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他品了好幾種酒,意猶未盡。 卻聽得有人說,“這冬釀酒是一種米酒,里面還加了桂花釀造,配著這鹵牛rou吃,極是美味?!?/br> 這大堂里嘈雜無比,可這清脆嬌柔的聲音不大,卻生生了壓了其他的聲音,清楚的傳入他的耳朵。 他不由得望向那說話的少女,那少女滿面的朝氣,青春明媚,令人眼前一亮。 身旁還圍坐著幾個女子,三個梳婦人頭的年輕女子,看起都是官宦人家的媳婦,還有一個少女與說話少女年紀相仿容貌相似,另外一個穿櫻桃紅披風的少女容貌美麗楚楚生姿,還有一個側頭背向著他戴昭君帽的女子。 他正要轉移目光,卻見那戴昭君帽的女子轉過頭來,他剎那間就呆住了。 他發現自已匱乏的語言實在無法形容,那女子大概比那兩個少女大上一兩歲,娥眉如畫秋波流轉,一張絕整的俏臉幾乎晃瞎了他的眼睛,他驚嘆,天底下原來真的有那種一顧傾城的人。 “紫真meimei真是行家?!?/br> “大嫂,你看,四jiejie又取笑我?!蹦墙凶险娴纳倥乐粋€年輕的婦人撒嬌。 那兩個長得象的少女正是紫真和蕊懷,那兩個年輕的婦人正是她們的嫂子伏氏和尤氏,還有有余氏,另一個少女是任梨姿,而戴昭君帽的正是任桃華。 冬至如大年,江都舊俗,這天連閨閣女子也不被限制,可以拋頭露面。 而盧氏想著那些位高權重的男人皆在皇宮夜宴,便也不拘著她們,隨她們出來。 一年之中,就這么徹底的放了回風,莫說是紫真和蕊懷,便是余氏、伏氏和尤氏也是格外的暢快。 “就要這個吧?!胺咸嶙h。 幾個人落了座。 任桃華上午時只吃了一碗赤豆糯米飯,這時也覺得腹中饑餓,照著紫真的說話,一口鹵rou一口冬釀的喝著,果然是別有一番滋味。 夜詠坊大堂空曠,這時卻已是坐無虛席。 除了文人才子,還有些平時鮮見的閨閣女子婦人,那些才子們見有佳人圍觀,俱都打點了十二分的精神賣弄文采。 紫真和蕊懷雖不太擅吟詩作對,但是身為從小就受教育的閨閣小姐,鑒賞力還是有的,見那些文人各顯其能,便在一邊品評著,倒也還算中肯。 “這其中有陸鈞嗎?” 尤氏只是隨意一問,蕊懷她們卻是四下搜索起來。 任桃華覺得頭有些作痛,其實陸鈞已回汀州,臨走時托人給她稍了一紙信箋,說明正月以后才會回來,除此之外,并無贅言,附了一首七言詩,那首詩看起來只是吟詠風雪,可是才子詩詞高妙,推敲起來隱藏的意味就多了,但都是淺淡的意思若有若無,這樣卻已讓她坐立難安。 余氏見有些人格外注意她們這一桌,便提議了離開。 卻正中了紫真和蕊懷的下懷,她們還想去看祭祀呢。 余氏本欲反對,卻不好拂了小姑子的興致,便到另一桌跟任子信幾個商量,任子信幾個人正酒酣耳熱聊得正起勁,也不知聽沒聽清,就說去吧。 她們便乘了馬車往城外而去,城門每晚戌時緊閉,因今天特殊,不但沒有宵禁,□□門也延遲到子時關閉。 她們飲了些酒,一路上都有些上了酒勁,暈暈的,有些興奮。 出了城不遠就是帝廟,她們下了車才發現,這里才是普天同慶,依然人頭攢動,不同于夜詠坊都是一些才子佳人附庸風雅,這里什么人都有,無論百姓人家,還是達官富戶,都帶著祭品,點香獻供。 她們看了一會兒獻祭,開始時新鮮,后來就覺得千篇一律,便出了帝廟。 帝廟外面也挑了不少的夜燈,赤燈白雪,亮在夜色里,分外的溫暖。 門口擺攤的延伸出了老遠,賣吃的,賣香燭供品的,還有賣孩子玩意的,什么都有。 因為人潮洶涌,她們幾個走了不多時就走散了。 任桃華看了看后面,她身后還跟著兩個護院,就也不怎么怕。 這是一出發就定好的,每個護院盯著一個主子,尤其是三個未出閣的姑娘,一個人都分了兩個護院。 她給子泰他們買了三個風車,本想買幾個糖葫蘆,一想著不好拿,就作罷了。 又走了一會兒,才發現前面有余氏她們的身影,擠不過去,便喊了聲。 她沒想到這一嗓子卻招來了禍端。 ☆、第33章 破廟聚 楊服正領著一干隨從來獻供,聽見聲音,不經意地瞅了一眼,不禁大喜。 大公子正為弄不到那朱瑾的妾室蕓娘懊惱,可那蕓娘滿江都城也尋不出可與其比擬的,面前這個少女,看起來是江都的大家閨秀,雖然與蕓娘顏色媚人風情萬種的風姿殊然不同,卻真是個國色,他替徐知訓搜刮了這么長時間的美女,沒有一個能及得上她一半的。 他使喚了幾個隨從圍上了任桃華。 任桃華一驚,她隨身的護院縱身上前,卻被那幾個隨從輕易制服。 楊服笑了笑上前,“姑娘,請隨我走一趟?!?/br> “你們是何人?” 楊服笑道,“去了就知道?!?/br> 任桃華截釘截鐵地拒絕,可是那楊服軟的不行,就要硬搶,眼看著就要被搶走,斜斜的卻伸出一把刀攔住他們。 劉信挺身而出,他馬上地下的功夫都不錯,可是楊服那些護院也都是一流的高手,他打了幾回合,見他們欲合圍,只好喊了任桃華跑,他在后面抵抵擋擋,也逃了一段路。 不久,劉信身上就掛了好幾處彩,有的傷口還挺深的,鮮血淌了一地。 任桃華勸他不用管她,但劉信也上來了正義感,這眾目睽睽的,竟敢強搶民女,還有沒有王法了。 “我乃鎮海軍將軍,鼠輩膽敢?!?/br> 劉信報了一下號,那些人卻無絲毫懼色,在楊服的命令下甚至下了殺手。 他心里后悔,卻是跑不了了,眼見著這一刀不死至少也要重傷。 這時卻有人格飛了那把大刀,他有些眼花,半晌才看清楚救他命的是個身材頗為壯碩的婦人,那婦人似乎是力大無窮,空手奪白刃,沒幾下就把那幾個隨從全都斬于手下。 那楊服離得遠,見此情景撒腿就跑。 那婦人也不去追,劉信只覺身子一輕,后來才弄清楚,是那婦人一臂夾了他,另一臂夾了任桃華,健步如飛,飛快地向遠處跑去。 他只看到兩旁的樹木飛快的消逝。 不知過了多久,那婦人才在一座破廟前住了腳。 那婦人把任桃華放在一旁,把劉信順手一扔,劉信差點沒摔裂屁股,只是想到人家救了命,便忍氣吞聲地向她道歉。 那婦人神色倨傲,只冷冷的道,“在這兒看著她?!?/br> 然后便揚長而去。 劉信和任桃華面面相覷。 “多謝這位大哥救命之恩?!?/br> 劉信面色赧然,他后來也是別人救的。 兩人看了看天色,烏云黑沉也看不出時辰,卻也能猜到大約是來不及進城了。 ”就在這兒將就一夜吧,我去拾些干柴?!?/br> 劉信出去后,任桃華就在破廟里呆坐,混亂中就覺得那婦人有些面善,這時靜下來就一下子想起來,那婦人是任府洗衣房的,是她回江都以后才賣身入任府的,記得大伙都喚她為葛嬸。 在破廟里燃了把火,也沒見得有多暖和,這廟年久失修,窗子露風,根本就保不了溫。 兩人圍著火堆坐著,俱是無甚睡意。 任桃華見劉信身上血跡斑斑的,十分不安,劉信卻安慰她不妨事,只是一些皮rou傷。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工夫,卻聽得外面馬啼聲響,來了許多騎馬。 兩人驚疑不定。 ”公子,風雪太大,就先在這兒歇腳吧?!?/br> 有人嗯了一聲。 這聲并不如何的大,可是任桃華卻覺得心跳如擂,身上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廟門被推開,一大群人魚貫涌入。 時隔半年有余,任桃華再次見到徐知誥,曾經的崔準。 他披了一件黑狐大氅,上面還沾著一層雪瓣,帶著外面的寒意,面容消瘦了些,臉色蒼白,清俊的眉眼,似黛峰秀挺,桂華幽涼,眼神疏淡而深沉,視線在任桃華臉上一掃而過,停留在劉信身上。 任桃華心底涌起一股酸楚的情緒,淚水幾欲奪眶,卻生生地咽了回去。 劉信一愣,之后喜出望外,趕緊上前見禮。 ”二公子?!?/br> 這人竟是徐知誥,劉信有些奇怪徐知誥怎么會深夜出城,出現在這荒郊野嶺,不過也不敢去問,徐知誥見是他,哦了聲,你怎么在這里? 這可是說來話長。 直到徐知誥的手下也點了一堆火,眾人圍坐,劉信才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徐知誥默默的聽著,象是無動于衷,仿佛只是聽著不相干人的故事。 直到劉信說到了最后,他也沒有看任桃華一眼。 任桃華一個人孤零零的獨坐在另一個火堆旁。 她不敢去看他,視線只落在其它人身上。 除了穆宜,還有幾個眼熟的人,但叫不上來名字,還有一個穿著儒生服卻是胡絡遮了大半張面孔的中年文士,是她完全沒有見過的。 徐知誥不說話,其它人也不敢多語,空氣沉寂得要命。 穆宜領著幾個人抱回了許多的枯枝,堆成了小山狀。 徐知誥示意夠了,穆宜從包裹里取出了干糧,分給眾人。 劉信看著手中的兩個饅頭,起身去給任桃華送了一個。 天氣寒冷,就容易腹中饑餓,她白天沒怎么吃,晚上把那度數很低又甘甜的冬釀灌了一肚子,只撕了一丁點的鹵牛rou,前半夜顛沛流離,這時真是餓了,有了胃口,冷饅頭都吃得很香。 大伙都吃了干糧后,徐知誥道,“都去歇吧,我守夜?!?/br> 手下人皆應了聲是,然后或靠著供桌,或在地上鋪了氅衣,就躺下了。 劉信覺得費解,主子添柴守夜,反而下屬們呼呼大睡,這是怎么一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