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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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宣德帝考慮的再周全,這些神醫們依然沒能配出解藥。 短短一個月,宣德帝迅速蒼老了下去,或許太子當天毒發身亡都不會帶給他這樣大的打擊,連續三十個白天期待遇到神醫,連續三十個夜晚害怕太子再也治不好,還有朝政要管,別說一個快五十歲的老皇上,就是鐵打的人,也承受不住啊。 潘院使三人已經因救治不力被斬首了,宣德帝流放了三家九族,但他記得潘院使說過的話,到了潘院使交待的最后一日,太子可能毒發身亡或不藥而愈的日子,宣德帝沒用早飯,醒來直接去了東宮。 皇后已經坐在太子榻前了,這一個月她都沒有離開自己的兒子。聽到宣德帝的腳步聲,她沒有回頭,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長子。也許今日是他在這世上最后一天,在這樣的時候,她什么都不想想。 宣德帝走過來,見太子消瘦的臉龐更白了,他不忍心再看,移開視線,意外發現沈皇后曾經烏黑的長發,明顯見了斑白,未施脂粉的臉龐仿佛初秋被風吹過的葉子,黃了,皺了。 畢竟做了二十多年夫妻,看到她自食惡果變成這樣,同樣憂心兒子的宣德帝突然不恨了也不怨了,她有再多的錯,現在都只是個無助絕望的母親,如果太子出事,這就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別擔心,有朕在,咱們的恒睿一定能挺過來?!蔽兆∩蚧屎蟮氖?,宣德帝低低地道。 “皇上……”沈皇后眼淚落了下來,撲到了他懷里。 夫妻倆將所有人都打發了下去,就他們倆守在太子身邊,從早上枯坐到晌午,宣德帝連早朝都沒去。權公公在外面詢問帝后在哪里擺飯,宣德帝將他攆走了,兒子生死不明,他哪有胃口用膳? 他們不吃,太醫院送來了太子的藥湯,續命用的。 宣德帝扶起太子讓他靠到自己身上,再掰開他下巴,沈皇后舀了一勺溫熱的湯,慢慢喂進去。 喂完飯,沈皇后精神不濟,同宣德帝說了聲,她和衣躺在了兒子身旁,看看兒子,哭了會兒才睡了過去。 宣德帝坐在旁邊看她們娘倆,困了就靠到椅背上閉目養神。 沈皇后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感覺有人在捏她胸口,還想往里探,她以為是宣德帝,皺了皺眉,剛要推開他,一個大腦袋就鉆到了她懷里,啊啊啊地要扯開。沈皇后大吃一驚,那邊宣德帝先她一步沖了過來,將意圖侵犯母親的太子推了出去,“混賬!” 被推開的太子狼狽地倒在床上,看看宣德帝,他平日或精明或陰狠的眼里閃過一道害怕,可是看到被宣德帝護在懷里的女人,看到她鼓鼓的衣襟,太子吞咽了兩下,又朝沈皇后爬了過去,口中啊啊地叫,嘴角還流下了口水…… 沈皇后立即發現了不對,一邊躲開兒子一邊著急地問丈夫,“皇上,恒睿他……” “宣太醫!”宣德帝蒼老的臉上陰云密布,緊緊按住了太子。 兩刻鐘后,新任太醫院院判鄧院判松開太子的手腕,跪到御前道:“回皇上,太子他,似乎傷了腦袋,神智與半歲嬰孩無異?!?/br> “能否治好?”宣德帝沉聲問。 鄧院判低頭,沉默片刻才道:“恕微臣無能?!?/br> 沈皇后聽了,眼前一黑,軟綿綿朝后倒了下去。宣德帝及時扶住妻子,再看床上被人按著不停對著妻子流口水的傻太子,只覺得自己也快要站不住了。 沈皇后很快就醒了,宣德帝卻真的病倒了。 當天傍晚,太子傻了宣德帝病重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 秦.王府,飯桌旁。 謝瀾音呆呆地看著蕭元,這位尊貴雍容華貴的秦王殿下,剛剛吃了三碗飯,現在居然又讓丫鬟添一碗,謝瀾音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雖然那碗不是很大,但這涉及到一個王爺的儀態問題啊,謝瀾音自小接受的提醒就是,飯只能吃一碗,寧可餓了吃糕點。 “看什么?”蕭元假裝不懂她的意思,將酒杯挪到她那邊,“再倒一杯?!?/br> 他人沒醉,但那雙鳳眼里眸光似水,別有深意地望著她,看得滴酒未沾的謝瀾音反倒有些頭暈目眩。 “別喝了,已經喝了半壺了?!敝x瀾音柔聲哄道,嗔了他一眼,“我知道你高興,但也不用喝那么多啊,一會兒醉醺醺的你難受我也熏得慌?!?/br> “你嫌棄我?”蕭元盯著她,目光危險。 謝瀾音怕了他了,嘟著嘴又給他斟了半杯。 蕭元一口氣喝光了,恰逢鸚哥端飯過來,蕭元看看妻子那邊,見她早用完了,起身道:“撤下去吧?!?/br> 他突然又不想吃了。 鸚哥愣住,看向謝瀾音。 謝瀾音笑著點點頭。 鸚哥心里無奈,最近王爺總是變來變去的,偏偏看著好像還挺高興。 “瀾音,天越來越熱了,你發現沒?”丫鬟們退了下去,蕭元一步步走向妻子,邊走邊寬衣解帶。 謝瀾音扭頭往旁邊躲,瞪著他道:“我沒熱,你……” “這么說你冷?”蕭元熟練地抓住她,打橫抱起就往床前走,“那我抱著你,你就不冷了?!?/br> 他總是有理由,謝瀾音氣得捶了他兩下,嫌他滿嘴酒味兒,說什么都不肯給他親。蕭元努力幾次未果,索性放棄妻子紅潤潤的嘴了,反正她有的是地方給他下嘴。 酒能助興,這晚蕭元格外威風,架子床里徹底消停下來,謝瀾音只覺得褥子就像剛從水里撈出來還沒擰干一樣,清清涼涼的,全是他們的味道。窗子開著,初夏的晚風吹了進來,紗帳輕輕搖曳,溫馨愜意。 她懶懶地從他胸膛上抬起頭,就見蕭元背靠床板,正在凝望窗外夜景,俊美的側臉還有些紅,一滴汗水從額角緩緩流下,一路到了那線條完美的下巴。謝瀾音情不自禁吞咽了下,只覺得此時的蕭元足以傾倒世上所有女人。 但他是她的,只有她能看到。 “在想什么?”謝瀾音挪到他旁邊,轉過他下巴道。 她覺得他舉世無雙,在蕭元眼中,長發凌亂臉紅如霞的她更美得惑人心神,親親她額頭,他輕輕地摩挲她手臂,啞聲道:“瀾音猜猜?!?/br> 謝瀾音看著他明亮的鳳眼,心砰砰地跳,卻沒有說出來,狡黠道:“猜不到,也不想猜?!?/br> 她知道他有手段,說到就能做到,現在她只想默默旁觀他一步步實現他的抱負,登上那本就屬于他的位子,而且有時候,預先知道所有計劃,真的如愿以償那一天,反而沒什么驚喜。 反正她信他就是了。 ☆、第117章 太子癡傻兩個月后,早朝上終于有御史上奏,請宣德帝為江山社稷著想,另擇儲君。 宣德帝此時老態更顯,他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看著下面的文武百官,突然感到一股無力。 他是皇上,皇位給了他無限的權利,但那不代表他可以恣意妄為,他也有他的責任,他得給他們一個儲君,免得哪天他突然駕崩,他們群龍無首。整個大梁都是他的,但他不能像普通家主那樣想把家業給誰就給誰,他也沒有那么多家業可分,他能傳下去的只有一張龍椅,只能給一個兒子,其他兒子會落得什么樣的結局,得看新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 太子傻了,剩下兩個兒子…… 長子與他之間已經沒了任何父子情,將太子之位給他,他未必會領情,而且他身體虛弱,太醫說他得常年服藥,大梁怎么能有這樣病弱的皇帝?宣德帝另有一層顧慮,長子心里肯定恨極了沈皇后與兩個兄弟,一旦長子登基,待他百年后,他能善待他們? 交給小兒子? 宣德帝不甘心。 他最偏心小兒子沒錯,但這次他闖了大禍,竟然因為一個女人謀害親兄長,如此心狠又沖動魯莽,既不配為人兄弟,又不堪一國儲君。 或許他心中有了決定,但宣德帝就是不想這么快的定下來。 就在此時,沈皇后在照顧太子時忽然吐血了。 宣德帝得信兒后,匆匆趕去了鳳儀宮。 “怎么回事?”看了眼服藥睡過去的妻子,宣德帝將太醫叫到外面,低聲詢問。 太醫低頭道:“回皇上,娘娘是傷心過度,又疲于照顧太子殿下,是以虧了身子,今后好好調養,盡量避免勞心傷神,應該能養好?!?/br> 宣德帝點點頭,示意他下去。 太醫走后,宣德帝重新進了妻子的寢殿,坐在床邊,靜靜地打量熟睡的女人。自從兒子昏迷后,她就再也沒有裝扮過,每日素面朝天,以前那么看重儀容的人,好像忽然對什么都不在意了,除了照顧兒子,就是吃齋念佛,人瘦了好幾圈。 看看妻子露在薄被外纖弱無骨的手,宣德帝疼惜地握在了手里。 “皇上?”似乎被他驚醒,沈皇后睜開了眼睛。 宣德帝拍拍她手,嘆道:“恒睿那邊,交給宮女伺候吧,你好好休息,派人盯著點就行,不必事事親為?!?/br> 沈皇后搖搖頭,望著他笑了,“我不覺得苦,皇上你知道嗎?恒睿今天喊我娘了,我教了他好幾遍,他終于會喊我娘了,就好像他小時候那樣……” 笑著笑著埋到男人懷里哭了起來,“都怪你!當年他那么小你就要封他太子,我說他消受不起,你不聽,你看他現在成了什么樣……” 女人膽大包天,竟然指責天子,可宣德帝并不覺得被觸犯,只是更難受更心疼。 那也是他的兒子啊,最寄予厚望的兒子,他并不比她好受。 知道她另一個心結,宣德帝摟緊了妻子,在她耳邊道:“明日早朝,朕會立逸兒為太子,但他還要學很多東西,你好好愛惜身子,咱們一起管教他?” 沈皇后眼里閃過一絲得意,抬頭時卻變成了難以置信,“皇上,皇上不怪逸兒了?” 宣德帝嘆了口氣,幫她擦掉臉上的淚道:“再怪,他也是朕最偏心的兒子,只有把皇位給他,將來你與恒睿才會過得安生,朕也走得……” 話沒說完,被沈皇后急著捂住了嘴。 翌日宣德帝果然在朝堂上封衡王蕭逸為太子。 眾臣下朝后,免不了一些竊竊私語,其實太子為何染病大家都清楚,但架不住皇上給遮掩了過去,皇上要保謀害親兄的小兒子,他們閑的沒事才去跟他對著干。 王府里面,謝瀾音不安地看了眼蕭元。 之前他那么自信,她以為皇上會封他為新太子,畢竟在皇上眼里太子是蕭逸害的,沒想到皇上竟然寧可選擇一個逆子也不肯給蕭元機會…… 謝瀾音又心疼,又怕蕭元受打擊。 在她再一次偷偷地看向自己時,蕭元忍不住笑了,放下書,朝她招招手。 謝瀾音特別乖巧地走到他跟前。 蕭元將人抱到腿上,安撫地香了一口,握著她手低聲道:“不用擔心,這都在我意料之中?!?/br> 謝瀾音震驚地看他。 蕭元眼里只有平靜,還有一點點被她取悅的愉悅。 沒受打擊就好,謝瀾音總算松了口氣。 “不過……” 蕭元故意拉長了聲音,然后在她著急皺眉時才笑道:“不過瀾音還得再幫我一個忙?!?/br> “什么?”謝瀾音不滿他三番兩次賣關子,輕輕捶了他一下。 “幫我想封信?!笔捲∷敕畔氯サ男∈?,與她五指相扣,低低地說了起來。 早在她幫他救出姨母時,他就知道他的瀾音極有騙人天分了,上次刺激蕭逸一事更是演得跟真的一樣,蕭元相信這次她也不會讓他失望。 ~ 九月蕭逸正式受封太子,而就在他當了一個月太子后,忽然收到一封神秘來信。 信是許云柔寫給他的,蕭逸不認識誰的字跡,也認得心上人的。 而蕭逸才看了最前面的“逸哥哥”,心就狠狠絞了一下。 壓抑了許久的思念突然如潮水涌來,蕭逸抬起頭吸了口氣,才繼續看了下去。 云柔說,她以為他會去法寧寺見她,然而等了快一年都沒有等到,問他是不是已經忘了她。 云柔說,她知道他當上太子了,勸他以后行事定要謹慎,不可再像以前那樣魯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