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才多大點兒,指不定還沒長耳朵呢?!?/br> “一家人哪里需要耳朵來聽?有心就能聽見……” 一家人。心。 蕭襲月心底咯噔一下,被這兩個詞從心底一直暖到了腳心,只覺得身后的男人如火炭一般,將她烤得發了燙。白日里姚氏那番刻薄話勾起的煩躁,也全數消退了。 重活一世,她漸漸明白。珍惜該珍惜,忽略該忽略的,才能活得更好。不倫你如何做,總會危害到別人的利益,總會礙著旁人的眼,哪怕你是處處忍讓,也是懦弱的讓人看不順眼的。愛你之人,愛之;害你之人,害之。對于姚氏一干人,任他們怎么跳,只要她不著道兒,也不過是一群唱戲的小丑…… “若陳太后執意宣你入宮晉見,或者使圈套,你可送信入漠北王府。我與秦越打了招呼,讓他幫幫忙、照拂照拂你。不過,那只黃鼠狼對你亦心術不正,你可莫要走太近,利用之便好……” 秦譽對秦越向來防備得緊,此番去求秦越照拂她,當是多么不容易之事。蕭襲月一邊感動著,一邊在秦譽輕聲的叮囑中漸漸沉沉睡去。 秦譽見懷中的女人睡著了,才是含了苦笑的微微一嘆。他在軍營中得了消息,說早上鄭家的母女來找蕭襲月了。說不上來為什么擔心,或許是擔心她與鄭舒窈起沖突、起矛盾吃虧,或許,是擔心她誤會什么…… 蕭襲月對姚氏母女來府之事緘口不提,他果然沒猜錯。小女子定然已經有些那想法了。她越是不說之事,往往越是悄悄地記在心里。 此次東去征討秦壑,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蕭襲月。陳太后視他們二人為眼中釘,他離開了,獨留了蕭襲月在平京,如何能放心?只有托秦越那老賊幫忙看著些。秦越對蕭襲月有別樣心思,他這一舉動對他這堂堂男子漢來說,無疑是引狼入室!不過……秦越這狼左右不會害蕭襲月的性命,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她的安全。 若不是她懷了孕,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著她一個人在王府里。 * 第二日天還未亮,平津王府前便已有一大群人。蕭襲月領著一干下人,送秦譽遠征。 秦譽發冠高束,威嚴而充滿王者之氣,翻身上馬的動作更是自有一番豪邁的風流。蕭襲月站在秦譽的戰馬身側,高高捧上一襲披風?!耙估锢?,裹裹身子,能保暖些是一些?!?/br> 秦譽嗯聲接過,一展,一披,一系。動作干脆利落。 “你在府中定要照顧好自己,記得與我傳家書?!?/br> “嗯?!?/br> 蕭襲月忽然喉頭有些酸澀,望著馬上的男人忽然有種看著如同天上降下來的神一般。這是她的男人,為她在風霜雪雨中,撐起一片天的男人。 千言萬語道不盡,全數化作一句—— “等我回來,一起等著咱們孩兒出世?!?/br> 蕭襲月仰著臉默默點頭,只怕張口就要哽咽出聲。 秦譽已經攥緊了馬韁,然而眼睛還盯著蕭襲月舍不得移開、遲遲說不出那個驅馬的“駕”字。 秦譽粗糲的指尖摸了摸蕭襲月細滑的臉,留戀之后,利落的轉身,一抽馬臀——“駕!” 鏗鏘有力的馬蹄聲踏亂了凌晨黑夜的寂靜,男人偉岸的背影眨眼間就消失在王府燈籠光芒所照亮的盡頭。 蕭襲月提著燈籠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幾步,卻還是看不見秦譽的影子。 “娘娘,回去吧,殿下臨走前囑咐小的要好好照顧娘娘的飲食起居,您若受了寒,等殿下回來,小的可是要板子上身了?!笔芰饲刈u叮囑、好好照顧蕭襲月飲食的小錢子道。 “是啊娘娘,回去吧,天兒還黑著、外頭風大?!?/br> 蕭襲月在一干丫鬟小廝的簇擁下進了府。雖然傳言王府真正的女主人要來了,不過,在府上奴才們的心里,誰是女主人是很清晰之事。平津王對蕭襲月的寵愛,外人不知,府里的人朝夕伺候著,若還不知那就是蠢貨了。 且說秦譽剛急馬奔馳到城門口,便見有一馬車在那方等候著,似在等他。 “吁——”秦譽停了馬,“誰人在此?” 馬車簾子開,露出一張皎月般的美人臉來,一雙眼睛含著淡淡的笑——鄭舒窈。 “譽哥哥,是我?!?/br> 對于這個許久未曾聽到的親昵稱呼,秦譽還是微微愣了,有些不習慣。 “原來是舒窈小姐……” 對于秦譽那故意疏遠的稱呼,鄭舒窈心頭黯了黯?!白u哥哥為何不喚我窈兒了……” 秦譽沒有回答鄭舒窈這個問題,而是道了其它?!澳氵M馬車吧,外頭冷。我慢些行就是?!?/br> 鄭舒窈聽得出秦譽話中的疏離,心頭說不上為什么,有些酸楚。是因為他喜歡上了昨日見到的那個女子么?說實話,她第一眼看見那位側妃的容貌時,是有些欣喜的。盡管,她也不知道為何她會欣喜。 馬車行得慢,秦譽也只能放下了速度。鄭舒窈暗暗后悔自己沖動了,拖慢了秦譽的行程,撩開簾子道:“若不然,我與譽哥哥一同騎馬,這樣速度會快…… “不可!” 鄭舒窈不想自己話還沒說完,秦譽便一口回絕了她的好心提議,心頭的黯然又重了分?!拔沂钦f,卸下馬車,我單獨騎一匹,不是與你同騎一匹……” “……那……也不可。還未出師,你若就病倒了,不吉利?!?/br> 秦譽說得一板一眼,但鄭舒窈覺得自己還是能聽出一些他往日對她的好。 此時,天已經擦亮。 秦譽正要揚鞭繼續走,卻不想鄭舒窈一下子跳下馬車來,拽住了他的馬韁,揚著臉、含了淚。 “你是不是還因著當年之事恨我?窈兒知錯了,我不該當眾那般無理取鬧、羞辱你,更不該將你的關心和疼愛當做羞辱你的理由。當年是我不對,而今窈兒長大了,也明白了譽哥哥才是真心對我的好、疼愛我的男子,只希望你能原諒窈兒年少時的無知,就算不愛窈兒了,至少能像從前一樣與窈兒說話可好?” 秦譽望著前頭雪影斑駁的路面,目光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久之微微的輕嘆了一口氣,將馬韁繩從鄭舒窈的手里抽出來,準備再次上路。 “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br> 鄭舒窈一愣,萬萬不敢相信,從前一直對她體貼忠心、關懷備至的秦譽會這么平靜的說出這么一句話。一語雙關。既是說他并不在意當年她的冒犯,也是說,他們的情仇都已經是過去的塵土了么…… 鄭舒窈一瞬間的,有些心疼。試問她最愛之人一直是白公子,不曾變過,可是為何她聽了秦譽這句話會心疼……他這般無情,難道是因為蕭襲月把昨日她母親所說的話,告訴了他么?她也是而后才知道,她母親對蕭襲月說了那番威脅她落子的話。 “昨天我母親說那些話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過于疼愛我,并不是有意冒犯蕭側妃。你知道我母親的,她不是壞人?!?/br> 秦譽正要揚鞭子,忽聽了這話,目光陡然犀利了些。 “你母親對月兒說了什么?”蕭襲月那可惡的小女子,根把茶壺似的,什么東西都裝在肚子里,不告訴他。 鄭舒窈見秦譽陡變的臉色,亦是嚇了一嚇,闊別多日,這個男人比她記憶中越發的優秀、懾人了,有一種王者的氣魄讓人震懾?!皼],沒說什么,就是說了些平京閨閣婦女的趣聞,蕭側妃不熟知,稍微有些不搭罷了……” 鄭舒窈不傻,見秦譽并不知情,當然不會老老實實的將話都吐出來了。 秦譽心知鄭舒窈沒有說實話,心下一凜。 “你告訴你母親,不管她打什么主意,請她別打到月兒母子身上,否則孤王定不會善罷甘休?!?/br> 鄭舒窈臉色又是一白,眼底已經泛起了濕意?!拔夷赣H連雞鴨魚rou都不忍心吃的人,能有什么‘主意’……” “罷了,天明便要東去,現下你也不能回府去……” 秦譽一揚馬鞭子快速奔起來,馬車跟著,頗有些顛簸。鄭舒窈默默擦了擦眼淚,有一股心酸從心底蔓延開來。 馬背上秦譽臉色有些難看,心頭越發擔憂起屋里的女人來。那么柔弱的女子,讓他如何放心的下,只有快點速戰速決了了了膠東之事,回到她身邊方能安心。 關于鄭舒窈的記憶已經是他遙遠的年少時代。當時他是癡戀著鄭舒窈,恨不能傾盡所有得到她歡心,但,他也只是眾多喜歡她的男子中的一個罷了。當時的鄭舒窈喜歡的,是另一個比他們這干追求者都年長的公子。因著年長,所以更風流、更瀟灑、更博學多才,少女時的鄭舒窈喜歡那公子一點都不奇怪。 當年他還不到十五。鄭舒窈癡戀那大臣的公子,可那公子并不喜歡她。鄭舒窈對那公子表露心跡被拒絕,他去安慰。鄭舒窈遷怒,在文曲殿中,當著眾人的面指著他說——“你別再跟著我、煩我了!都是因為你,白哥哥才不理我,我一點都不喜歡你!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你……” 許多的細節已經記不清楚了,畢竟兩輩子的時間實在太久。 鄭舒窈只是他年少時短暫的一個夢,蕭襲月才是讓他明白了什么是愛的女人,能夠時刻讓他揪心的女人,能讓他溫暖,能讓他流淚,能讓他笑…… ** 天亮了。平津王府里,蕭襲月晨起后便覺肚子餓得慌,想起秦譽吩咐了廚房煮了冬瓜烏魚湯,便讓香魚端來了吃一碗。 香魚端來。熱氣騰騰的,有些氤氳。 “小姐,小心燙?!?/br> 香魚搖了搖調羹,吹了吹,才遞給蕭襲月。 蕭襲月還是習慣自己喝,于是結果調羹吃了幾勺??墒墙盏臑豸~湯吃著總覺得不甚美味,還有些犯惡心,難道真是孕吐的日子到了? “小姐,難受就先別喝,緩緩,想喝了再喝?!?/br> 香魚體貼的接過來。 “唉,看來我亦不能例外?!笔捯u月心下悲催自己也逃不過孕吐這關,卻忽覺腹中有些異樣,反胃到喉頭的湯汁有些酸苦。 不對!昨日反胃時的味不是這樣的! 蕭襲月干脆順著孕吐一股腦全吐了出來。香魚著急,連忙拿手帕子給蕭襲月擦拭,一手撫背。 蕭襲月卻凜了神色?!叭?,將府上的大夫找來!驗一驗這湯!” ☆、第125章 香魚聽了蕭襲月的吩咐忙去叫來了王府上的大夫來驗湯。孫老大夫蹣跚著腿,小跑步趕了來,取出銀針一驗——銀針入湯的部分顯現些許的灰暗。 孫老大夫倒抽一口涼氣:“好在娘娘都將湯汁吐了出來,否則后果不堪設想!這湯里有微毒,雖然不致命,但卻能損胎!為保安全,還是請娘娘速速喝濃糖水再行催吐,將胃、喉里殘留的湯汁全數清洗出來。事不宜遲,晚半刻都是多一分危險!” “娘娘,香魚這就去兌濃糖水來?!?/br> “娘娘我也去幫香魚?!?/br> 香魚和冬萱兩丫頭一前一后的忙按大夫所說的辦,荷旭跟著孫大夫準備催吐的工具——圓頭的木棒和采油。 蕭襲月中毒之事,讓半個王府都提心吊膽。 好在蕭襲月并沒有大礙,孫大夫說幸好有孕吐,不然恐怕胎兒就難以保住了。相關的人都被提了來——熬湯的小錢子被帶了上來,端湯的香魚也一并跪在地上。 “娘娘冤枉啊,娘娘冤枉啊,奴才打小就跟在王殿下身邊,忠心耿耿。王殿下寵愛娘娘府里上下都知道,別說給您下毒,小錢子寧愿毒死自己也不愿娘娘有一丁點的不適啊?!?/br> 秦譽能讓小錢子來照顧她的飲食,自然也是信得過此人,秦譽的眼光也不會差到哪里。至于香魚,蕭襲月更是不用懷疑她的忠心。 “本宮自不是懷疑你們二人的忠心,只是既然出現了毒藥,那就須得弄清楚個一二三來?!?/br> 香魚仰臉道:“娘娘說得極是,須得揪出府上的內jian,否則定然不得安寧?!?/br> 蕭襲月仔細盤問了一遭,卻并沒有發現哪個環節不對。小錢子親手將烏魚宰殺了,冬瓜也是親手削皮切塊兒的。那么那這□□究竟是出在哪個地方?烏魚若有毒,rou質顏色定然不同,那么,冬瓜呢…… 蕭襲月乍然明了:“速去將今日送菜蔬進府的人提來!荷旭,去將廚房那塊兒剩余的冬瓜找來?!?/br> 荷旭小跑著去了廚房,回來報那塊冬瓜不見了,正這時,忽然門砰的一聲被砸開,摔進來個老頭?!澳锬?,果然是這個老兒,方才正撞見他抱著半塊冬瓜鬼鬼祟祟的從后門摸出去?!?/br> 是顏暮秋將送菜的老兒扔了進來。菜老頭抖如篩糠,還不待審問,便咬破了口中毒囊,服毒而死! 小錢子抹了淚兒指著老頭兒對蕭襲月稟告:“娘娘,他、他是一直為咱們王府送菜的老菜頭兒,平素為人和善可親,對人也客客氣氣,沒想到竟然是……是個jian細?!?/br> 荷旭過去踹了菜老兒一腳:“想不到慈眉善目的一個老人家,竟然會是個死士。娘娘,這可如何是好?人死了,線索也斷了?!?/br> 秦譽不在,府上出了中毒之事、以及這服毒自殺的jian細,一屋子下人都有些六神無主。正在奴才們焦心的時候,卻聽蕭襲月冷靜的聲音,聽在耳里猶如能穿透人鎧甲的鋼針。 “誰說線索斷了?!?/br> 雖說無法順藤摸瓜,但,試問誰最想要落了她的胎呢?除了前日那個想要為女兒鏟平正妃之路、肅清秦譽身邊寵妃的姚氏,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