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任桃華愣了一下,沒想到一見面徐知誥就這么問,他這陣子又忙起來,已是兩天沒回去歇著了,要按平時她早跑來了,可這兩天顧夫人留的功課是山水畫,她不擅長啊,畫得挺吃力,景遷開始依賴她,總是找她,她抓心撓肝的也出不來。 “事多?!?/br> 她簡略的說了句,然后就反應過來,猛瞧著徐知誥,這是在抱怨她沒過來嗎? 她滿心歡喜,見徐知誥起身過去書架上拿書冊,便奔過去籠住他的腰,把臉頰貼在他的背上,輕嗅著他獨有的味道,徐知誥愉悅的輕笑了聲,拍了拍她的手,道別鬧我還有正事。 她賴著不松手,把鼻尖往他背上蹭著,含糊的說可我想你了。 徐知誥頓了一下,把她的手輕輕掰開,轉身低首看她,只見她淡白梨花面上染著艷色,美目清澈充滿柔情,心神俱醉,低下頭來親她,卻嘗了滿口的桃花芬芳,咦了聲,又細細的品嘗她。 “去找些書看吧?!?/br> 她搖搖頭,“我給你磨墨?!?/br> 任桃華磨著墨,一邊看著徐知誥閱文書,她來書房才知,原來這吳國臣子上書都要先經徐氏過目,爾后才會送入吳宮,而大部分軍政要務的文書都會被扣下,吳王批閱的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上書。 這些上書,厚厚的攤了好幾撂子,沒有三尺也有一尺余高,那內容真是包羅萬象,吳都的,地方的,日常的,突發的,謝恩章、陳情表、彈劾奏更是有七八種,她瞄了幾回,都覺得頭疼,連批閱文書都么繁重,難怪忙得成日不見蹤影。 徐知誥雖然忙碌,她卻清閑得很,磨完墨,不過添添茶,來客她就避到里間,那些人說什么她也聽得似懂非懂,聽得直打哈欠,有時侯就直接躺在小榻就睡過去了。 因為兩天的光景沒看到人,她甚是思念,雖然徐知誥沒工夫陪她,可是她還是留到了日落西山。 一整天的時光,除了中午簡陋的用了頓飯,徐知誥根本就一點也沒歇著。 她從里間走出來,聽以動靜,徐知誥頭也不抬的說道起來了。 她恩了一聲走近他,蹲下來,把臉伏在了他的膝上,徐知誥也沒停下來,只是一手磨娑著她的臉蛋,她半天不起來,才把她拉起抱著,放在了腿上。 她才起來,還有些鬢發蓬松睡眼惺松,今天特地薄施了脂米分,貼了花鈿在眉心,頭上倒沒帶什么金翠,只插了只新式樣的梨白絹花,她早起的時侯照過菱花鏡,這樣子很是妖嬈輕麗,減了端莊,卻別有一番誘人的風韻。 徐知誥端詳她片刻,末了卻冒出一句別擦那么多脂米分,令她大受挫折,她這個自小就相識的夫婿的婉轉心思,總是難猜的,若是不喜她擦脂抹米分,那花了那么多金子,特地送她馥春堂的脂米分作什么。 徐知誥陪她說了一會兒話,她只是嬌滴滴的賴著不起身,沒骨頭似的依在他懷里,徐知誥后來也沒攆她,一手攬著她,單手忙碌著。 這樣雖然聊慰了相思,可是她覺著,這種情形如果讓那兩位宋大人看到,肯定連宰了她都不解恨。 她膩得心滿意足,累了就稍微動動臀,但到后來就不敢動了,她能明顯的感覺到,徐知誥的畜勢待發,堅強挺拔,抵著她讓她臉紅心跳不止,她偷瞄了一眼,徐知誥似無所覺,一張清俊的面容維持著莊重平靜,專注的批閱著書冊。 “我下來喝水?!?/br> 徐知誥恩了聲,扶住她柔軟如柳的腰肢,把她撂了下來。 她不好意思的走到了一邊,其實也不渴,卻見徐知誥站了起來,走到幾旁,自個倒了冷茶喝著,一連喝了兩盞才放下,然后又若無其事的返了回去坐下來。 她不敢再造次,就在南窗下的小案邊坐了下來,支頤看著徐知誥忙著。 她看得忘乎所以,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徐知誥嘆了口氣,抬起頭來瞧她,她不明所以,卻見徐知誥站起身來,說了句走吧。 她喜出望外,這么快,分明看著還有些的,便起身問了句你忙完啦。 徐知誥沒回答,逕直走到她的身旁,牽著她往外走,事是沒完的,可是她那樣癡癡看著他,教他如何能靜下心來,這短短的工夫,他都批差了兩本了,幸好他這小娘子不整天都這么侯著,她天天跑來真有點干擾他,他前兩天都差點說要她別來了,可是兩日她不來纏著他,又覺著失落,今日她突然冒出來,他歡喜得無法言喻,習慣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 兩人用了晚飯,任桃華想到徐知誥那么辛苦,憶起那呂姨娘曾為任明堂熬過羊湯補身子,便道明日我給你熬些三寶湯送去吧。 徐知誥正姿態優閑的飲著茶,聽聞此言差點沒把一口茶都噴了出來,鎮定了下,才應了聲好。 他這小夫人倒底知曉那三寶湯是什么不,還是在抱怨他冷落了她? 晚上,任桃華覺得她的夫婿勇猛得厲害,對他的精力充沛,她是一再的驚訝,直到第二天,她吩咐煮湯時,才恍然大悟,臊得連忙打發了那來討要食材的廚娘,再也不提及此事了。 三月中旬,任老夫人的七十歲壽辰,大擺宴席,任桃華頭一天就去了任府幫忙,現在是盧氏掌家,她想著怕母親忙不過來,她做了娘親,也就體會到了做娘的不易,也想趁機陪陪盧氏。 見了盧氏,盧氏見她面色紅潤,眼色眉梢甚至多了從前所沒見的風情,心上總算放下了大石,這些時日傳聞她隱隱也有耳聞,現在看來,應是無礙的。 任家還沒出閣的兩個丫頭紫真和蕊懷聽到她回答,都跑來圍著她說話,她心情好,也是和她們說說笑笑。 蕊懷沒大變,可紫真卻穩了許多,顯得象個大姑娘了,她已和劉信定了親,婚期就在今年九月。 盧氏很高興的告訴她,她大嫂余氏才診出了喜信兒,已有兩個月的身孕。 “她糊里糊涂的,自個身子也不清楚,還是我瞧出來的?!?/br> 任桃華也挺歡喜,也顧不得天色不早,就跑去了大哥的院里。 任子信也在,她先跟他賀了喜,任子信雖沉穩,但是他年紀漸長才有望得子,那喜色也有點壓不住,話也比平日多了些。 “meimei即來,那就多住幾日,陪陪你嫂子?!?/br> 任桃華應了聲,徐知誥去視察農桑,走了已有好些日子,她一下子空空落落的,幸好有景遷在,要不然她真不知該怎熬,她真想多住些時日打發時間,可是又放不下景遷。 余氏臉色臘黃,聽說成日就是抱著個盆子在吐,比她那時的孕吐還要兇,整個人被折騰得夠戧,見她來,雖然高興,可看樣子還很難受,她安慰著她,一邊說她那時就是徐知誥不知從哪淘弄的方子,等明個她讓芷花回去取來。 余氏笑了笑,雖然身子遭罪可她心情明朗,“過陣子就好,女人哪個不是這么過來的?!?/br> 晚上,她和盧氏躺在一張床上,母女倆抵足夜談,聊到很晚才睡,任桃華碎碎念著景遷的日常,盧氏聽得直笑,也說起她小時,又旁敲側擊的問了問她和徐知誥的關系,任桃華紅著臉只是不說。 第二天,任府賓客盈門,因為是老太太的生辰,圖個熱鬧,也沒把男女賓客分屋,只在大堂豎了幾個民屏風擋著。 她們女眷那邊比較安靜,不象男賓那邊那么吵,都是低低的細語。 任蓮潔任榴香幾個也都回來了,久別重逢,幾個姐妹都極是欣喜,竊竊私語著。 突然聽到外面的喧鬧聲一下子靜下來,眾女眷都覺得詫異,不知出了什么事,都側耳細聽著。 任桃華聽得清楚,一喜之下,也忘了其它,從屏風里面出來,正看見徐知誥從大堂外面進了來。 夫妻倆分別了近半月,她情不自禁的跑了過去,到了跟前,直接撲到了徐知誥的懷抱里。 過了一會兒,她才覺著不對,這里可不比勤勉居,這賓朋滿座,眾目睽睽的,多少人在看著,她忘情不奇怪,可徐知誥做什么來著,他好象是低頭親了自已一下,難道也忘了這是大庭廣眾了。 ☆、第81章 凌波步 聽聞徐知誥到來,任明堂驚喜交集,吩咐任子信親自去迎,徐知誥從外面來時,他躊躇了一下,不知該不該起身去迎兩步,若論翁婿之份,他坐等并不失禮數,可是論起其它,他實該迎上一迎。 他正猶豫間,卻看到他的閨女踩著輕盈歡快的步子,綠萼裙搖曳生姿,如乳燕投巢似的搶先一步,到了徐知誥的懷里。 他心想這成何體統,身為正室哪能這般輕浮放蕩,女兒大庭廣眾做出這種沒禮教的羞恥事,剎那間他臉都熱辣辣的,張口欲斥,卻見徐知誥俯頭親了任桃華一下,雖然只是晴蜓點水,也足夠他把到嘴的話咽了回去。 任桃華這時也察覺了,和徐知誥同來的任子信,那難掩尷尬責備的任明堂,她的祖母叔伯和兄弟姐妹們,盧擇盧樞,可以忽略,那任榴香和任杏芳的夫婿,楚良和程堯佐,也算自家人,可是滿堂來客八成都是外人呢,都聚了目光,今日她可是大大的露了把臉。 在場諸位驚艷詫異者居多,還有些別的情緒,礙于徐知誥,眼光都掩飾游移著,可是任桃華還是覺著無地自容。 這時聽得徐知誥柔聲說了句你先去吧,她借著臺階恩了聲轉身往屏風后走去。 徐知誥上前喚了聲岳父大人,又去給任老太太拜了壽。 “祖母,這些日子出門,來得晚了,還請祖母恕罪?!?/br> 徐知誥孝敬老太太的是一串翡翠念珠,任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貴不貴重還在其次,雖說是孫女婿,可以徐知誥現在已實則凌駕于吳王的實權身份,那是大大的體面。 徐知誥陪著老太太說了一會兒話后,那老太太簡直是越看他越愛,你說這孩子,不只是生得俊,還能干,居然還會說話,分寸恰到好處,哄得她是心花怒放,雖說是自家孫女,她都覺得有些配不上人家了,她那犟孫女,暴殮天物了。 想起適才那一幕,她就不禁微笑,后來親任桃華那一下,是為了緩解她的尷尬吧。 這邊任桃華回位置落座,空氣有些凝固,不少女眷都用古怪的眼光看她,雖然都小心的把情緒收藏著,可她還是能敏感的覺察出隱去的不屑鄙夷,聽得任蓮潔笑嘻嘻的說道,“今兒是祖母大壽,多謝賞光,在此敬諸位一杯,先飲為盡?!?/br> 任蓮潔扯袖仰頭,一飲而盡,在座的也紛紛響應,她又說了幾個笑話,氣氛又活躍起來。 在旁的任榴香給她挾了些菜,她低頭看見都是她素來愛吃的,不由得沖她感激一笑。 眾女眷開始說笑,這時卻聽得有人嘟囔了句沒羞沒臊,這聲音不大不小,雖說沒有傳到屏風外面去,可是周圍幾桌席都聽得很真切。 在場的官夫人官小姐們都望過去,不知這是何方神圣,這種時侯冒出這種話,說的是誰顯而易見的,而有這種想法的婦人小姐不在少數,可是哪個也沒敢說出口來,這畢竟是權傾朝野的徐大人夫人,人家夫君掌握著自家男人們的前途呢。 說話的卻是個生面孔,倒不是說不認識,而是這不是個?;燠E江都貴女圈子的人,她是王令謀的侄女王綺華,來國都投奔她伯父沒多久。 任老太太生辰,自然不能少了王府的請柬,只是經歷的王彩鶯求嫁被拒的事,王家人心里有了嫌隙,但也不好太卷任明堂的面子,畢竟是同殿稱臣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索性派了王綺華前來,既表示了不滿,又讓人說不出什么來。 這王綺華本來想著王彩鶯如能給徐知誥作妾,那堂姐身體不好,她就跟伯父求著也嫁過去照顧著,到時姐妹共侍一夫,既能得償所愿,也是千古佳話。 沒想到任桃華這個妒婦卻打破了她的美夢。 任杏芳怒道,“你說誰呢?” 王綺華見任杏芳質問她,冷笑一聲道,“我說誰在座的還有不知曉的?” 任杏芳哼了聲道,“你那個堂姐才是沒羞沒臊的,死活要給人作妾,可惜我四姐夫不稀罕,她便是效仿那陳朝公主,日夜思念吐血而亡,亦是無用?!?/br> 王綺華也覺著她那堂姐太過病弱嬌氣,只是任杏芳當眾這么說,她卻不能不為王彩鶯出氣,當下就罵道,“我堂姐如何也是發乎情止乎禮,哪里會那些□□狐媚人的行逕?” 任桃華抬眼看看王綺華,□□狐媚什么的,在說她? 任梨姿幸災樂禍的瞅著這一幕,原來恨她的不只她一個。 盧氏臉沉下來,看了眼申氏,申氏會意正要說話,卻聽得鄱陽郡王妃罵了句王綺華,王綺華就不太敢吱聲了,她雖不懂事,可是卻是隨著鄱陽郡王妃來的,來時王夫人囑咐她要聽郡王妃的話。 鄱陽郡王妃和王令謀夫于氏交好,這時心里這個氣啊,這王綺華看著伶俐,其實是個沒長腦芯的,如今是個什么形勢,你伯父都在徐知誥的手底下,那徐知誥懼內的名聲聽起來荒唐無稽,可你才剛沒看到那徐知誥對他夫人的態度嗎? 那曹筠的事是前車之鑒,從頭至尾著實蹊蹺,好端端的突然跑去投了吳越,后來被徐溫召回,最后還是莫名其妙的自盡了,誰都不信那是自盡,以曹筠后來對任明堂的恨之入骨來看,指定與任明堂脫不了干系,雖不知徐知誥參與沒,但最后這事無聲無息的壓下去了,絕對有徐知誥的默許。 那曹彩鶯的下場自不必說,父親一死,家道中落,又遇人不淑,嫁了個浪蕩子弟,苦不堪言,她上次偶然看到過她一次,那憔悴蒼老得她差點都沒認出來,眼里早已沒了從前的光芒。 鄱陽郡王妃早早的領了王綺華退席。 等到正式散席時,任桃華去送客,離去前回頭瞄了眼,并沒有看到徐知誥的人影。 她隨著盧氏回去不久,就有小廝來回稟,說是徐大人吩咐告訴她一聲,他回去了。 任桃華等著下文,等了半天,才知是沒有了,不禁懊惱起來,就這么說一聲,還不如不說。 這時任明堂卻差人叫她去書房,她嘆了口氣,從小至大,去父親的書房總之就是沒好事,挨訓的時侯居多。 果然她所料不差,任明堂喝了些酒,話有點多,不過條理還算清楚的,重點講了女子應情幽德貞,謹言慎行,切不可輕薄使人輕賤,淪為妾室之流。 正說著的工夫,那呂姨娘卻來了,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抱著孩子,她新出生的弟弟,任子壽。 “老爺?!?/br> 任明堂皺了眉,真會挑時侯,“什么事?” “我想問問百日宴還辦不?” 呂姨娘試探著問,孩子的滿月酒只是擺了桌酒席,一家人喝了頓酒,她是想,那百日宴能大cao大辦一下,讓子壽也能名正言順的廣為人知。 任明堂卻沒搭這個碴,只說了句這事你找夫人吧,那呂姨娘失望離去,經此一事,任明堂也打消了繼續教導她的興致,就讓她回去了。她想,她爹雖是看不上妾室,可也不耽誤和人家生孩子,在她跟前還裝模作樣的。 任蓮潔也沒有著急走,這時著人喊她過去,她過去一看,還有任榴香和任杏芳都在,卻并沒有喊紫真和蕊懷,也沒有任梨姿,隨口一問才知就沒叫那兩個小的,任梨姿是早早跑到老太太那里去了。 “我們姐妹難得會面,教你來說說體已話,下回也不知什么時侯能聚了?!?/br> 姐妹幾個正敘著別后情,就聽有小廝來稟,說是程家姑爺在外等著五小姐一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