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賀章笑道,“你和大哥是同窗,我們又有些交情,這才不許外呀,真是的,山高水遠的,也不帶個隨身伺侯的丫頭?!?/br> “我把梅氏喊來?!?/br> 賀大人聽到梅氏就變了色,隨即笑道,“無需無需,我可不敢用她,也就是你消受得了?!?/br> 他這幾日天天來,根本就是存心的,就是峰嵐找他哭訴,說是那個禍水,就是公子的魔星,還是個妲已喜妹之流,不管不顧的,受了傷還纏著人,傷口都掙裂了,早晚性命都要斷送在她手里。 他覺得沒那么嚴重,徐知誥高人一等的自控力他還是有數的,他meimei婉娥當年對他一見傾心,都下了藥了,他都沒順水推舟的就范,比柳下惠還能忍,當然這和cao守無關,以他對徐知誥的了解,不想惹上良家女子怕負責是真的。 要說那個女人,確是有些顏色,不,也不只是有些,別說他meimei,他們偌大賀氏,蓄養的那些妖饒絕色的歌姬舞妓,各有千秋,卻哪一個也比不過她,可是也不過是個皮囊,他不信徐知誥看不破,他沒跟隨三哥投奔吳越錢氏,也是對徐知誥這個人有非同一般的信心。 只是峰嵐即是如臨大敵,他也就天天晚上過來下棋,他們棋逢對手,也下得挺盡興,他也沒看出徐知誥有失魂落魄的跡象,也就是那書僮太過緊張了。 不過聽到一樁秘事也是意外之獲,所到之處迷倒一片的徐公子也會被休棄,時過境遷,也算是為當年傷心欲絕的婉娥報了一箭之仇吧,只是婉娥那等心高氣傲的,聽說不知是何等滋味。 要不說,找正室首重德行,那美貌妾室再多多益善,如此方為大丈夫的正道。 那晚以后,任桃華就發現,每天晚上賀大人都會尋徐知誥下棋,有一次她無意發現都耗到了二更天,這賀大人是不是有斷袖的傾向啊。 他們這一行曉行夜宿,從襄州進入商州境內,又過了五天,終于到了長安城。 五余丈高的城門墻,在夕陽籠罩中,顯得雄偉而滄涼。 進了城,雖然已不復盛唐時的繁華,但是氣派猶存,那條朱雀大街寬闊得令人咋舌,那得至少得有十五丈吧。 任桃華在車里揭簾望著,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短短幾十年,那種盛況已不復再見,大明宮已成了斷壁殘垣,即便千里而來,也再無法觀瞻,可是那些坦胸露背蟬衣輕盈的仕女們呢? 放眼所見,女人們都是穿著保守厚衣,遮擋著很嚴密。 他們也沒找客棧,昨天那個賀大人就提議,他的堂姐嫁到了長安大戶,就去她那兒住吧,其實大多數人都覺得不太方便,但是賀大人說,難得來一次長安,而且以后入蜀,蜀道不是難嗎,路途坎坷,還是在長安好好歇息整頓一番,養精蓄銳,住客棧怎么也不舒適呀。 一行人都被賀大人說得心動,徐知誥和江大人商量后,就決定去叨擾一番。 賀氏的夫家在城東,一處很有規模的宅子,賀章讓人通稟后,賀氏的夫婿謝綽親自迎了出來。 見到他們這么一大幫人,謝綽還是有一瞬間的震驚,不過他掩飾得很好,立刻很熱情的請他們入內。 謝府的當家人,謝綽的父親謝睿謝老爺子接待了他們,賀章只說是他現在從商,這一商隊的人是去蜀地販布,到了長安,也就沒外,來這兒sao擾幾日。 任桃華牽著景遷在一旁聽著,都有些臉紅,你說這賀章怎么這么厚臉皮,瞅這光景,跟本就沒事先打招呼,不請自來,還帶了這么一幫人。 不過謝家人顯然涵養都不錯,謝老爺子很誠懇的表示了歡迎之意,并為他們安排了住處,看來謝府家大業大,雖然他們人多了點,但住的卻都很寬敞。 她和景遷住在園子的西側,左右都是他們的人。 晚上謝家男人們擺接風宴給賀章他們洗塵,任桃華和梅氏兩個女眷就見到了賀大人的堂姐賀氏。 賀氏看上去也不老,也許就比賀大人大上一兩歲的模樣,生得面容秀麗舉止雍容優雅,待人親切,口齒伶俐,倒比那徒具外表賀章令人舒服許多。 吃過飯,賀氏跟她倆聊了一會兒,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心里也夠吃驚的,你說這商隊出行,以平安為緊,怎么帶著這兩個扎眼的女眷,一個看孩子的下人美得比皇妃還過,一個那么俊的富商卻納了個癡肥胖妾,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古怪的事嗎? 她來前,謝老爺子就通過她婆婆給她遞了話,讓她側面探探這倆人的口風。 這伙人本就透著蹊蹺,那么些雄糾糾的護衛暫且不說,就說那十來個從商的大官人,就說那商隊的頭領江大官人,白凈面皮蓄著短髭,風度出眾言辭,根本就不象個行商的,還有那個容貌清俊的徐大官人,雖然態度和藹親切,可是不知為什么,總教人在他跟前不敢造次。 其它的人也不象是尋常百姓。 她也沒敢對謝家人說,好象她聽說過,她這個堂弟不是在吳地去作官了,怎么又改行行商了? 賀氏還要再探,景遷卻打了個哈欠,跟任桃華說他困了。 任桃華對賀氏很歉意的笑笑,說是要領景遷去睡,賀氏也不好再問,只好起身告辭了。 ☆、第101章 謝家人 在個人家里住,果然舒適許多,且不說屋里繡床錦衾的柔軟芳馥,綃帳珠簾的精致,就是那四面清幽靜謐的環境,比起那喧囂的客棧也強了百套。 這一夜,睡得格外的香,酣然入夢,一早起來只覺得神完氣足。 謝府昨天給這屋拔了個丫頭紅箋,她給景遷穿好衣后,紅箋很快就送來了洗臉水,然后又端上了早餐。 她和景遷吃完后,就跟紅箋詢問老夫人的住處,來人家做客,總要去請個安什么的。 紅箋領了她和景遷去,果然如她所說,這府里大,因為他們一行大多數是男人,女眷稀稀拉拉的,就都住了外院,走了一段路,進了內宅,里面極盡曲折,七繞八拐的,一柱香的工夫才到了老夫人的正房。 門口的丫頭去回稟,來人請她倆進去。 屋里的人真是不少,除了婢子仆婦婆子,其它媳婦模樣的都有十來個,年紀小的,歲數稍長的都有,賀氏也在其中,另外還有幾個未出閣的小姑娘,正圍著個老太太說說笑笑,看見她倆進來,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奴婢見過老夫人?!?/br> 謝老夫人大概昨晚已在賀氏口里聽到了些故事,打量她一番,點點頭,又看看景遷,那四五歲的垂髫小童,卻是斂容端正,舉手投足間已經似模有樣,又生得米分雕玉琢十分標致,不由得心生喜愛,招了招手。 “孩子,過來?!?/br> 謝老夫人笑容滿面的拉著景遷的手問話,任桃華昨晚已經跟他叮囑一番,不過景遷畢竟是個孩子,她還是有點不放心,但謝老夫人倒也沒從孩子口里套什么,也只是問一些日常之事,比方說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屬什么,有沒有兄弟姐妹,愛吃啥水果糕點,都念了什么書,景遷對答如流。 當聽到景遷四書五經已經涉獵,謝老夫人臉上也流過一絲詫異,象他們這種簪纓世族家里孩子,五歲的年紀,也不過把三字經和弟子規背下來,了不濟再加一個千字文,這等商賈人家,怎么把孩子的教育抓得這樣狠? 謝老夫人又問了任桃華幾句話,她都小心翼翼的作答了,就是問到她夫家的時侯,她遲疑了一下,只說是夫家貧窮,這才不得以出來做事。 她言辭之中倒沒露什么破綻,但謝老夫人還是覺得這伺侯孩子的仆婦生太過好了些。 因為她現在的身份,謝老夫人也沒給她介紹屋里的人,不過她在一旁聽著聽著,也認識個大概了。 昨晚聽賀氏已把家里的人口跟她簡單的介紹了一番,她就想,當初幸好嫁的徐府,人口相對簡單,若是嫁入謝府這種人家,可是頭疼了。 謝老夫人的丈夫謝睿雖是謝府的嫡長子,可是謝府里其它還有二個嫡子一個庶子,也沒有分家,然后每房又開葉散葉。 別的不說,光大房,二個兒子,謝容,謝嚴,謝綽,是謝老夫人所出,大房還有三個庶子,謝真,謝揚,謝瑯,是幾個妾室所生,有四個女兒,出嫁了三個,還剩一個叫謝蓉的待字閨中。 其它各房,那人數也不在大房之下。 現在這屋里,有二房的老夫人狄氏,有大房的四個媳婦,謝容媳婦薄氏,賀氏,還有謝真媳婦喬氏,謝揚媳婦倪氏,二房和三房也有兩個媳婦在,除了謝蓉,還其它房的姑娘,另外,還有幾個姨娘,年紀大的,歲數小的都有。 景遷被那群婦人圍觀逗弄得面沉似水,雖沒有露出不耐之色,卻也頻頻望了她好幾眼,她識趣的找了個借口跟謝老夫人告辭。 謝老夫人笑了笑,“那就回去吧,本想讓你們吃過再去,但這么些人鬧騰,也就不留你們了?!?/br> 她又一次謝了老夫人,才領著景遷出去。 丫頭紅箋在門口侯著,見他們出來,便又引著他們回了住處。 任桃華陪著景遷玩了一會兒,就想到今日怎么莊起還沒來接景遷去江大人那里,她差人過去一問,莊起卻捎話說是江大人宿醉未醒,今日的課程大概上不了了。 任桃華吃了一驚,她知道昨天晚上謝府人給他們接風,別人醉了不奇怪,可向來謹慎有度的江大人會喝醉那卻是意外之至了。 “四姑姑,可以帶我逛逛長安城嗎?” 對于曾出過個六個統一王朝的長安,景遷一直很向往。 景遷難得張口,她自然是唯命是從,只是這事還得問過徐知誥,因為賀大人陰魂不散,她有些日子沒和徐知誥打交道了,都是遠遠只見個身影,或是近處打個照面,能說上一句話的機會都是很鮮少的,這主動登門,也得拾掇一下吧。 只是景遷在,她也不好大張旗鼓的梳妝換衣,就只能對著鏡子端詳,氣色還好,烏鬢翠環杏臉,明眸耀人,再一次感謝老天給的老底子,就攏了攏頭發出門了。 徐知誥住的地方隔得不遠,走過幽徑,繞過一個假山,在一片梨樹林邊。 她到的時侯,門口卻沒人,她敲了敲門,也沒動靜。 她推門而入,堂屋里沒人,她看了看敞著的東廂,里面空蕩蕩的,正要去推西廂的門,卻聽見峰嵐的聲音從后面響起來,“你要干什么?” 她冷不丁一驚,回過頭來,卻見峰嵐提著水壺走了過來。 “我找他有事?!?/br> 峰嵐皺了皺眉,“公子昨天喝多了,還沒醒?!?/br> 她聽了不免更驚訝了,這江大人和徐知誥可不象其他人,倆人都是有節制的,這一個兩個的,都高了,是什么狀況啊。 穆宜雖然沒說,但怕她去打擾的意思都在臉上,她不死心的望了望東廂房,卻只見房門緊閉,只好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回去跟景遷一說,景遷悶悶不樂,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她想再去試試吧。 這次去的時侯峰嵐就在外面,她問了句起來了嗎,峰嵐遲疑了一下道公子才起,還未用飯。 她瞅著峰嵐,難道她會耽誤徐知誥用飯嗎,不過是一兩句話的事。 正僵持間,里面的門卻吱呀打開了,一個十六七歲的緋衣丫頭走了出來,道,“徐官人讓她進去?!?/br> 任桃華愣了會神,怎么多出來個丫頭,適才沒見著呢,等進到屋里,發現屋里還有個碧衣丫頭,正伺侯著徐知誥梳洗。 然后她就胡思亂想了,這兩丫頭自是謝府一早給拔的,可是適才她來卻沒看著,顯然這兩丫頭是在屋里貓著呢,鬼鬼祟祟的,難道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尤其是那個正貼身服侍的丫頭,只看了半張側臉,那頭滑膩光澤的長發,象是緞子一般柔亮,襯得人更為嬌美,心里更是犯著隔應。 徐知誥洗臉罷,那碧衣丫頭掂腳給他擦臉后,又欲執他的手抹拭,任桃華輕咳了一聲,徐知誥接過那丫頭手里的手巾自行擦著手,隨口道,“雪盞,淑晚,先出去?!?/br> 兩個丫頭應聲出去。 徐知誥把手巾扔回盆架上,在桌案后坐了下來,右肘支頤,伸出修長的指頭按著額頭太陽xue處,神色懨懨的,那流露的松懈放縱,是她從未見過的,和那平素端整時的模樣大不相同,不過卻同樣撓得人心里癢癢的。 “去把窗子打開?!?/br> 任桃華不禁冷笑,這和丫頭在屋就緊閉門戶,她一來,就要開窗子,但見徐知誥閉眼揉額,顯然很不好受的模樣,便走到西窗下依言照做了。 “喝了多少酒???” “不多?!?/br> 昨晚其實他稟持著酒飲的一貫作風,淺量微酌,只是謝家的人口眾多,一個男人過來敬一杯,加起來就多了,也不是太醉,他還算清醒的,只是這早上宿醉后頭暈暈沉沉的,隱隱作痛。 任桃華心頭正怒著,也顧不得憐惜他,又才想起自個來的目的,便道,“我想和景遷出去逛逛長安城?!?/br> 她聽徐知誥說了句沒什么好看的,心想這是不同意了。 她還欲再言,卻聽到徐知誥緩緩的道,“讓莊起多帶幾個人跟著,我讓峰嵐給你準備幾貫錢?!?/br> 她歡喜的點點頭,心想景遷不知得有多高興,說了句那我先去了,轉身走到門口,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徐知誥,卻是一怔,徐知誥已放下手,正靠在椅背上看著她,神色平淡,丹鳳眼里清澈靜謐,卻深沉不見底,那視線說不上熱烈,仍看得她有點心顫。 她心頭一熱,“能和我們一塊去嗎?” “江大人下午和我約好有事要談,晚上謝老爺還邀了長安大戶給接風?!?/br> 任桃華想這謝老爺也禮數太過,昨天洗塵,今天又接風,走時是不還有餞行宴啊,還有江大人,有話昨天不說,就說那不是下午嗎,午時一過,我們就回來不就行了。 她雖然竭力勸說,其實也沒抱多大希望,以至于徐知誥在她勸說時應允了,她都慢了半拍反應過來。 徐知誥撩袍站起來,走到門口,她才醒悟的跟了上去,心里雀躍萬分,原來徐大人說不,也是可以改變的,多說幾次就行了。 景遷聽說徐知誥要跟著去也微張了嘴巴,還帶了些小心翼翼的歡喜,看得她都直心疼。 ☆、第102章 胡姬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