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碎了，玻璃、金屬、樹木、人體……聯盟總部滿目瘡痍。天快亮時，史薇和骷髏軍團被迫退守至最后一個堡壘。

    聯盟指揮部的電話就在這時來了。

    “史薇，指揮部要求你，放棄聯盟總部，撤入大荒山?！?/br>
    “我不能接受，”史薇雙眼血紅，“這可是聯盟總部，我們的首都，我們的……”

    “孩子，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可是我們已經失去了第三軍團，不能再失去骷髏軍團了……”電話那頭曾明竭盡所能地安慰她，“等到戰爭結束后，我們還可以重建一個新的首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br>
    二十個營長只剩下了九個，他們都有著焦黑的臉和急切的神情。

    “少將，聯盟會派援軍過來，對么？”有人問。

    史薇緩緩掛掉電話，她勉強笑了笑，說：“聯盟沒有放棄我們——”

    焦黑的臉上一雙雙眼睛燃起希望。

    “但是，聯盟放棄了首都?！?/br>
    “為什么！我不能接受！”有人激動地說，“難道我們骷髏軍團要做聯盟史上第一個棄城而逃的軍團嗎？我不接受！”

    “我也不接受！”

    “安靜！”史薇怒喝，“難道要拿骷髏軍團所有普通士兵的命去冒險嗎？也許后人會為我們殉城灑幾滴熱淚，但這對于每個士兵的家人來說，對于聯盟來說，我們的拒絕撤離將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

    沒有人再說話。

    “統計人數，準備撤離，一營和我負責掩護?！?/br>
    九個營長紛紛散去，白發蒼蒼的老人又出現在史薇的身邊，他感嘆：“少將，這會是聯盟軍事史上無法忘卻的一筆呀?！?/br>
    “是啊，常勝將軍教出了一個棄城而逃的女兒?！笔忿笨粗?，笑道，“我忽然很慶幸，有一天我會死去，這樣我就能聽不到這些罵名?！?/br>
    “歷史會給你公正的評判，”老人慢慢說，“請耐心，把一切交給時間?！?/br>
    二十分鐘后，普茨洛夫軍團進入了已淪為空城的聯盟總部。指揮官施青將腰間的配刀輕輕插在雪地里。她滿意地欣賞它，恍若欣賞一件藝術品。

    雪地里，配刀閃爍著威懾力十足的銀光。施青把它拔起來，重新插回刀鞘里?！疤鞓兄?，”她翻過來，背面還有兩個字，“蔡荇?！?/br>
    有意思，她想。

    “指揮官，骷髏軍團已經撤到附近的大山里了，請問我們的下一步是？”

    “不要急嘛，”施青悠悠地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先把我俘虜的平民和那個哨兵都拉進城吧?！?/br>
    “是！”

    盛毓潼躲在街角，她目睹了普茨洛夫軍團進城的全過程。史薇想必已經撤離了。盛毓潼正暗自思量該怎樣從聯盟總部撤離時，一個人忽然抱住了她。

    “孫媳婦，別怕，是我！”

    “沈，沈大娘？”盛毓潼驚訝道。

    “跟我去一個地方，保證這些兵來年春天都找不到你。來，走?！?/br>
    沈菊芳拉過盛毓潼的手，一路避開大道只走崎嶇的小路，七拐八拐居然又到了沈大娘的小院。走進屋子，再七拐八拐，盛毓潼看沈大娘觸動了一個機關，一間儲糧充沛的密室居然顯露在盛毓潼的眼前。

    “快進去，免得待會兒被發現了?！鄙虼竽锇咽⒇逛苁依镆煌?。

    “您怎么辦？”盛毓潼著急地問。

    “我得待在外面，”沈大娘撅起嘴，“我發誓要和這棟房子共存亡?！?/br>
    “報告指揮官，人已經帶到了?！?/br>
    衣衫襤褸的平民們都低著頭來到施青面前。

    “這就是你們聯盟的心臟，聯盟總部，”施青悠悠地說，“骷髏軍團再厲害又能如何？你們的心臟還不是都被我牢牢攥在手里？”

    “不過我今天請你們來，不是來和你們談天說地的，我啊，要請你們來看一場好戲?！?/br>
    施青拍拍手，朝一旁的士兵喝道：

    “快把那個身子骨最硬的哨兵給我帶上來?！?/br>
    “出去！”

    一個大鐵盒子里倒出來一個人。是康宇星，她被剃光了頭發，身上只穿著單薄的體能服，在寒風中被迫打著顫。她一看見施青，就移開了目光。

    施青笑著走到她面前：“聽說你來經血了？”

    “……和你沒關系?！笨涤钚且е勒f。

    “只要你能赤著腳走完一公里的路，我就給你一張衛生棉，”施青眨著眼睛，“如果你不走，我就斃掉他們當中的一個?！?/br>
    康宇星一發狠，從地上爬起來。施青笑起來：“喲喲喲，這起來的樣子，還有幾分像小馬駒呢，我應該讓你做我的馬?！?/br>
    康宇星不理她，看著別處：“從哪里走到哪里？”

    “我的要求不高，就從這里開始走吧，最好走正步，踢得越響越好，”施青眼珠子一轉，又想出個點子，“最好喊喊你們天樞塔校的信條之類的，搞得像閱兵一樣?！?/br>
    康宇星抬起腿，一個踉蹌，倒在地上。

    “摔倒了可要重來哦，”施青拍拍康宇星的臉，“如果是曾明看你閱兵，你還會動不動就摔倒嗎？”

    “……我重來就是了?！?/br>
    施青朝一旁的士兵使了個眼色，一個平民當即被按在了地上，槍口指著他的后腦勺?？涤钚且ё⊙?，使出渾身的力氣，終于在堅硬的地面上踏出一聲悶響，接著是第二聲。

    “好，好，好，這才像樣！”施青鼓起掌，“你們也別光看啊，鼓掌??！”

    “哦——”士兵們跟著起了哄。有眼尖的人看著從康宇星褲腳里流出的蜿蜒血跡，大叫起來：“你快看，她流血了，是經——血——”

    男人們都惡俗得笑起來，施青則放縱他們笑鬧。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不禁低下頭，念叨：“天啊?！边@沒逃過施青的眼睛，施青指著她：“你出來?！?/br>
    女人抬起下巴高傲地走過來。

    “你剛才在念叨什么？”

    “我在可憐你們，”女人悲憫地看著施青，“尤其是你，你簡直不配做一個女人?！?/br>
    “呵，”施青不屑地笑了笑，“你不配指責我，因為你害怕被槍斃?！?/br>
    “……我不害怕被槍斃，”女人高傲地說，“我將證明這一點?！?/br>
    在施青的注視下，女人脫下披風，這是她身上唯一用于保暖的物品?！澳阋墒裁?？”士兵上前，卻被施青攔住了，施青鐵青著臉：“讓她去?！?/br>
    女人大踏步追上康宇星，從背后把披風搭在了康宇星的身上?？涤钚菦]有停下步伐，她不能停下步伐，否則一切又要重新開始。于是她沒能看這個女人哪怕一眼。

    也沒能說上一聲謝謝。

    ……施青看著她回來了。女人只穿著單衣，卻沒有發抖。她抬起下巴，看上去宛若一位高貴的女王。

    “請您動手吧?！彼f。

    “啪！”

    女人應聲倒下，她的鮮血染紅了雪地，遮掩了康宇星留下的斑駁經血。施青看著她流出的血，忽然感到了些許寂寥。

    “糟了，我應該留著她多玩幾日的?！笔┣嘧匝宰哉Z。

    天地間，回蕩著康宇星踏步的空洞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