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陸鈞說這幾日就會來下聘,任明堂沒有過問別的,他知道陸鈞做這件事的難度,其實他只是在考驗他的態度和誠意,這件事并非沒有商量,沒想到他竟真的達成了,這其中的艱難與辛苦自是不必說. 任明堂正想著帶他去見徐知誥一面,雖然朝堂上有打交道,可他還想單獨的拜會一下這位徐二公子,可是也不能做得太明顯,畢竟徐溫還在,同時引薦陸鈞就是個好借口了. 沒等到他去,徐知誥卻遣人來了。 攪亂了任府這一池平靜的春水,漣渏重重。 任明堂起身迎接,“劉大人?!?/br> 才不過三月余,這位鎮海軍的裨將劉信升職不可謂不快,如今已是鎮南軍節度副使。 劉信趕緊回禮,“任大人,冒昧前來,恕罪?!?/br> 兩人客套了一番,才落座,有婢女上了茶。 劉信一邊喝著茶一邊斟酌著該怎么說,讓他一個大老粗來辦這種事,還真難為他了。 任明堂也在捉摸著他的來意。 ☆、第36章 親事定 劉信清了清喉嚨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是這樣的?!?/br> 他見任明堂已是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便繼續說了下去。 從去年冬至相救任桃華說起,任明堂狐疑不定,再說和徐知誥破廟巧遇,說到徐知誥年底喪偶,看任明堂已若有所悟,然后話就好說了。 任明堂還是屏息凝神了一會兒才訝然道,“二公子是想,娶我女兒做繼室?” 劉信笑道,“正是。任四小姐德容兼備端莊嫻淑,二公子天縱英才人中龍鳳,兩人正是天造地設的神仙眷侶?!?/br> 任明堂沉默下來,如果沒有陸鈞,他當然求之不得,徐知誥當然也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便是當繼室也不辱沒了任桃華,可是徐知誥的身份經歷都太過復雜,他所處的位置太過敏感,若是成事當然是鯉躍龍門,可是失敗呢,搞不好任家都會因此而敗落。 何況,他還有難以啟齒的理由。 可是他也不能斷然拒絕,放眼吳地,能教他不得不屈服的就只有徐溫和現在掌控吳政的徐知誥。 任明堂輕咳了一聲,道,“小女蒙二公子厚愛,真是三生有幸,下官當然求之不得,只是這事還有兩樁難辦之處?!?/br> 任明堂把他已和陸鈞約定說了,半年之約已踐,他不能反悔。再者,徐知誥年底喪偶,古制應當為妻子守一年,才可再娶,任桃華已滿十八,拖到年底成親,那任梨姿與徐家四郎得到轉過年才能成親,如何能行? 他把難處一說,劉信卻是一曬,心想公子真是料事如神,連任明堂要說的話都猜了個準。 劉信笑了笑,“這兩樁事都無需任大人cao心,公子自去解決?!?/br> 任明堂干笑,即是如此,他真是再找不出理由了。 原約定好十天內上門來提親的陸鈞果然沒了動靜,又過些時日,陸鈞派人來送了一封信,說是婚姻之約,就此作罷。 而與此同時,徐家也來了信兒,說是四郎徐知誨騎馬時折了筋骨,要求婚事推辭一年。 任明堂半推半就的應承了婚事,徐知誥喪偶,需年底才可正式議親,這事還不宜聲張,只是口頭約定下來。 這事跟別人不說,卻還得告訴任老夫人和盧氏一聲。 兩人都是大感震驚,任桃華的親事波折叢生跌宕起伏,與徐知誥結親,卻是說不上來好與不好,只是可惜了陸鈞那么好的后生。 可是任桃華激烈的反應卻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她聽到消息后跑到了任明堂的書房。 任明堂冷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豈是你說不嫁就不嫁的?” 任桃華沒被任明堂嚇住,“反正我不嫁?!?/br> 她有生以來第一次作了反抗,這看起來一直是柔順聽話的女兒竟然這么忤逆,任明堂震怒之余也十分的驚訝。 任明堂一怒之下罰她在祠堂跪了一天。 出來后,盧氏也勸任桃華,說是教她放心,她曾見過那徐知誥一面,此人人品相貌談吐皆是上上之選,難得的是年紀輕輕身居高位,卻沉穩內斂謙遜,雖說是女兒是自已的好,她也覺得高攀了。 她只覺得有兩樣不太理想,就是徐知誥的養子身份,還有任桃華得做繼室和繼母,那徐知誥聽說還有幾個兒女。 任桃華聽她這樣說,抬起頭來看她,盧氏見過徐知誥,那她不覺得徐知誥很象崔準嗎? 盧氏不同任明堂,她旁敲側擊之下才知道,原來盧氏也是驚奇兩人的相似,只是徐知誥為徐溫自幼收養,萬萬不會是一個人,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人有相似也不奇怪。 任桃華心知肚明,徐知誥就是崔準,可她也有和盧氏相同的疑問,徐知誥如何□□有術的? 任明堂把她禁了五十天的足。 她出來的時侯,石榴花已開得紅艷似錦,一叢叢的枝上如剪碎紅銷花團錦簇,春光已逝,夏陽初綻。 她雇了馬車,逕直來到了徐府。 她足足在門口等了一盞茶工夫,徐知誥卻不見她。 徐府的正門對著一條寬闊的大街,車馬繁華人來人往的,她不能多呆,只好又回了任府。 再來,還是如此。 雖然她見不到徐知誥,可是他的消息卻如雪片般的從沒斷過。 徐知誥執政,所作所為,與徐知訓截然相反。 他侍奉吳王很恭敬,待文臣士大夫人們也不似徐知訓那般頣指氣使,御眾以寬,約身以儉。 他以吳王的名義下令,免除了吳地百天祐十三年以前所拖欠的稅收,其余的稅錢也可等到年景好的時侯再交納。 在從前,吳征收丁口錢的同時,又要百姓按照田地畝數交納稅款,這樣就導致了錢重物輕,百姓們苦不堪言。 徐知誥發布一系列的新稅令,將丁口錢免除,其余的稅錢全折合谷帛交納,細絹每匹值一千錢可當三千錢稅收。 當時就有不少文臣提出反對,說這樣朝廷每年失掉的錢可以億萬計。 可是宋齊丘一言拔之,他說哪有百姓富足了國家還貧困的呢? 徐知誥力排眾議,實行了新稅令。 不管徐知詢如何在背后常常罵他假仕假義收買人心,徐知誥仍是收服了吳地百姓的心,有相當一部分的耆宿老將和文臣也漸漸對他心悅誠服。 任桃華想,這樣一個做大事的人,卻怎么不肯放過自已一個小女子呢? 以他的出身容貌地位能力,完全可以在名門望族中尋一個才貌出眾名聲清白的女子,就是做繼室,也有無數的女人趨之若鶩,為何偏偏吃回草呢,這其中的原因她不敢深想,想出來也不敢相信,便是相信了也是心有不甘。 腐草化螢的季節,吳仍沒有拿下虔州,反而因暑濕軍中流行瘟疫,王祺病亡。 吳王下旨,任命鎮南節度副使劉信為虔州行營招討使,支援虔州。 虔州防御使譚全播向吳越、閩、楚三國求援。 不久,吳越王任命統軍使錢傳球為西南面行應援使,讓他率領二萬大軍前往攻打信州,以解虔州之圍。 而楚國和閩國出師后則按兵不動,楚將張可求率領一萬余人駐扎在古亭。閩軍駐扎在雩都,準備援救譚全播。 吳越軍包圍了虔州城,當時虔州城只有數百駐軍,而信州刺史周本心知不敵,打開城門,在城門里面支起空帳篷,叫他手下的官吏登上城樓在音樂聲中擺開宴席作樂飲宴。吳越軍向城樓上射出的箭如雨一般密集,但信州官吏們安坐不動。吳越人疑有伏兵,到了半夜,他們撤了回去。 吳王任命前舒州刺史陳璋為東南面應援招討使,并讓他率兵入侵吳越的蘇州、湖州,錢傳球聽聞此訊,便從信州南下駐扎在汀州。 戰事持續到白露,劉信率領三千士卒夜襲古亭,楚將張可求敗退。 然后,劉信又派兵去襲吳越和閩的部隊,那兩國聽聞楚已敗,卻是不戰自退了。 劉信最終拿下了虔州。 以往,吳越國常至虔州貢后梁,現在這條道卻為吳國所斷絕,只好走水路從東海上到達登州,然后再到梁。 九月底,劉信率師意氣風發的返回江都。 秋高氣爽,天高云淡,吳王出城郊三里迎接,旌旗招展儀仗整齊,百官侍立,場面十分隆重。 在肅立嚴謹的黑云軍之外,密密麻麻的擠了無數的平民百姓,觀者如山。 任桃華也換了男裝,擠在人群中。 本來今天任老太太是不允許任何一位任氏女出門的,她是避過了任杏芳和任紫真她們,偷偷的跑出來的。 她想,這樣的場合,徐知誥總會露面的。 可是到了現場才知道自已錯了,這樣的浩瀚的大場面,她是無論如何不會有機會和徐知誥私下會面的。 任桃華第一次看到吳王,不禁多看了幾眼,那吳王年紀不大,只有二十余歲模樣,生得五官端正,面色凝重肅穆,神色中卻沒有帝王的睥睨威儀,缺少了君臨天下的氣勢。 徐知誥站在吳王的左側,望著煙塵滾滾的遠方,紫袍玉帶身姿挺拔,面龐清俊沉靜目光深遠,神色雖并不如何威嚴冷峻,氣勢也極內斂,但只是貌似恭謹的站在那里,竟生生的把明黃龍袍的一國之君襯成了底色背景。 一盞茶的工夫,大軍已到了眼前,當先的劉信率先下馬,后面的佐將也跟著紛紛下馬。 “參見主公?!皠⑿蓬I著佐將下跪。 “劉卿平身,眾將軍平身?!眳峭跤H自彎腰相扶。 劉信起身又要參拜徐知誥,卻被徐知誥以眼光阻止。 吳王看了看徐知誥,心中又敬畏又感激,那徐知訓在此,可萬不會如此要給他這個孤王顏面的,徐氏一族,除了徐溫,也就這個徐二公子會給自已吳王的尊嚴,可是不知怎么的,在徐知誥面前他還是拿不出主公的架勢。 太監宣讀圣旨,賞了劉信大批的金帛,并升劉信為鎮南軍節度正使,原來正使之職也是空缺,不過自此以后,劉信才是名正言順的一軍之首。 對其它有功的將士也是一一封賞。 軍中山呼萬歲,響徹四野。 然后就是眾將解甲解刃,隨吳王一行入城,參加洗塵宴。 任桃華隨著人潮也回了城,她不著女裝,徒步而行,隨意了許多。 她看了許久的熱鬧,又走了一段路,就覺得口渴,左右顧見不遠有一處茶樓,便提步走去。 茶樓里的伙計迎了上來,見了她微微一愣,哪里來的這么好看的小哥兒,簡直比這街上最美的許姑娘還要俏上許多,“公子,里面請?!?/br> 茶樓里的生意很好,大多數的桌都被占了,她被伙計領到一張桌子坐下,隨便點了壺茶。 伙計見有客來到,又迎上去,見了來人,又是一怔,今天不知怎么了,竟來了這么多神仙般的客人,眼前這青年長得雖然不及剛才那個小公子好看,可是那小公子俏得過了脂米分氣太重,這個青年就俊得剛剛好,帶著應有的陽剛之氣,雖然有點冷峻,但也是不容置疑的男子氣概。 任桃華飲了一盞茶,才緩解了一些口渴,抬頭卻見到一個人,剛一觸及,便連忙把目光移了開。 對于崔準的兩個左膀右臂,莊起和穆宜,因為在升州的那一段日子,她與莊起更為熟稔,可此時見了莊起卻無久別重逢之喜,反而不禁心虛,當初她是不告而別從莊起的眼皮子底下消失,莊起失職的罪名是跑不了的,便是崔準不罰他,以莊起的德性,斷斷不會逃避責罰。 她溜了莊起一眼,表面上看起來還是一如往常,不象是受過重刑。 莊起專心喝著茶,似乎也沒注意到她,她松了口氣,莊起是沒見過自已真面目的,當然不會認得她。 茶樓里很是嘈雜,里面的人大多都是從城外旁觀回來的,都在七嘴八舌的議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