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林青鴉眼睫輕輕一掃,原本那點外顯的情緒頃刻就吹散了。她自桌后起身,淡淡一笑:“虞小姐大概記錯了,我沒什么印象?!?/br> 虞瑤尷尬點頭:“看來是?!?/br> 冉風含眼神溫柔,解圍道:“可能因為,美人總如故?” 虞瑤捂著嘴嬌笑了聲:“冉先生對您的未婚妻還真是一往情深——啊,忘記問了,您怎么稱呼?” “……” 桌旁靜下來。 冉風含和虞瑤等著林青鴉開口,林青鴉半垂著眼,卻沒有立刻說話。 而就在這一兩秒的寂靜里,壓在紅酒瓶上的那只手終于松開了—— “砰!” 去掉瓶頸的紅酒毫無預兆地被拂下了桌。 酒瓶砸在光可鑒人的雪白地瓷上,頃刻碎裂。 鮮紅的酒液飛濺起來。 “啊——” 虞瑤驚呼。 唐亦這個始作俑者離得最近,首當其沖,那酒瓶幾乎是碎在他腳邊的。 黑色的西裝長褲被濺上暗紅的漬跡,分不清是濺起的酒還是被碎片劃破染上的血。 林青鴉和虞瑤同在酒瓶落地的一側,隔著稍遠些。 虞瑤只有穿著裙子的小腿上沾了幾滴,而在林青鴉雪白的九分褲上,褲尾處已經染開一朵血紅的花。 事發突然。 等回過神,餐廳里響起一片遠近的低議,幾名侍者快步過來,又是道歉又是詢問受傷情況。 一向溫和從容的冉風含臉色微變,他繞過桌子到林青鴉面前,關切地問:“沒事吧?” 林青鴉搖頭。 “你不用動,我看看?!比斤L含蹲下身,去檢查她腳踝位置有沒有什么受傷的痕跡。 他身影一低,露出了站在后面的唐亦—— 餐廳侍者正在旁邊緊張詢問,唐亦卻充耳不聞,他只站在原地,一眼不眨地盯著林青鴉,眼尾紅得厲害。 那雙眼瞳又黑又深,像濕透了。 明明里面是惡意的笑,卻絕望固執得叫人難過。 林青鴉抵不過,垂眼避下。 旁邊侍者恰巧此時開口:“小姐,您褲尾沾了酒,請跟我去休息室處理一下?!?/br> “謝謝?!?/br> 冉風含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吧?” 林青鴉一停。 冉風含身后。 唐亦旁邊那侍者前后幾句沒收到任何回應,快要急死了:“這位先生,我也帶您去檢查一下是否有受傷的情況可以嗎?萬一有傷不能拖的,得立刻處理才行!” “……” 林青鴉聲線輕和地落回眼:“沒關系,我自己可以?!?/br> 對冉風含說完,她跟著侍者轉身。 唐亦望住那道雪白纖弱的背影,眼神陰郁,唇卻勾起來。 在他身旁這個侍者已經準備向同事求救的時候,唐亦眼簾終于壓下去。他插著褲袋邁出長腿,毫不在意地踩過那一地鋒利的碎片。 “帶路吧?!?/br> “???哦哦您往前走……” 侍者如獲大赦,慌忙追上去。 給客人準備的休息室都是單間。 從光澤度就能看出質地上乘的真皮沙發躺在長絨地毯上,等身鏡旁垂著落地燈兩盞。 女侍者領林青鴉進來:“小姐,請您先坐在沙發上稍等?!?/br> “好?!?/br> 話聲剛落。 剛關合的雙開木門被人推開一扇。 女侍者連忙回身:“抱歉,這里已經有客人——” “這位先生您的房間不是這里啊,麻煩您跟我去隔壁!”男侍者的身影追著聲音,出現在門外那人的身后。 扶著古銅色門把的是只骨相修長漂亮的手,在話聲里一根根松開。它的主人靠在門上,漆黑的眼沉沉地把房里沙發上的女人看了幾秒。 然后他低下頭,喉結輕滾,從嗓子里慢慢哼出一聲笑。 門被放開了。 人卻也大喇喇地走進來了。 興許是瘋子那眼神實在過于暴露本質,女侍者第一反應就是往身側一邁,警惕地半擋在沙發上的林青鴉身前。 “先生,您不能——” 盯得好好的人突然被擋住,唐亦皮鞋驟停,眼底情緒一秒就涼下來。 薄唇輕輕扯起個弧度。 “滾開?!?/br> 他知道林青鴉看不見。 隱忍過整晚,此刻唐亦眼里陰沉戾氣又瘋的情緒終于不再遮掩。 女侍者被那一眼凍得僵停,但職業道德讓她繃住了,盡管聲音微顫:“先生您……您再這樣,我就要報警了?!?/br> “你報?!?/br> 瘋子兩根修長手指一并,從西服上衣的內袋里夾出手機,往女侍者眼前重重點了下。 他眼里笑意更瘋,勾翹泛紅的眼尾仿佛深情—— “現在就報。來?!?/br> “……” 女侍者幾乎不敢再對上那人的眼,咬牙抬起來去拿手機的手都微微地顫。 “抱歉?!?/br> 很突然的,一聲極輕、也極溫柔的聲音從她身后響起。 女侍者沒來得及回神的那一秒里,她看見面前那個瘋子的笑容突然僵在眼底,然后摻入一絲狼狽的慌亂。 竟是瘋子先避開眼。 他低下視線,像不敢叫那人看見自己眼底的猙獰。 女侍者嚇得發涼發抖的手腕覆上柔軟的溫度,她抬到半空的胳膊被人拉下來。 白衣長褲的女人走到她身前,輕聲說:“我們認識的,我可以處理?!?/br> 女侍者回過神,顯然不信:“小姐你你不要逞強,我們餐廳有保安的,可以把他從你面前趕——” 瘋子驀地抬眼。 就這一秒里,他眼尾紅透了,像被戳到什么死xue,眼神兇狠得要噬人一般。 而同一刻,林青鴉就仿佛有所預料,恰往兩人中間攔了半步。她對女侍者的眼神更加溫柔且安撫。 “真的沒關系,請相信我,好嗎?” 在那春水一樣瀲滟溫柔的眼神里,女侍者遲疑地慢慢點下頭去。 “那我,我就在門口等您。有什么需要您直接開口就行?!?/br> “謝謝?!?/br> “……” 美人的吸引力不分性別,溫柔更是最無法抵抗。 女侍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連“不客氣”都忘了說,就快步走去門外。不過她特意沒關門,和那個男侍者一起站在門口警惕地提防里面的“瘋子”做出什么事情來。 房門半敞。 房間里倒是只剩兩人。 林青鴉沒回身,也沒去看身后的人,她彎腰拿起云紋大理石幾臺上放著的清潔毛巾,白絹束起的緞子似的長發就從她薄肩上滑下來。 林青鴉視線從長發發尾落到腳踝,那上面紅酒痕跡還濕漉漉地在。 就在她這秒的遲疑里,手中一空—— 毛巾被拿走了。 林青鴉微微抬臉。 安靜下來的瘋子卻垂著眼沒看她,拿過毛巾以后他彎膝蹲下,指節把白毛巾攥得用力,擦拭在她腳踝處的力度卻極端相反地輕柔。 甚至是小心翼翼的。 林青鴉恍惚了下。 七年不見,那個十八歲的少年似乎又長高了許多,黑發更卷了點,五官越來越像那張老照片上、美得驚艷卻也過分艷麗的女人。 膚色好像都更白了,白得有點冷。 明明她是親眼看他也陪他從十二歲到十八歲,但突然就好像陌生人,連名字都沒辦法叫了。