也不在。 “方才來的路上,我倒是看見了有一小販在賣狐貍,雖然是棕色的,不如白狐好看,但也是十分可愛。若侯爺喜歡,也可以再買一只?!卑拙赣钐嶙h道。 蕭襲月忙應聲:“對,再買一只未嘗不可。咱們還是快些去看看,免得被人買走了?!?/br> 周宇眸子里終于多了絲亮色?!昂?,若是有緣,它還在,便帶它走吧?!?/br> 棕色的狐貍是土狐貍,在平京里多半是被養大了剝皮做衣裳的,買它走,也算救了一條性命。周宇如是想著,卻聽蕭襲月道—— “棕色的是土狐貍,被人養大了便要剝皮,甚是可憐。問問那小販有沒有多的,咱們一人買一只,就當年底積善行德了?!?/br> 周宇愣了愣,聽著自己的話被別人口里說出來,有些觸動。他望著蕭襲月的熾熱眼神,恰好被白靖宇看見…… 街上行人依舊不少,只是都搓手搓臉的、凍得厲害。打補丁的人比往年都多,期間不乏有餓得面黃肌瘦的人。方才在馬車上看得匆忙,只覺得人多熱鬧,現在走在行人中才注意到這些。百姓生活不如往年了。朝廷動蕩,陳太后為了打壓不服的聲音,防止□□,各項規定都施行得很嚴苛,不利于百姓生存。不過,這僅僅是開始,一旦她真的登基成了女皇帝,以她的手段和風格,只怕會有一輪新的酷刑施行下來! “狐貍還在!”白靖宇羽扇一指街角。 那屋檐下果然有人在賣狐貍??萏倬幙椀幕\子里,瑟縮著一只棕色雜毛的小狐貍,它哼唧了兩聲,冷得發抖,儼然是個小可憐。 周宇果然喜歡,價格都沒問就說要了,只要二兩銀子,可他卻給了一百兩給老者。蕭襲月瞧了一眼籠子后頭,那骨瘦如柴老者竟腳上只纏著幾根草繩當鞋子,幾乎是赤腳踩在雪地里。 蕭襲月打算再添些銀子給老者,卻被白靖宇搶先了一步?!叭ソ稚腺I些新衣裳、新鞋子,回家準備過年團聚吧,大冷天就不要再上街來賣狐貍了,沒什么人買的?!?/br> 老者感激得很?!爸x謝兩位公子。你們兄弟二人,如此心善,肯定會得好報的……” 老者竟把白靖宇和周宇當做了兄弟。也不奇怪,他們二人確實長得像。 可是周宇聽了這話,方才緩和了的臉色卻突然冷了下來?!袄舷壬阏J錯了,我們不是兄弟!” 這一場插曲之后,氣氛就一直冷著,直到臨別,白靖宇才忍不住開口問:“侯爺可是對白某人有不滿?若是如此,今后白某定不再叨擾?!?/br> “白公子你多想了,侯爺……”蕭襲月話還沒說完。 “是。今后,你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周宇出生寒微,未曾念過許多書,高攀不起白公子這般尊貴的朋友。白公子還是早些回家里,與父上母上大人團聚盡孝吧?!?/br> 不正常!蕭襲月終于確定了,周宇定然有什么心結。什么未曾念過許多書啊,雖然有貶低他的傳聞說他無才無能,但實際上周宇也算是滿腹詩書啊。侯府上什么書卷沒有。 這一場相聚,算是不歡而散。 白靖宇與蕭襲月回府之后,才說了一句:“我一定要再見見他?!?/br> “為何?” 白靖宇壓下眼睛里些許的激動?!盎蛟S……他真的與我有什么關系?!?/br> …… 蕭襲月回府后便得了封信稟告來的消息,說是找到了證據,證明鈴蘭確實是失足落水的。失足落水?她可是不信的!若是鈴蘭這般死得不明不白,那以后誰還敢聽她的安排,去“伺候”陳太后塞進府的女人? “證據在哪里?帶本宮去瞧瞧?!?/br> 封信神色略有些異樣,蕭襲月一眼便看出他有遮掩。如此,她便更要去看了! ☆、第170章 你看我敢不敢打你 封信不得已,只得領蕭襲月去看了那所謂的“證據”!正是井邊的腳踩滑的印子。 蕭襲月瞥了一眼那半截踩滑的腳印。腳印很深。 “這就是你們查了一天一夜的‘證據’?這么深個腳印,怎的昨天沒看見?可不要與本宮說什么昨天人多事雜、光線不好,沒查看清楚?,F在光線這般暗打著燈籠都還能看見呢!” 封信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是有苦不好說。 “若封護衛不能秉公處理,本宮便親自來。好歹鈴蘭是我吩咐過去伺候鄭妃的,她若死得不明不白,我這良心也是過意不去的……”蕭襲月拖長了尾音兒,眼尾一挑,瞟向回廊朱紅色的柱子。柱子后半明半暗中劉mama正探出頭張望著,被蕭襲月這鋒利一眼給瞪得嚇得倒抽一口涼氣,忙遁走! 封信本是個鐵血硬漢子,這會兒因著心中有愧跪在地上埋著頭。蕭襲月也不催促,封信猶豫了半晌才終于說出了實情?!澳锬锩麒b。今晨白公子與殿下做了筆交易,以平息此事為交換……” “那么說,這證據,其實是殿下讓你造的假了?” 他的正主兒可是秦譽??!封信當然不敢直說出來,這是假證據。 “奴才不知……” 一股寒風從屋頂上吹來灌入院子,直往人背心里鉆。蕭襲月攏了攏披風,獸毛貼著脖子很是暖和。秦譽能答應白靖宇的請求,定然是白靖宇的交換是十分值得的。白靖宇此人是個寶,若能得他死心塌地的輔佐確實是不錯! 不過,答應他的是秦譽,她蕭襲月可沒有說不追究。所以,這件事她追究定了! · 鄭舒窈院子里。 鄭舒窈正因著秦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高興,正在研究描眉。她以后要打起精神來,好好的拼搏一番,將應得的一切搶回來。她正描著,忽然門口傳來急急的腳步聲—— 劉mama從鈴蘭“投井”的小院兒回來,急得滿頭大汗,進門后,忙關上了門和窗戶,打算和鄭舒窈商量方才看見的事。 “奶娘,何事如此慌張?” “哎呀娘娘,可不好了。那蕭襲月實在可惡,竟然連平津王殿下的命令都敢質疑!方才我看見那封護衛所說的鈴蘭投井的證據,被蕭襲月識破了??此菢幼?,是要追究到底??!誓不會放過咱們!” “咔”的一聲,鄭舒窈手里的胭脂盒子掉在了地上?!八?,她說什么了?” 劉mama擦了兩邊太陽xue上的冷汗?!笆捯u月說,鈴蘭是她派過來伺候您的丫頭,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定要追究到底,不然良心不安?!?/br> “啪”一聲拍了桌,鄭舒窈怒哼了一聲站起來,仿佛蕭襲月就在眼前似的,雙目含恨?!傲夹??!她不過是看不得我好罷了!明明是她安排jian細在我身邊在先,我除去jian細有何不對!她暗里除去的人還少么?施薔薔、施景蟠,那般狠的計策,為何白靖宇和秦譽就是看不到她的壞,非要揪著我不放?” 鄭舒窈越說到后頭越不平,聲音也拔高了些,可把劉mama給嚇著了,忙捂住鄭舒窈的嘴?!澳锬锬÷曅┭?,莫要被人聽去了!府里到處都是她的耳目!” 鄭舒窈推開劉mama的手,抑制不住內心的不平、不甘,含淚怒道:“我真是忍夠了,不想忍了。憑什么蕭襲月區區一個側妃就能爬在我的頭上作威作福,憑什么她一個庶女、一個側妃就能先我這正妃之前懷孕生子……因為她,靖宇哥哥和譽哥哥都不理我了。是她把他們搶走了。她憑什么??!” 嘩啦一聲,門被推開?!熬蛻{我是蕭襲月,而你不是……” 門開,蕭襲月的聲音猛然出現在門口,將屋里鄭舒窈、劉mama主仆驚了一跳。 “蕭、蕭側妃!” 帶著笑,蕭襲月帶著左右丫鬟款款走進來。 鄭舒窈心下一跳。 “你,你要做什么?” 蕭襲月抬了抬手,立刻身后出現四個護衛?!捌浇蛲醺莻€以規矩治家的地方。記得鄭jiejie進府第二日,在那小池塘邊,本宮就說過了。在府里的規矩,本宮說了算!所以,鄭jiejie這回怕是求錯了人,白費了一番辛苦吶?!?/br> “什么求錯了人,我,我不明白你說什么!”鄭舒窈鎮定了些,驚慌之色被冷肅取代?!笆抦eimei真是好大口氣。這王府到底還是叫平津王府,你這般目中無人、藐視殿下,就不怕傳出去被人唾罵、被皇上太后怪罪么?” “與其考慮meimei我會不會被怪罪,鄭jiejie不如先多考慮考慮自己,這回還能不能安然度過……來人,將鄭妃娘娘拿下吧?!薄暗钕略绫阆逻^命令,平津王府上妃子美人各項事情,都由我來掌管,鄭jiejie似乎忘了?!笔捯u月唇角那笑,狠狠刺痛了鄭舒窈,讓她再也繃不住臉了! 鄭舒窈滿眸子恨意盯著蕭襲月,是她從未在人前露出過的憎恨面孔,推搡開來抓她的護衛,尖聲怒斥:“蕭襲月,你為什么就是不放過我!你為什么就是要搶走我的一切!” 鄭舒窈連淚水都噙著恨?!暗钕露疾蛔肪苛?,你為什么還不放過我?!” 既然都撕破了假和睦的面皮,蕭襲月也不再與她虛以委蛇,眼神鋒利如淬著寒氣的箭?!霸蚝芎唵??!笔捯u月緩步走進被押著雙臂跪地上的鄭舒窈跟前,蹲下身?!拔也粫试S任何有非分之想、想害我的女人,呆在平津王府上!” 不想蕭襲月竟如此直白的說出來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鄭舒窈驚呆之后,咬牙怒罵?!斑@才是你的真面目,這才是你的真面目!你故意害我……” “鄭jiejie說錯了。是你要故意害我……來人,拖下去吧!” “是!” 劉mama尖聲哭喊阻撓著,也被拿下,一路拖出院子。這一番動靜驚動了半個王府的人。 就在鈴蘭溺水的院子里,鄭舒窈被押過去。 “鄭妃無故殺害奴仆,按照家規,打二十大板,逐出王府?!?/br> “誰說的這規矩,誰說的!不,你們不能打我!殿下不會饒了你們的!我要見平津王殿下,我要見殿下??!”鄭舒窈拼死掙扎著,在泥地里翻滾,狼狽、憎恨、怒罵,全然不似平素的樣子?!笆捯u月,你也不自己照照鏡子,你只是我的替代品,你只是我的替代品??!你敢打我,殿下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蕭襲月也是被她的話激怒了?!澳憧次腋也桓掖蚰?!來人,給我打!” ☆、第171章 鄭舒窈出府 隱患勝于明火,鄭舒窈要害她,她便將她扼殺在搖籃里!鄭舒窈、劉mama兩人被奴才按在板凳上,動彈不得。 “蕭襲月,我看你能囂張到幾時!”鄭舒窈怒罵著,兩三板子下去,還不見消停。顯然是打人的奴才沒有使勁兒。這讓鄭舒窈、劉mama立刻硬氣了起來。 “蕭側妃,我勸你知趣些!殿下來了,會為咱們娘娘出氣的!”劉mama嘴臉難看,“你再得寵也只是個妾!鄭妃是太后親自賜婚的,你以為你能脫得了干系么?鄭妃挨幾個板子,你就要挨多少刀子!你們這些助紂為虐的狗奴才一個個全部都要狗頭鍘斬了!” 劉mama所說的太后賜婚之事,確實有震懾力,打板子的奴才遲疑著不敢下手了! “看吧,蕭襲月,你太高估自己了,呵哈哈哈……譽哥哥喜歡我的時候,你還是奴才院子里目不識丁的野丫頭呢,現在不過做了個側妃,就這般囂張了!”鄭舒窈有些癲狂了,“你看呀,沒人聽你的,沒人聽你的,哈哈哈……” 劉mama也跟著笑起來。早該如此了,她家鄭妃娘娘才是正主,這個蕭側妃算什么東西!“蕭側妃,知趣的就趕緊將我們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