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桂嫂握住牛嫂手道:“你也趕緊去說吧,咱們都不干了,去福記?!彼粫r間高興,話也多了些,扭頭沖蹲在一旁默默燒火的方嫂道,“俺倆都走了,你留在這里遲早也是要被他弄走的,趁著今天的機會,你也去福記吧?!?/br> 牛嫂這個人看人透徹,她冷眼瞥了眼方嫂,大著嗓門道:“人家可比咱們聰明,怕是早巴結著全爺了,她哪里肯走?好了,你也廢話少說,不要亂替朱姑娘做主,她想去,人家朱姑娘可不一定瞧得上?!?/br> 朱福心里默默替牛嫂豎起了大拇指來,說實話,她可不想要一個慣會偷jian?;膯T工。 二更: ☆、第59章 牛嫂說話從來不給人面子,這么些日子相處下來,這間小廚房里的人都是什么樣性子的,她一清二楚。方嫂起初愛偷雞摸狗的,總會順帶一些公家的東西回家,后來被全爺抓住了,朱姑娘為她說了幾句話,她的確老實了一陣子。 可等過了風頭,她不但變本加厲偷些剩菜剩飯回去,還知道巴結討好全爺。 那個全二富完全屬于小人得志,不過是東家的遠房親戚,還真將自己當成敬賓樓的主人了。 在整個敬賓樓里面,她牛嫂最瞧不慣的就是狗仗人勢的全二富,其次就是總愛巴結奉承人的方嫂。 桂嫂本來就老實膽小,被牛嫂這么一說,也趕緊閉嘴不說話了。 那方嫂縮在一角,繼續往灶膛里面遞柴火,像是沒有聽見牛嫂說她一樣??尚睦飬s是將她罵得半死,若不是顧及著自己打不過她,早就要跟她吵了。待得牛嫂轉身繼續劈柴火的時候,她見沒人看見自己,狠狠朝牛嫂呸了一口,嘴里嘰里咕嚕說些罵人的污言穢語。 小廚房里炒菜的聲音很大,一場風波后,大家伙都各干各的活計,沒再說話。 忙了會兒子,朱福覺得太累,便抬頭望了望外面暗黑的夜空,想給眼睛休息休息。 謝通一直靜靜望著敬賓樓的小廚房,剛剛小廚房里發生的事情,他也都瞧得一清二楚。練功的人耳力多半都好,那牛嫂嗓門又大,所以雖然隔得有些遠,可他站在下風處,還是隱約聽見了敬賓樓小廚房里的談話內容。對于朱福能夠知人善用這一點,他心里也頗有感想,這么小的年紀,就知道什么人可以納為己用,而什么人是不可深交的,還是不易。 因為心里想著事情,所以目光一直落在她嬌小纖瘦的身上,連她目光朝自己這邊望了過來都沒有立即察覺到。待得發現之后,再想移開目光已經是來不及了,只能扯起嘴角輕輕笑了笑,算是在向一個不算熟悉的朋友打招呼。 距離隔得遠,朱福只能瞧見那謝通在看自己,卻瞧不清楚他臉上表情。對于一個只有過幾面之交的人來說,打個招呼還是必要的,所以朱福朝他揮了揮手,因為怕他瞧不見,所以揮手的幅度很大。 謝通詫異片刻,隨即也輕輕抬起手來,搖了搖。 朱福倒沒有繼續跟他交流下去的想法,只深深呼吸一口,然后又繼續埋頭專注于手上的工作。 她工作起來十分認真,不論是在酒樓燒菜,還是經營管理福記,她都力求做到最好?;鸷虻恼瓶囟?,每一樣佐料的添加順序,以及量的多少,她心里都一一記牢,這樣用心做出來的菜才會得到新老顧客的喜歡。 朱福在認真燒菜,卻沒有注意到站在一邊的魏明在細細打量她,見她態度好又肯吃苦,魏明唇角輕輕抿出笑意,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自從上次跟謝通見過一面之后,魏明心里便一直不踏實,總覺得隨時會被當初陷害他的人給抓住。如今到了這種地步,他已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只是可惜了一手的好廚藝。 當初師傅臨去之前,有親*代過,定要他將師門發揚光大,要在御膳房好好做。 可惜他有負師傅遺愿,如今落得這樣一個下場,有家歸不得。 朱福炒完一盤子菜,見外面新雇來的小伙計還沒有進來端菜,而自己這邊油鍋不能停,便要自己端出去。 魏明道:“我的活忙完了,我來替你端出去?!?/br> 朱福愣住了,這還是魏大廚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話,而且還是主動幫自己的忙。 朱福道:“謝謝魏叔?!?/br> 朱福心想,這魏大廚瞧起來四十出頭的年紀,跟自己爹爹一般大,喚他一聲叔該是可以的。 再說了,既然長輩主動跟自己說話,怎么也得嘴巴甜一些,這樣別人心里也舒坦。 魏明沒有應,只是端著盤子出去了。 方嫂如今就是全二富擱在小廚房的間諜,她的工作除了洗碗外,還有將每日廚房里發生的重大事情都匯報給全二富,以此作為她每日可以捎帶剩飯剩菜回家的條件。 以前這魏大廚跟朱姑娘都不說話的,今天怎么主動幫朱姑娘忙了?方嫂眨了眨眼睛,趕緊將木盆里剩下的碗洗好了,然后左右瞧了瞧,見沒人注意自己,她則悄悄跑了出去。 此時的全二富正站在柜臺邊撥拉著算盤珠子,一抬眸見這方嫂鬼鬼祟祟的,他當即拉了臉子,沖她使了個眼色,又往后院一處偏僻的地方努了努嘴。 方嫂會意,就悄悄去了一處等著,全二富則繼續撥拉的算盤。 如今的賬房他已經換成了自己人,明面上瞧著是有人在管賬,實際上大堂賬目都是他在一手抓。 見自打二月份后,這敬賓樓的進賬較之一月份要翻了一倍,而且生意是一天比一天紅火,全二富樂得嘴角都合不攏。反正如今表叔已經完全不能管酒樓的事情了,還不是什么都他說了算,這么多錢,想揣進自己腰包有得是辦法。 不過,生意這么紅火,靠的還是那個小丫頭片子。而那個小丫頭片子完全是瞧在表叔的面子上才來的敬賓樓,她根本就不將自己瞧在眼里,若是哪天她知道了事情真相,怕是不再會替自己賺錢了吧? 這樣一想,全二富又愁起來,然后心里更加怨恨起蕭敬賓來。 他當初千里迢迢投靠過來,就是因為表叔只有一個不能自理的癡傻兒、算計著將來這家酒樓沒有人繼承,他作為親戚表侄,自然希望能夠繼承酒樓,所以當初在酒樓最為困難的時候,他也一直咬牙堅持著。 可后來酒樓生意好了,表叔不但不念著自己的好,反而對一個外人還比對自己還好。雖然每月工錢漲了,可他給新來的丫頭片子也是五兩一個月啊,還有那借著裙帶關系進來的端盤子丫頭,一個月也有三兩! 這完全就是不將自己放在眼里,虧得自己當初死死守著敬賓樓,他就是這樣對待自己這個侄子的? 全二富氣得雙眼發紅,一巴掌將賬簿合起來,然后又用手輕輕摩挲著賬簿,只要一想著往后這酒樓便是自己的了,他心里就有抑制不住的開心。 叫了那傀儡賬房來盯著柜臺,他則一臉悠閑地晃著去了后面,打算聽聽那老婆子又在廚房打聽到了什么趣事兒。 魏明撩開廚房的門簾子,又端了一道菜出來,經過柜臺的時候對那賬房道:“今天下午送來的那一批蔬菜,可入了賬目?” 那小賬房眨巴下眼睛,然后使勁搖晃著腦袋。 魏明輕聲道:“你去廚房看一下,趕緊將貨物入了賬目?!蓖炅死溲詤柹诘?,“下次長點記性,貨物到了要及時入賬,萬一這批貨出了問題,這個責任誰來擔?” 那小賬房有些傻乎乎的,聽得這話,趕緊一溜煙就跑著走了。 魏明轉身望了他一眼,然后見那賬簿還擱置在案上,他隨手翻開看了看。越看越覺得賬對不上,時間來不及,眼瞧著那全二富已經在往這邊走了,他趕緊匆匆離開。 全二富回來見小賬房沒在,而那賬簿就這樣放在案上,他氣得直跳腳。 魏明又端了菜出來道:“全爺,您找林有生?他在廚房看菜呢?!?/br> 全二富意味深長地望了魏明一眼,沒有說話,只是掏出掛在腰間的鑰匙來,將那厚厚一本賬簿鎖了起來。 魏明狀似不在意地拖著盤子,實則眼睛一直盯著全二富手中的鑰匙看,待得他經過自己的時候,魏明腳下一滑,伸手拽著全二富就一起跌摔在地上,而他隱在袖子里的手則迅速將藏著的一塊面團按在剛剛那串鑰匙上,鑰匙兩面的紋路都刻了下來。 “你是怎么干活的?”全二富氣惱,站起來甩了甩袖子,訓斥道,“好好當你的大廚,可別巴結著誰,這端菜的活計是誰叫你干的?” 魏明微微抖著手,低眉順眼說:“我瞧生意好,外面打雜的小伙計都忙不過來,所以就幫著搭把手,剛剛沒燙著全爺您吧?” 全二富懶得理他,繼續去廚房將那小賬房拎了出來。 魏明見全二富并沒有發現什么,則將那印有鑰匙紋路的面團悄悄藏了起來,然后若無其事地繼續干活。 而敬賓樓所發生的一切,都被謝通瞧在眼里,他微微蹙眉。 待得酒樓打烊,魏明從酒樓出來,經過一處拐角的時候,就瞧見了等候在那里的謝通,他像是猜得著謝通會在等他一般,將那印有鑰匙紋路的面團遞給謝通道:“謝大人之前答應幫我照顧家中妻兒老小,我無以為報,能夠做的,也就只有這個了?!?/br> 謝通撐著一盞燈籠,將那面團湊到光亮前,見面團上印著的像是一把鑰匙正反面的紋路,不由抬眸望著他道:“你剛剛那樣做,就是為了這個?” 魏明道:“我打小跟師傅學廚藝,至今也有二三十年了,官鹽是什么樣的,我心里清楚得很。那個丫頭雖然聰明機靈一些,可到底涉世淺,她瞧不出來,我可瞧得出來。我所能做的,也就是將這個交給謝大人,下面該如何做,相信謝大人心中自有計較?!?/br> 謝通將那面團藏入袖子里,朝魏明輕輕點了點頭,又道:“松陽縣新一任知縣已經上任,過不多久,便會在松陽縣進行一場廚藝大賽。那丫頭的確有些本事,可畢竟年歲還小,火候不足?!彼o靜說完,然后目光輕輕落在魏明臉上,繼續道,“我想,魏廚心里也該是有打算的?!?/br> 魏明微微頷首道:“我欲收她為入門弟子,將師門祖傳秘籍傳授于她?!?/br> 謝通沒有說話,只微微點了點頭,便舉步離開。 二更: 朱福走出敬賓樓大門,就見斜對面那棵大槐樹下站著一個人,那人長身玉立,手上正撐著一盞燈籠,燈籠暖黃色的光,給那半舊的月白袍子鍍上一層淺淺的緋色,就連那清俊秀雅的玉容都增了光彩。 早春清風溫柔地拂過,輕輕吹起玉顏少年的袍角,他站在清風中展顏一笑,看著等待的女孩朝他飛奔過來,他則寵溺地伸手拍了拍她腦袋。 “阿福辛苦了,我給你帶了雞蛋糕來,這是我親手做的?!鄙蛴駱菍⒁粋€紙袋子遞了過去,笑望著她臉上的驚訝表情,“怎么?你不相信?” 朱福見天色已晚,四周又沒什么人,便有些撒嬌地蹭著他道:“不會是我jiejie做好的,你拿過來獻殷勤的吧?你*蛋糕?你會燒飯嗎?”一邊嘀咕著,一邊已經低頭去看,見里面包著的雞蛋糕顏色都偏深,形狀也不好看,她笑了起來,“我jiejie可做不出這么丑的雞蛋糕來?!?/br> “我一直抱在懷里,還熱乎著呢,你嘗嘗看?!鄙蛴駱怯H手拿了一塊遞送到她嘴邊,溫柔笑道,“不好吃你告訴我,我下次改進?!?/br> 朱福望了他一眼,也不伸手接,只就著他的手就狠狠咬了一口。 “嗯......雖然遠遠比不上我的手藝,不過,對于初學者來說,還是很不錯的?!彼贿吂闹鶐妥?,一邊笑瞇瞇問道,“不是叫你在家溫習功課嗎?還有,你要陪著我哥練武,你怎么偷偷做起蛋糕來了?!闭f完又啃了一口。 雖然不是很好吃,可是畢竟是他親手為自己做的,這份情意比什么都重要。 沈玉樓微微垂眸,望著眼前的女孩子,伸手替她擦了額頭上的汗珠子,又將她被汗水淋濕得貼在雙頰的發絲撩起來。 動作極致溫柔,他的臉就貼在她臉上方,她能夠清晰聞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還有那股子溫熱的鼻息。她睜大了眼睛望著他,完美的、線條分明的輪廓,深邃又溫柔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濃黑而又有型的眉毛......她忽然就不爭氣地心跳加速起來,然后微微側過臉去。 朱福心想,沈大娘跟玉珠都是中人姿色,為何這沈玉樓卻得了這般好相貌,莫非是隨了沈老爹? 她雖然沒有見過沈老爹,可聽自己爹娘說,沈老爹也不過是個幫城里大戶人家做長工的老實人,個頭不高,之前一直都未有娶到媳婦,近三十歲才娶了沈大娘為妻。 又說沈家一直很辛苦清貧,沈大娘懷著沈玉樓的時候,可能是沒得好的吃,沈玉樓未足月份就落地了。好在他命好,雖然未有足月,可生下來依舊健健康康的,跟正常孩子一樣長大。 不但如此,而且他從小就比一般孩子聰明,私塾里念書也常常被夫子夸贊。 他很小就寫得一手好字,后來沈老爹去了,他就在街邊擺攤子替人寫家書,靠著寫字過活。 進了金陵書院,院長賞識他才華,也知道當時沈家就靠他賺錢,所以帶他走的時候給了沈大娘跟玉珠二十兩銀子。后來沈大娘跟玉珠,也是靠著這些本錢做起來賣豆腐的買賣,日日賺些小錢。 沈玉樓在書院里,也是一邊念書一邊賺錢,隔三差五給家里寄些錢。 朱福想,自己命也算好的了,雞窩里總共就飛出這么一只金鳳凰來,還叫自己給遇著了。 這沈玉樓溫柔體貼,又俊美無雙,還會念書,還會做蛋糕給她吃,還會每天晚上都來接她回家。自己累的時候他會輕聲哄著自己,想做什么事情的時候,他都會站在自己跟前,陪著自己...... 這般的好男人,她朱福真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得來的,真是前世有多倒霉,這一世就有多幸運。 “你也別傻乎乎站在這里,早春風寒,早些回家去吧?!彼娝闹軟]有一個人影,輕輕咳了一聲,便悄悄拉起她的手來,緊緊攥在掌心里,然后裝作若無其事地拉著她一直往前走,唇角卻含著怎么都抑制不住的笑意。 見兩人走后,謝通才撐著燈籠打拐角出來,獨自佇足默默注視一會兒,直到那兩道身影完全消失在夜空之中,他才默默轉身離去。 一個人太久了,此刻他內心深處,竟然也渴望能有個人陪伴在身邊。 每每深夜,他伏案書寫,她則一邊紅袖添香。若是真遇著那樣的女子,他一定會好好將她捧在掌心來疼愛,像趙鏡疼閨女一般,就像這沈玉樓寵愛朱家二姑娘一般,他也定會把什么好的都給她。59 ☆、第60章 南方春天來得早,即便才是二月中旬,清晨的風都已經帶著絲絲暖意。 在一片蟲鳴鳥叫聲中,朱福睡飽了覺,伸著懶腰就爬坐了起來。一摸床,空蕩蕩的,jiejie跟meimei都已經起床了。外頭暖姐兒的笑聲如百靈鳥啼叫般,清脆悅耳,小姑娘似乎遇著了什么開心的事情,一直在笑。 這些日子朱福很累,雖然福記如今有不少人在幫著自己打理,可福記生意越來越紅火,她總感覺人手一直不夠、越來越不夠。 前些日子,連省城里富貴人家的家丁都趕著馬車來福記買雞蛋糕。說是他們家夫人去謝知州家做客的時候,謝夫人請他們家夫人吃了雞蛋糕,他們家夫人從此就惦記上了,打聽到這福記只在松陽縣有一家,就特地差了人來購置。 那家丁買了有近百塊雞蛋糕,用好幾個食盒裝著,朱福送了他幾塊讓路上吃,那家丁拿起一塊就咬了口,然后連連點頭說吃起來真是跟旁的糕點不一樣,不但十分特別新穎,而且口感也是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