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蕭襲月散完步回到香竹園里,不疾不徐的喝了口蜜棗兒湯,紅棗兒rou經過小火慢燉,口感細滑,味道一直從舌尖兒蔓延到舌根兒。 “這架勢才是大姐病了該有的陣仗嘛,前些日那虛張聲勢的,瞧著還讓人以為大姐不如從前受寵、地位低了呢?!?/br> 香魚蓋上湯盅蓋子,笑道:“這叫害人終害己,螳螂捕蟬黃雀在后?!?/br> 冬萱托著下巴道:“我算是明白了,以后啊,作什么都不要跟小姐作對,多半討不了好?!?/br> 冬萱遭了蕭襲月一眼,吐了吐舌頭收拾著碗碟,嘴也停不下來,又小聲對對香魚道?!跋泗~,我覺得你笑起來也越發像小姐了,看得人后背涼涼的?!?/br> 香魚又氣又笑的瞪了一眼冬萱,把一大筐梨搬到柜子上。 “四小姐,淮南王世子送來的這框梨咱們恐怕吃不完,個個兒都已經熟得透透的了?!?/br> 蕭襲月瞧著那框晶瑩剔透的梨子皺了皺眉,“就放那兒吧,待我先去暖頤園瞧一眼、聊表聊表關心,再回來處置?!?/br> 蕭襲月收拾好,臨出門正好聽見冬萱道:“只聽說用珠釵、珍珠、鮮花兒追求美人的,還聽見過誰天天送果子,這淮南王世子定然還沒長大?!?/br> 秦淑離那小子不知哪根筋抽了,這幾日天天派府上的小廝來送水果,什么山楂、石榴、核桃、梨子……她這兒簡直能開個果園子了! 蕭襲月想起秦淑離那唇紅齒白的少年模樣,大眼睛撲閃撲閃的,一副涉世未深的單純貴公子模樣,哪能跟她這一顆心計深沉的老心肝相提并論。秦淑離恐怕中意應該的是蕭華嫣,定是蕭華嫣那兒氣場太高貴冷艷不好親近,想通過她這名義上姑姑給牽線搭橋,不過明顯他不了解她與蕭華嫣水火不容的關系。 可惜啊可惜,秦淑離這小少年是注定沒戲咯,除非他能當上皇帝,還有一點更重要的,就是能在蕭華嫣敗倒在她腳下之前,當上皇帝。上一世蕭華嫣讓她嘗盡人間心酸疾苦,身敗名裂而死,這輩子,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死,只是一瞬間的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走向死亡的那個過程。 惡人自有惡人治,這輩子,她就來當那治人的惡人! 暖頤園中,人眾多,都是前去聊表關心的,這回鄭氏被蕭華嫣哭鬧拖著,沒得空出來與潘氏等人周旋。 潘氏向來比田氏硬氣兒多了。 潘氏的關切當然也只是表面功夫,心里頭,還指不定多痛快。田氏未敢來,不得不讓人理解成是心虛。 杜老夫人道:“竟傷得這般重……難怪華嫣丫頭昨日都沒來吃晚膳,元慧啊,你怎么不早點叫些醫術高明的大夫?咱們府上的大夫只怕都已經閑懶了、醫術退步了,趕明兒我差人回我娘家杜府去請些好點兒的大夫來?!?/br> 杜老夫人娘家也是平京四大貴族之一,家里半數為醫,祖上出過兩個宮廷一品御醫,在當時很受皇家崇敬,不過近幾十年已經漸漸沒有那等奇才了。 鄭氏有口難言。早點?早點的時候蕭華嫣根本沒有這般嚴重,這光景顯然是昨夜遭人下了毒!可是她又怎么能說,前些日子田氏下的那毒根本沒有傷害到華嫣,那豈不是自己拆自己的臺?證明自己是故意陷害田氏的么。 顯然,眾人都以為是田氏下的那毒的結果,連田氏自己都是那么認為。唯有鄭氏知道此事有貓膩,卻不能說明,瞧著可憐的女兒胸中心痛、怒恨交加。 蕭華嫣的鞭傷都在身上,三大夫都是男子,也不方面近身珍視,把了把脈,開了些藥。 蕭華嫣淚痕斑斑,身體連同聲音都顫抖不已:“劉叔,我會不會留疤、會不會留疤?” 劉大夫欲言又止,對著蕭華嫣含淚的眼睛,不忍心說出那句話?!按笮〗愫煤眯菹?,身子養得好,傷疤會漸漸淡些的?!?/br> 這話就是會留疤,會留疤!蕭華嫣當場昏死,鄭氏一陣眩暈。究竟是誰,是誰又下了毒! 鄭氏心頭的直覺,第一個就是蕭襲月! 鄭氏立刻吩咐錦繡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卻都沒有發現蛛絲馬跡,最后找到那個藥瓶,里頭的藥還是真的藥,瓶子也是原裝的瓶子。這就怪了,難不成那毒藥還是飛到華嫣身上的? 蕭襲月在一旁看著鄭氏那一番舉動,并不慌張。 鄭氏射來視線與蕭襲月對視,蕭襲月勾了唇角染了笑意。 沒錯,就是我。 鄭氏得了蕭襲月肯定她猜想得眼神,心下怒不可遏,卻無憑無據、有口難言。眼下暫時是沒有其它辦法,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吃了這啞巴虧。 蕭襲月可沒有田氏那般愚蠢,換了整瓶藥。她讓香魚勾了黃豆大小那么一顆毒藥膏,融在原本的藥瓶里,藏在中間部位。香魚祖上是跑江湖耍把戲的,手靈巧得緊,要做這點活兒根本不在話下。 蕭華嫣痛不欲生,鄭氏心疼抹淚,蕭云開自責得雙眼發紅。這鞭傷終究是他親自抽得。傷害過她蕭襲月的這幾人,都難受得焦頭爛額,真是讓人有趣又暢快。 一切都按照蕭襲月所想而進行著,卻忽然,來了個“不速之客”! “五皇子殿下到?!?/br> 秦壑前來!探望蕭華嫣。潘氏等多余的閑雜人都攆到了堂屋坐著,蕭襲月也一道去了堂屋,沒有回香竹園。 她倒要看看,這兩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秦壑一進來,正對上蕭襲月看來的目光,目光里含著笑,卻笑得讓他心里格外不舒服。自上回宮外,他抱著蕭華嫣,眼看這這倔強的女子跟隨秦譽一道離去,心里說不出的不舒坦。 秦壑只是瞥了蕭襲月一眼,沒有多做停留,進去探望蕭華嫣。蕭華嫣未出閣,是以中間隔著屏風。 “五殿下……”話剛出口,已經泣不成聲,美人落難流淚,如何讓人不心疼,何況還是素來有著平京第一美人的蕭華嫣。 蕭華嫣博學多才、傾國傾城,正是秦壑欣賞的類型,一時沒忍住心疼,焦急的越過了屏風。 蕭華嫣連日一直處在最低谷的時候,擔驚受怕、殫精竭慮,如今見到唯一可能救自己的英武男子,淚如決堤。 蕭華嫣身形消瘦、臉頰蒼白嘴唇干枯,哪里還有當時初見時的氣色和笑容,秦壑心疼而氣憤。 “是誰把你害成這個樣子,你告訴我,我幫你……” 這句話,蕭華嫣已經等了好久?!拔宓钕?,我……好難受……” 淚水落在秦壑掌心,秦壑心頭愈加觸動。 …… 秦壑沒有過多久就出來了,出現在堂屋眾人眼前,立刻有人端茶送水喊著五殿下五殿下,可秦壑眼睛根本沒看蕭云開、老夫人等人一眼,一直死死盯著蕭襲月,滿臉陰云密布,周身說不出的寒意。 眾人都看出來秦壑的怒氣,與蕭襲月之間的微妙,心頭都暗忖著:難道蕭華嫣中毒還和蕭襲月有關?可下毒不是四夫人田氏么? 蕭華嫣直對著秦壑的怒視,絲毫不軟弱,輕輕哼笑了一聲:“五皇子這是多日不見擔憂我身體像大姐那樣抱恙,還是說,看我不順眼?” 誰敢跟皇子這般說話?何況還是秦壑這樣皇子中的翹楚者。 蕭云開立刻皺眉低聲喊了一聲蕭襲月,以示提醒警告。 潘氏見將軍府當家幾人都盯著蕭襲月不悅,晃著步子走出來?!八男〗?,你這般態度對五皇子殿下,可真叫咱們臉上無光,不知道的還說咱們將軍府沒規矩、教出來的小姐連皇家都不放在眼里?!?/br> “讓人說咱們將軍府沒規矩、不把皇家放眼里的,恐怕是四姨娘你。我與我侄兒說話,有你這個妾室插嘴的份兒嗎!是嘴癢了想被掌摑了?” 蕭襲月正被秦壑盯得一肚子氣,潘氏沒眼色剛好撞到槍口上。潘氏被嚇得變了臉色,不料蕭襲月小小年紀氣勢那么逼人,重哼了一聲不敢說話。 蕭襲月這一番話,越發讓秦壑憤怒。在他眼中,蕭襲月這儼然就是一副“狗仗人勢”、“為虎作倀”的歹毒小人模樣。 秦壑一步一步走進蕭襲月,雖沒有橫眉怒目,但那眼神極為不善、鄙視。蕭襲月被那眼神看得心頭的怒火越積越多!前世,當她被蕭華嫣陷害成為“yin婦”打入冷宮之后,他就是那么看她的!如同看臭水溝里的蛆蟲一般,仿佛讓他多看一眼,都會臟了他高貴的眼睛! 秦壑身形高大,氣勢逼迫而來。 “蕭襲月,你好自為之!” 秦壑的聲音不大,卻讓滿屋子的人都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出,全部焦點都聚在了這處!一句話,已經擺明了認定蕭襲月就是兇手! 鄭氏臉上一抹若隱若現的暢快笑意??窗?,三皇子都站在他們這邊! 秦壑發怒起來氣勢駭人,蕭襲月知道,曾經上一世她也很怕他發怒,可而今,她已經不是那個逆來順受、自甘為人掏心挖肺的傻子了! “這句話,是我對五皇子你說才對!” 秦壑的聲音又低了些,站得遠的人都聽不見了,只有蕭襲月聽得清楚。 “既然你執迷不悟,休怪我無情!蕭大小姐,我幫定了……” 無情?呵,他何時對她不無情過?? “幫定了?好,五皇子這話正和我意!你最好好好的幫她!別讓我這輩子活得太無趣!” 這句話更加激怒了秦壑。 “我真不明白,蕭大小姐天真善良,怎么會有你這么骯臟狠毒的meimei!” 蕭襲月怒極反笑,笑得得意又輕松:“她天真、她善良?呵呵,對,我就是這般骯臟狠毒,你能奈我何?” 他根本不配得到她蕭襲月的善良!不配! 秦壑離去時看她的那個眼神,與上輩子他后來看她的眼神,如此的相似。 * 秦壑的舉動,又把蕭襲月推到了“眾矢之的”的位置,盡管無憑無據,沒法兒證明她與蕭華嫣中毒之事有什么關聯,有的,也只是蕭華嫣因為她的事,挨了打。 五皇子專程出宮來看蕭華嫣,關切之心不言而喻,府上奴才們都暗暗議論著,丫鬟中羨慕的不在少數。 蕭華嫣得了秦壑愿意幫忙得承諾,又被給足了面子,心里好受了許多。這點傷,也不算完全白受了。信心又漸漸重拾。 蕭襲月該進宮時進宮,該去刑部去刑部,似乎并未受到影響。太子之案已經拖了這么久,不可能再拖下去! 幾日來,還沒有好消息,蕭華嫣暗暗著急,可還有人,比他更著急。 太子,秦乾! 一夜間,突然傳出太子在府上遇弓箭刺殺,抓住一行人,身上個個佩戴燕羽令牌,手法與射殺秦壑、秦譽的手法,如出一轍。太子篤定,就是這就是罪魁禍首! 造反亂黨,燕羽會! 這樣一來,太子“冤屈”得以洗刷,還抓住了燕羽會的人,反而立了功。 可蕭華嫣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第二日一早,蕭府四女、天后義女蕭襲月帶著刑部大人一道,從“亂黨”窩點里搜出一卷書信,正是羌吳國婚使帶來的羌吳國大王的親筆信!蕭襲月請求,帶上太子抓獲的“燕羽會”頭目上前來指認。 結果,最后竟證實,太子秦乾抓的刺殺“罪犯”根本就是羌吳國的婚使!婚使氣憤至極,用羌吳話大罵太子秦乾,屈打成招! 秦乾大驚失色,萬萬沒想到自己抓的刺客,竟然是羌吳國婚使! 秦乾這舉動,無疑證明他是做賊心虛、捏造證據讓人背黑鍋!更是罪加一等!加之那婚使身上的燕羽令牌再次發覺是被秦乾偽造,綁上去,更是罪加一等! 秦乾百口莫辯,那夜明明是蒙面齊國人,怎么一下子關進太子府私牢里的就變成了這一群大胡子的邊疆人!雖然那令牌是他嫁禍,但是確然有人潛入太子府要射殺他! “父皇,兒臣冤枉啊,兒臣冤枉,那夜分明就是燕羽會的,怎么可能變成婚使呢……” 沒有證據,說什么都是白搭! 皇室斗爭本來就是成王敗寇,有能者居之。秦乾近來一番表現,已經證明了,不管他是不是清白的,他沒有那才干!甚至愚蠢!不是江山之主的材料。 鳳翔宮中。 陳皇后怒不可遏、滿腔怒火無處發泄,因為茶水水溫的問題連斬了兩個宮婢!滿宮奴才膽戰心驚! “乾兒啊乾兒,你真是扶不上墻的爛泥??!”陳皇后拍著鳳椅扶手,簡直想嘔血。抓住那所謂的刺客,秦乾不先來與她商量,竟先聲張到皇帝朝廷之上! 沉不住氣,太沉不住氣! 殿中站了四五個歸順她的朝中大員,個個無不暗自嘆氣。陳皇后智謀果敢、手段狠辣,怎么太子就只繼承了那狠辣,沒有繼承那智謀與隱忍。 “皇后娘娘,經過這一鬧,太子的罪名怕是坐得更實了?;蛟S快些查出那毒藥和女子香串子的來源,還能有一線生機?!?/br> “太后勢力眼下盯得緊,蕭襲月那毛丫頭雖不足為懼,但太后安插在各處的眼線,根本讓人無法干擾案子。情況不容樂觀?!闭f話這人還根本不知道,主意就是他口中的毛丫頭出的。 “那我乾兒豈不是死定了?!”陳皇后大怒,但心里卻也知道,秦乾這回就算不死,也是重創!秦乾已二十好幾,早已出宮住在太子府,不在宮中,偏生他自以為聰明,時而不把她這母親放在眼中,她也鞭長莫及、管他不到! 陳皇后恨鐵不成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