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蕭襲月并不以為然。不倫他是真情還是假意,死去的親情,已經徹底死了。她需要他關愛的時候,他沒有給半點關心愛護,而今她終于漸漸熬到天晴,他又來示好作哪般?后悔當初沒有好好處好關系,這番都用不上了?呵。 秦譽將蕭襲月披風下緊握地冰涼的手,握在自己溫暖的掌心,對蕭云開道:“蕭將軍兩鬢添霜,當保重身子才是。朝廷之事再要緊,也不能過于廢寢忘食。不然身子骨弱了,天倫之樂也享不舒坦了。蕭二公子長武最近又在邊關擊退了前來滋擾的外敵,真是可喜可賀?!?/br> 蕭云開苦苦一笑,重重的嘆了一息,似有滿腹的話和心事,如茶壺煮餃子般,消化不了又倒不出來。他沒多說什么,沉靜中,越發顯出將軍府幾分蕭瑟寂靜的氣氛。 蕭云開將二人引到正廳里落座,吩咐下人伺候茶水、不得怠慢。 “平津王殿下、娘娘稍作消息,膠東王和華嫣也要到了,老夫先失陪片刻,一會兒便來?!?/br> 話到最后,蕭云開情不自禁瞥了一眼蕭襲月,眼中有擔憂之色。他當然擔憂!蕭華嫣和蕭襲月和是死對頭,從前兩方相斗幾次將將軍府置于權力斗爭中心,差點家毀人亡!就怕這回仇人見面,再發生個什么,而今朝廷的狀況,可遠比從前危險多了! 蕭襲月對著蕭云開扯出個不及眼底的笑:“爹爹快些去吧。不想華嫣二姐和膠東王也今日回府,正好咱們一家人能夠團聚。多時不見,襲月也是分外想念二姐,不知二姐近來是胖了還是瘦了?!?/br> “不若,孤王與將軍一道去吧。五弟到來,孤王作為兄長,應當相迎。此番回京來,幾回相見都甚是匆匆,孤王也十分想念,這回一家人相聚也可以好好把酒言歡,甚妙、甚妙!哈哈……” 蕭襲月暗說,秦譽這人雖性子高傲冷漠、不喜歡給人留面子虛以委蛇,但他要是客套做面子功夫來,真是沒幾人能比。難怪都說姜還是老的辣,秦譽誠然就是塊老姜。 蕭云開與秦譽方踏出門,里屋里出來夫人丫鬟三人。 八個月不見,蕭襲月險些認不出林氏來。她穿著暗紅色繡牡丹暗紋的衣裳,袖口滾著黑緞;頭上插著兩支大方簡單卻有分量的金釵,發髻也梳得甚是端莊、氣派;發間雖還是有幾根銀絲,但整個人比之從前,光亮了許多。 林氏臉上掛著和善而謙和的笑,殘留著些往日的拘謹,來招呼她。 “襲月啊,你可回來了。前日里,你爹爹平津王府的信兒,高興的一晚上都沒睡得著覺?!?/br> 高興的睡不著?是擔憂得睡不著吧。林氏在她看透的眼神下,有些赧然,似也覺得這客套有些假了。 蕭襲月也不為難她,接著她的話道:“襲月也是兩日來都沒睡好,一會兒醒一會兒睡,就夢見回娘家來,夢見jiejiemeimei們?!?/br> 林氏僵硬笑笑,似找不到話說了。蕭襲月:“不知襲月現在是該喚大娘,還是林姨娘?” “還是叫林姨娘吧?!?/br> 蕭襲月了然,蕭云開定然是補償了正妻的待遇,名分暫時是還沒有給。 林氏心事重重,幾次要開口,都把話咽了回去。蕭襲月知道她要說什么,她已經嫁出將軍府,除了突然冒出來的田氏暴斃之事,還有什么事能與她扯上干系? 這府上,若林氏不是她害的,那便只有大房之人。此事應當是出自蕭華嫣之手。 想讓她背黑鍋?白日夢做得未免太好。 兩人坐談間,蕭云開、秦譽已經將膠東王秦壑以及蕭華嫣迎了進門。 林氏見到蕭華嫣臉色一下僵了,有些舊日的忌憚和恐懼殘留在眼底。 “三姨娘、四妹,一別數月,可還安好……”美人聲音如弦樂,語畢那含了冷的親熱寒暄,盡數落入唇角的笑中。蕭華嫣穿著寬松的衣物,可以看出是懷了孕。而她身材高挑,并不顯得臃腫,反而多了些成熟的豐腴。 ☆、第105章 蕭華嫣言不由衷的寒暄畢了,將目光落在蕭襲月身上。 雖是仇人見面,但蕭襲月也并無異樣,比色變的林氏還沉得住氣。 “二姐,別來無恙。meimei我一切倒是安好,不知二姐如何?” 蕭襲月那句“二姐”,雖然是說的實話,如今蕭華嫣確實是排在蕭玉屏之后的二女,但聽著任何一雙耳朵里,都能自己生出些諷刺來。 蕭華嫣聽見那兩字,眼角的笑意凝了凝。 “四meimei身子骨向來比jiejie弱,可要保重身子。平京城中風大、天兒冷,可別被天上的‘大雪’凍著了身?!笔捜A嫣的風大天冷和天上的大雪都意有所指,指的是陳太后。蕭襲月有太皇太后的義女之身份,陳太后一向提防著蕭襲月,必然會除去她! 蕭襲月上前幾步直至蕭華嫣身側,才捋了捋袖子,輕輕的朝蕭華嫣腹部一探——“二姐身懷王孫,更當保重身子才是?!?/br> 蕭華嫣猝不及防,差點被蕭襲月摸中腹部,忙護住肚子退了一步,臉上的笑意盡數崩散,冷著臉警戒盯著蕭襲月。她竟敢用她腹中的孩兒恐嚇她! 蕭襲月嘴角的笑彎得愈加燦爛,笑容中更顯出精神煥發的靈秀之美。 “方才才說了讓jiejie注意身子,怎地jiejie就這般不小心、站都站不穩了?!?/br> “蕭襲月,你夠了!”秦壑忍無可忍,一步躥到蕭襲月面前,將臉色略白的蕭華嫣擋在身后。 “該說‘夠’的,是孤王才對?!鼻刈u將蕭襲月一攬入懷,寵溺笑著緊了緊蕭襲月的披風,疼愛之意溢于言表,轉而瞟了眼蕭華嫣,對秦壑笑道:“五弟,再怎么說襲月也算是你嫂子,以這般對她說話,豈不是故意拂哥哥的面子?!?/br> 秦譽最后幾個字說得極慢,似要讓人體會出個中威脅與寒意,屋子里是溫度立時低了幾度一般,如同掃來一陣雪風。 蕭云開早已在兩個女兒你來我往、意有所指的時候就已緊張,此番忙打圓場:“午膳已經備好,兩位殿下難得同聚一堂。早前平津王還是要與膠東王殿下一道把酒言歡,今日當是好機會。蕭全,還不趕快引路!” “是,老爺。兩位殿下、娘娘,這邊請?!?/br> 蕭襲月故意整理了整理秦譽袖子、衣襟上的褶皺,兩人相視而笑,恩愛得緊。蕭襲月瞥了一眼一旁的秦壑夫婦兩人,笑了,一絲輕蔑,一絲挑釁。輕蔑是對秦壑,挑釁是對蕭華嫣。如何?秦壑護了她又如何,與他們二人自然而然的恩愛舉止相比,秦壑的出言護她,更像是出于責任,體現了半分恩愛了么?沒有! 蕭華嫣看懂了蕭襲月的挑釁,袖子下的手指已經握緊了拳,掐入掌心。 “殿下,咱們也快跟上去吧?!笔捜A嫣近了秦壑兩步,二人衣角摩擦。秦壑攜了蕭華嫣一同跟上去。 席間,杜老夫人也來了,共坐的除了秦壑、秦譽夫婦二人,便是潘氏母女、林氏母女,蕭玉如沒有出現。 雖然這一群人恩怨綿長,但虧得秦譽、秦壑都是擅長客套之人,而蕭襲月、蕭華嫣也不是蕭玉如那等沉不住氣的,是以,不管如何怪異,終究是吃完了。 包括杜老夫人在內的蕭府人,都驚訝于蕭襲月而今的地位和容顏氣質,雖是側妃,卻完全是正妃才能得的寵愛;而對蕭華嫣,也甚是忌憚——能孕育王孫,若誕下長子,地位自是不用說。兩個女兒,哪個都不是好惹的! 才剛吃完放下筷子,眾人還未來得及離席,忽然門外一陣喧嘩! “放開我!我要找蕭襲月算賬!我要找蕭襲月報仇!放開我——” 是蕭玉如的聲音。 蕭云開,心知是如何情況,忙出門低聲呵斥——“怎么看人的?還不快將五小姐拉到后院兒去!” “爹,你要為玉如的娘報仇??!殺人犯在里頭坐享佳肴,可憐我娘再也喝不到女兒的半杯茶水,爹,我娘死得冤枉??!冤枉??!” “你吵吵嚷嚷像個什么!里頭有什么人,你眼睛是瞎的么!愣著作甚,拖走!” “不!我不走,蒼天無眼、蒼天無眼!” 門外蕭玉如鬧得不可開交,席上之人無一不面面相覷,朝蕭襲月看來,雖沒說話,但那目光已經擺明了是將蕭襲月當做毒殺田氏的兇手了?;蛟S在數月前,那事剛剛發生之時,就已經這么認為了。 被指名道姓的罵、冤枉,蕭襲月可不是軟柿子。不吭聲?不是今生的她的作風!于是,蕭襲月不急不慢的起身朝門外走去。 “原來是五妹,方才還說怎地不見五妹出來吃飯,原來五妹是心情不好。莫不是五妹嫌棄在平津王府幾日被jiejie和王殿下苛待了,所以才這般怒氣沖沖的遷怒與jiejie?” 蕭玉如再傻也不敢將秦譽牽扯進來,是以不敢提前幾日受到的驚嚇。 “蕭襲月,你何必裝傻充愣?你在你院子里的繡眼鳥兒身上抹了毒,毒死了四姨娘,你還有什么話好狡辯?” “哦?”蕭襲月這一聲,已經多了些不悅的冷意,走近蕭玉如,打量了一圈:“你是如何確定就是我毒殺的四姨娘?” “鳥是你院子里的鳥。我娘喜歡逗鳥,府上的人都知道。你那么喜歡那對鳥兒,為何走的時候沒帶走?不是因為有陰謀是什么。就是你的鳥兒身上的毒,毒殺了我娘。你不要說這些都是巧合,院子里那么多鳥,我娘為何偏偏逗了你的鳥兒就死了?” 蕭玉如一番言辭說得如同證據確鑿,屋里頭的人都離席圍了出來,目光都聚集在蕭襲月和蕭玉如身上。 秦譽給了蕭襲月一個眼神,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剛遞了眼色,暗笑自己擔心太多。蕭襲月根本就沒一點急色。蕭玉如如何奈何得了這個女人?與其擔心她,還不如擔心秦壑究竟何時才放棄覬覦他的女人! 蕭襲月對蕭玉如道:“既然五妹這般堅信我就是兇手,那定然是有證據說明毒是我抹的了?” 蕭玉如一時語塞,繼而道:“你手段如何厲害,將軍府上的人誰不知道?你會留下證據讓人來查么!” 蕭襲月的厲害,將軍府上的人確實深刻的見識體會過,這么一聽,似乎有些道理。越找不到證據,越有可能是蕭襲月做的。 “這么說來,便是沒證據了?好,我就說三點。第一,那鳥是我帶不走,留在院子中的,那么是誰提去的你們院子?經過誰的手?第二,那毒是什么毒,是何處來?毒性有多猛烈?若是我抹的,那鳥兒應當早就死了,如何能等那半日之后與你娘差不多時間毒發?第三……”蕭襲月頓了頓,居高臨下俯視著跌在地上的蕭玉如,“府上與你娘有過節的,并不止有我一個,你如何能確定,就是我要殺你娘,而不是旁人……” 蕭襲月的眼光落在蕭華嫣身上。 蕭華嫣眼底略有浮動,雖然蕭襲月那意思就是說她,但蕭襲月未言明,她若輕易急躁了,豈不是說明她心里有鬼。 蕭玉如本已考慮過蕭華嫣,但是想著那會兒蕭華嫣都自身難保,如何有力氣來殺人?不過,雖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全然不會。經過蕭襲月這般一問,她才細細思索起來,那鳥兒……究竟經過過哪些人的手…… 蕭玉如也猶豫起來,盯向蕭華嫣。蕭華嫣這才忍不住了?!八拿?,你這話可就太冤枉人了!你沒有證據證明你無罪,便將視線轉移到別人身上,這般未免太傷人!你是在懷疑三姨娘、五姨娘呢,還是老夫人或是爹爹呢?咱們都是一家人,何必窩里頭自己潑臟水、互相猜忌?” “不,二姐,襲月既不是說三姨娘、五姨娘,也不是說老夫人和爹爹,襲月說的,正是二姐你!誰不知,玉如meimei那院兒里枯井中的嬰兒骨是怎么回事?二姐你說,這府上誰與四姨娘結怨最深呢?哦,對了,是故去的大夫人與四姨娘結怨最深,不是二姐。四姨娘頂多是在二姐落難之時說了些不太好聽的話、惹怒二姐罷了,算不得大仇?!笔捯u月一席話,處處戳中蕭華嫣痛處,令她是無可辯駁。 美人臉色發白,捂著微微凸起的肚子,薄怒中幾分凄楚。 “蕭襲月,無論如何嫣兒都是你的親jiejie,她現在懷著身孕,積些口德吧!”秦壑關鍵時刻又站了出來,帶著薄怒盯著蕭襲月。 蕭襲月只是笑哼了一聲?!澳z東王殿下的意思是,懷了孕的女子,就當有旁人多照顧著、忍讓著,就算滿手血腥,也不能說上半句了?否則,便是六親不認?” “……”秦壑沉著臉,不說話,如同默認。 蕭襲月往秦譽身邊靠了靠,對秦譽道:“殿下,若襲月說,也有了王孫,你可會高興?!?/br> 蕭襲月這話聲音不大,卻如同一道驚雷炸在眾人頭頂,尤其是蕭華嫣!她最依仗的便是腹中孩子,就算蕭襲月再得秦譽寵溺,沒有正妃之前,她終究沒有資格懷孕,可她可以!而今,若蕭襲月也……不!她不許!她怎么能比她過得好! 秦譽一愣之后,喜上眉梢、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蕭襲月是說來故意氣蕭華嫣、不是真的。他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 “若,若是真的,孤王只怕會高興得徹夜難眠?!?/br> 若不是還有這么一圈礙眼的人盯著,他真想狠狠的抱住自己的女人,狠狠的審問她,到底是不是騙他的!不,一定不是的,他當爹了!當爹了??! 蕭襲月不料秦譽的眼神會這般熾熱,如同鐵漿一樣燙人,全是喜悅!被他迫切的眼神盯得有點兒雙頰發紅。不用這么欣喜吧?都幾十歲的老男人了。 秦壑緊抿了唇,身側蕭華嫣靠上來,略僵硬的將她往懷里攬了攬,耳朵里,還是蕭襲月那句說有王孫了的話。 “四姨娘之事,五日之內,襲月自當給個結果出來,找出真正的殺人兇手。只希望到時候,膠東王殿下不要再說襲月不認親、又是有孕如何如何的?!?/br> 蕭襲月意有所指,并不畏懼秦壑。 秦壑滿面陰云,從牙齒縫里擠出幾個字?!澳阒还懿?,若查不出來或查出的兇手不是嫣兒,還希望蕭側妃能向受污蔑的嫣兒,端茶道歉!” 好有面子。秦壑倒是護短得很吶!蕭襲月還沒開口,便聽秦譽一口答應道:“好!但若到時候兇手真是嫣側妃,那公平起見,是不是當給孤王的襲月,也端茶道歉?” 兩個男人,都是站在北齊高處的兩個人物,此刻互相盯著彼此,互不相讓,目光鋒利如劍。 “好,就依了三哥所言!” 秦壑應了秦譽的挑釁答道。蕭襲月笑,蕭華嫣卻是漸漸白了臉。 ☆、第106章 膠東王秦壑與側妃蕭華嫣吃過了午飯,并沒有久留,就先行回膠東王府了,倒是蕭襲月和秦譽留了半日,預計傍晚時才走。 下午,蕭襲月與秦譽一道在香竹園停留了一陣兒。 晨間下了雪,香竹園披了一層白雪,偶見青柏一角蒼翠。他們步入園子時,雪早停了,正好來了一群饑腸轆轆的麻雀,在園子的斑駁雪地里尋找吃食。 蕭襲月剛起了想喂糧食的念頭,秦譽就已經吩咐小成子去取了一碗谷子來。 蕭襲月笑接過谷子碗?!暗钕庐斦鏇]有在臣妾心里頭安插細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