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愛
當天晚上,盛毓潼被史薇送進了醫療隊。做了一系列常規檢查后,護士拿著一支針管扎進盛毓潼手上的靜脈。透明的液體緩緩注入盛毓潼的身體,她不斷抽搐的四肢漸漸平息了下來。無法抵擋的困意席卷了她,她最終閉上了眼皮。 史薇獨自在醫療隊外的空地上晃悠,等了一會兒,就見到醫生走了出來。 “少將?!贬t生摘掉眼鏡,擦了擦鏡片上的薄霧,再戴上。 史薇向她敬了個軍禮,醫生同樣回禮。史薇看了眼醫生身后緊閉的門,發現沒有任何盛毓潼要出來的跡象。 “她,怎么樣?” “我們給她推了藥劑,她已經鎮定下來了,”醫生說,“今天晚上,她就在這里休息?!?/br> 史薇低頭想去扯戰術半指手套,左手摸到右手,才想起來出門時太匆忙,根本沒把手套戴上。 她轉而搓了搓手。 “沒笑了就好。這個呆子,笑都能笑到進醫院,哈哈哈哈,”史薇咧了咧嘴,“真是麻煩你們了?!?/br> “這是我們份內的事。而且大半夜來醫療隊的哨兵,都有各式各樣的原因。盛營長的緣由,也算得上常見了?!?/br> “常見?”史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為盛毓潼笑到要進醫院已經夠離譜了。這世界上真的還會有這么多人笑得要看醫生嗎? 她想笑,又有些不敢笑;“您說的是真的嗎?” 史薇的口吻很是戲謔,醫生立馬板起了臉。她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史薇的質疑。 “激素危向是單身哨兵的常見病,這一點常識,您是有的吧?” 史薇愣住了,她耳朵傳來一片嗡嗡聲,視力瞬間也變得模糊。她咬了咬嘴唇,疼痛讓她從一片模糊中掙脫出來。 只聽醫生又繼續說:“當然,盛營長只是有激素危向的前兆,還沒達到激素危向的相應指標?!?/br> “她,她怎么突然就激素危向了?”史薇著急起來,“我幾天前走的時候,她看起來還好好的?!?/br> 醫生平靜地打住史薇的話頭:“這個我也不清楚,盛營長以前不是骷髏軍團的人,我們沒有她的一手資料。但是——” “在全聯盟醫療和科研機構共享的資料里,盛毓潼是出現過一次激素危向的人。激素危向只要出現過一次,復發的概率就很高。如果復發次數達到三次,且不與向導結合,就會陷入永夜?!?/br> “永夜,可是哨兵的心靈癌癥,無藥可救?!?/br> 史薇捋起垂下的頭發絲,一把將它們全推到腦后,好似這樣煩惱就可以不存在了一樣。但她這么做以后,醫生那雙眼神不容置喙的眼睛依舊盯著她,令史薇擺脫不得。 她必須說什么,做點什么。 只要能打破這難捱的寂靜就好。 “你不是騙我的吧?”史薇笑著指了指醫生,“盛毓潼她只是笑過頭了,怎么可能就激素危向了?” 醫生嚴肅起來:“少將,我絕不用患者的健康開玩笑?!?/br> 史薇臉上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一片茫然。她伸出兩根手指摸了摸嘴唇,像在抽一根不存在的香煙。亮晶晶的眼睛里,有了些許微紅。 一瞬間,她的腦海里飄過了許多她的熟知的、卻已經逝去的人。每一次的離去,史薇都來不及好好告別。 以至于“離去”這個詞成了她心中揮之不去的陰霾。 “對不起?!笔忿陛p聲,她好像恢復了平靜。她再度看向醫生:“后續要做些什么?” 醫生松了口氣,說:“目前只是達到了激素危向的前兆指標。除了堅持口服小白片外,還要每日分三次注射向導素。短時間內最好不要再安排工作,避免過度疲勞。但這也只是暫時的方法。要想一勞永逸,病人最好和一個精神力強大的向導結合?!?/br> “我知道了,時機合適的時候,我會考慮……” 史薇沉默了,接下來的話,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她忽然后悔起來:要是沒在聯盟總部向盛毓潼求婚該多好?只要沒有這個承諾,只要沒有…… 她一下子掰掉了中指的指甲,回過神來,手心已躺著一枚鮮血淋淋的甲片。刺痛讓史薇出了一身的汗,她閉上眼睛,刺痛是一陣一陣的。 她的肩膀和著今夜的春草一起起伏,呼吸越來越急促。 最后,她長長吐出一口氣,擬定了決心。 “我會再想別的辦法,報告聯盟的事情,暫時延后吧,”史薇盯著醫生,“盛毓潼的醫學報告,你打算怎么寫?” “激素紊亂,”醫生說,“因為還沒有完全達到激素危向的標準……” “激素紊亂會啟動哨兵健康警報嗎?” 所謂哨兵健康警報,是聯盟設定的哨兵精神瀕危警戒線。一旦觸發警報,事態發展就由不得史薇和盛毓潼控制了。 那將是史薇最不想看到,也可能是盛毓潼最不想面對的結局。 “不會?!?/br> 得到理想的答案,史薇有了底氣?!罢5怯浘秃?,按照一般的流程,慢慢來?!彼謴土送盏逆偠?,走近醫生,不疾不徐地說: “我們還有時間?!?/br> 常星經過一夜的休整,恢復了精神。她走出帳篷,用力伸了個懶腰,再扯了扯過緊的領口。她是個新面孔,路過的普通士兵一面向她敬禮,一面好奇地打量她。 “早上好!” 一個軍銜和常星相近的人主動打了招呼。 “早上好?!?/br> 常星微笑著應對。當那人離去后,常星深深吸了一口氣?;暮悠皆目諝鈳е南鯚熚?,這是戰爭的氣味,刺激著常星的血液。 她不是個好戰分子,是對榮譽的渴望,讓她的身體里涌動著別樣的激情。她在新首都維護治安時,她的心臟告訴她,上前線去!她在沙漠中運送物資時,她的心臟還是告訴她,上前線去!她回到天樞塔校給學員們加上實戰課時,她的心臟依然篤定地告訴她,上前線去,上前線去,一定要上前線去! 在反對戰爭的進程中,沒有一種工作是不值得的。但是活生生的人總有自己的偏好。 想去前線,總不會是個,太過分的偏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